425 交手

站在夢生身邊,與他一道去打落那些射向馬車的羽箭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謙謙公子。

這公子黑發如墨,白袍如羽,手上握著一柄扇骨上瓖嵌了華美紅寶石的玉扇。而在他手指轉動間,那玉扇幾開幾合,便已經打落了身前無數的羽箭了。

馬兒受了驚,揚蹄嘶鳴,想要掙月兌韁繩逃離這險境。

夢生眼看著那馬要掀翻馬車,連忙回身,也顧不上身後這一波又一波的羽箭了。他一手拽韁繩,一手撫模著馬兒,手指學著安叔平時安撫馬兒的的動作,硬生生是在這亂象中,把狂躁的馬兒給安撫平靜了。

這廂,李照跟著青牙和赤脊到馬車邊上後,一抬頭,就看到那個握著玉扇的白面公子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了一眼,流露出了點點戒備和不悅。

但這一絲不悅很快就被掩蓋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疏離的溫潤。

顯然,這人對青牙和赤脊這麼貿貿然地將人領到馬車邊的行為感到不滿。

青牙翻身上馬,反手將赤脊拉上車轅後,趕緊朝他解釋道︰「忍冬大夫,這位是李照,並非外人。眼下不是細說的地方,我們先走,對方人太多了。」

說完,青牙回頭去看了看李照,他沒想到李照這衣衫看著笨重,掠身時卻身輕如燕,飄飄然落在了車頂。與此同時,她手中的三秋不夜城也是一刻也沒停下,不斷地絞落飛來的羽箭。

黑色的身影像一只灰葉蝶,又狠厲得如同一只鷹隼。

忍冬听到青牙的介紹之後,有些驚訝。

李照?!

他單手攀在馬車外部,一面去擋羽箭,一面抬頭去看車頂上裹得嚴嚴實實的人。

「原來閣下就是忍冬,看來馬車里的是他無誤了。」李照回身看他,笑了一下,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只不過,你們將這麼大一個麻煩帶到同昌來,可是有些唐突了。」

清風谷里的異類——忍冬。

如果說百里霜愛財,白商陸,其他三個中庸沒有太多的缺點,那麼作為大師兄的忍冬便是個中的奇葩了。雖然因為他的性格,他那名頭不如其他師弟們響亮,但江湖上有不少人喜歡叫他小南梔。這不僅僅是因為忍冬生得如南梔一般芝蘭玉樹,還因為他與南梔一般,都是極重禮數和規矩的人。

如今趙頊失了魚敬恩,失了本就為數不多的將軍,最後把持著一群只能提筆桿子的文臣又有什麼用?也就只能指望著這些注重血統、且不信流言的人將他帶離苦海了。

南下有歐陽宇,北上有張敬忠,對趙頊來說,只有李照管著的劍南道這兒是暫時安全的。

「打攪了。」忍冬眸光一轉,微微朝李照頷首道。

馬車行進了百米之後,後頭的追兵就已經換馬趕上來了。

赤脊翻身撩掃出去,挑著一個騎兵就滾到了一邊,他下手快準狠,手腕沉落于那騎兵的脖頸處,轉眼間就取了一人性命。

「我去幫他,你們繼續往西走,很快就能看到同昌的崗哨了。」李照提劍跳下去,大聲喝道。

她這話有一半是在虛張聲勢。

同昌最近的崗哨在距此地有百里的地方,第一道崗哨並沒有太強的軍備,僅做瞭望用,所以就算青牙他們帶著趙頊趕到第一道崗哨,也得經過傳訊調配人手過來支援。

剩下那一半,是出于對德勝軍的信心。

因為李照清楚,以德勝軍的支援速度,她和赤脊兩個人擋下這些雜兵是綽綽有余的。

咻——

一支黑色的羽箭破風射在了李照右邊的地上。

李照旋轉收劍而立,與林中緩步騎馬出來的那個執弓男子四目相對。

男子一身漆黑的長袍,臉上帶了一張黑鐵面具,僅露出了一雙凌厲的眸子。他出來時,那些弓兵便分列兩邊,停了手,只有那些執刀劍的步兵仍在繼續。

「識趣的,就讓開。」見識過李照和赤脊的殺傷力之後,這個看上去是首領的執弓男子顯然並不想與他們二人硬踫硬,「今日我等並不是為與你們交惡而來。」

「巧了,小爺我最不喜歡識趣。」赤脊呸了一聲,甩著手腕將雙刀擲了出去,寒芒所到之處,紅白相間。

那人冷哼了一聲,張弓又是幾箭射向赤脊,勁風令那黑羽生出了黑色的殘影,逼得赤脊翻身後退了數步,險險避開。

兩側的弓兵想要分散去追馬車,卻被李照翻手轟出一炮,直接打了個形神俱滅。劇烈的炮火聲令殘余的那些弓兵身下的馬匹驚慌不已,一時間,場面極度混亂。

然而李照轟完那一炮的同時,自己也被掀翻了出去,撞在後頭的大樹上,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小照!你沒事吧!」赤脊那頭正交著手,根本抽不開身過來看李照。

我沒事。

三個字滾到李照的喉嚨邊,卻怎麼也擠不出去了。

那人見李照像是受傷了一樣,擺手示意與赤脊交手之外的人策馬去追馬車,自己則是一勒韁繩,朝李照那邊過去了。

「給小爺停下——」赤脊雙腳蹬在一棵樹上,絞著刀風反身掠出,一路挑落不少人頭。

地上的李照抽搐了幾下,忽而僵硬地起身,肢體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活動了幾下之後,掌心筆直地飛出去一炮,將領頭的那幾個追出去了的弓兵給轟得渣都不剩下。

這一動靜驚得那想要上前的男人幾乎是下意識就勒馬停了下來,他眯了眯眼楮,盯著李照袖籠之下看了一會兒後,方才開口道︰「北冥玄宗和大光鏢局里……都沒听說過你這號人物,剛才這兩下火器,有兩下子,閣下若是願意,我常雲峰願意請閣下入長安。」

常雲峰?

听聞常雲峰的峰主綰煦煦因為貪慕虛榮,而被害遇難,其死後,常雲峰群龍無首,幾個內門弟子斗爭不休,最終是淪為了末流小派,無人問津。

李照想了想,透過兜帽和碎發去審視那個男人。

她見過常雲峰三弟子沈長青,所以也就能確認這個人並非老三,余下的大弟子鄭如雲和二弟子江玉郎中,據說是老二江玉郎要更加強勢一些,掌管常雲峰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常雲峰?」赤脊又唾了一口,單手掐斷一人脖子,將尸體甩向那個人的同時,繼續說道︰「狗都不去。」

李照轉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俯身將地上的三秋不夜城提起來,接著舉劍說道︰「我听閣下口音,像是南邊的人,千里迢迢趕到這塞北來做什麼的?若是為了蠅頭小利反丟了性命,那可不值當。」

在李照數度的阻攔下,後頭的青牙已經成功地駕著馬車走遠了。

赤脊余光瞥到馬車消失在遠處後,稍稍松了一口氣,旋即抖了抖雙刀上的血漬,縱身重新飛入那些步兵堆里。

男人被李照這麼一嘲諷,登時單腳踏馬,後翻落地的同時,拉弓射出了三支箭。

「敬酒不吃吃罰酒。」男人說完反手將弓背在背上,接著抽出一柄寬刀來,幾個大跨步斬到了李照跟前,身手極其霸道。

李照剛打落三支滿是煞氣的箭羽,轉瞬又要招架這刀,手上難免吃力,再加上之前那兩炮給她自己帶來的重創,一時間叫她兩眼一黑,喉頭涌上了血氣。

但此情此景,她絕不能倒下。

如果她倒下了,那麼赤脊一個人就更難以支撐了。

然而以兩人之力想要阻攔這幾十上百人的追兵顯然是不可能的,哪怕李照手握重炮,兩炮之下也才殺了那麼十來二十個人。

于是,交手持續了到後頭,赤脊和李照兩人已經十分疲憊了,手中的武器又半點兒都不敢遲緩,是以心力交瘁。

就在那常雲峰的男人覺得勝券在握,眼中剛泛起一絲笑意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厲喝。

「小照!」

柳名刀與仇英踏風而來,身後帶了一群氣勢洶洶的德勝軍。正酣戰著的李照回頭看到柳名刀之後,心里頭一松,就失了防備,背後吃了那常雲峰的男人一箭,整個人朝前跌去。

仇英看得是雙目通紅,一模光頭,潑刀而下。

「撤——」那男人見援兵已經到了,連忙高聲喊了一句,自己則是飛快地折返掠開,躲避了仇英這一刀。

這群追兵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就已經撤了個干淨。

「你去追。」柳名刀冷著臉沖仇英喊了一句之後,連忙將李照從地上抱起來,手上不忘避開她肩頭那支箭。

李照其實沒什麼大礙。

不管是這一支箭,還是剛才所受的其他傷,李照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疼痛。盡管她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身體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可她沒有任何疼痛的反饋。

當然,疼痛感覺不到,累卻是可以的。

所以李照現在覺得疲累極了,連手指的動彈都需要很大的毅力驅使。于是她干脆歪在柳名刀懷里,一面口吐鮮血,一面寬慰他道︰「名刀大哥,我還行,沒什麼大事,別擔心。」

柳名刀听著她這說話帶出來的濃郁的血腥味,當下臉色大變,想要扒開她的兜帽,看看她的傷勢到底如何了。

豈料,柳名刀這剛扒拉開一角,就愣了一下,連忙將兜帽給蓋了回去。

李照知道是被柳名刀看到自己遮掩住的丑陋面容,不禁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我真沒事,名刀大哥,幫幫我,我不想嚇到其他人。」

「好,好,不怕,我、我帶你回去……找秦艽。」柳名刀的臉色有些發白,他不知道李照到底是怎麼樣了,只擔心是發了什麼病,起身的動作都有些踉蹌。

那廂,仇英帶著德勝軍追擊去了,赤脊卻沒跟著。他回身看著柳名刀抱起李照,也顧不上自己休息片刻了,趕忙跑過來,問道︰「名刀大哥,小照沒事吧?」

「沒事,她沒事。」柳名刀被突然跑到自己身邊的赤脊嚇一跳,他上下打量了一身帶血的赤脊後,又趕忙說道︰「你趕緊跟我一道回去,瞧瞧你這一身,要是老大知道你剛來同昌就受了傷,還不得怨我。」

赤脊抹了一把鼻子,嘿嘿一笑,說︰「這沒多少血是我的,小照幫我吸引了許多火力呢!」他說完,又踮著腳去看李照,追著柳名刀喊道︰「她真沒事嗎?我瞧見那個狗東西射了她一箭,讓我看看。」

李照累極了,半句話都不想說,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柳名刀感覺到懷中平穩的呼吸聲後,忙斥赤脊︰「噓,小點聲,別吵著小照休息。」

他們兩個回到同昌的時候,也正是仇英追上那群人的時候。

前頭是追兵,後頭是懸崖。

男人睨了一眼身後斷崖,又看了一眼圍在他身邊的這群殘兵敗將,不覺心頭一寒。可等到他收拾情緒,抬眸去看仇英時,眼神就已經變了,十分狠厲。

他大聲呵斥道︰「你們是在與長安為敵!一旦長安知道你們私藏逆賊,整個劍南道都會被帶入戰亂之中,你們可敢?!」

仇英听笑了,叉腰扛刀站在陣前,昂頭回道︰「敢?有什麼不敢?你們這個群雜種,老子在道上走的時候,你可是連毛都還沒長齊!等哪天老子劍南道待膩了,便去長安取你那狗主子的項上人頭!」

狠話誰又不會說呢?

但最終,男人還是沒能狠得下心去跳懸崖,乖乖束手就擒,被帶回了同昌。此刻的他並不知道同昌有什麼人在等著他,也不知道他即將遭遇什麼。

若是知道,恐怕他會在這時毫不猶豫地轉身跳下去。

回到同昌後,男人第一時間就被送進了水牢,因為他射出的那一箭,所以是顧奕竹親自審訊的他,而且是私下單人審訊。

水牢里的守衛听了整整兩天兩夜的慘叫,光是想象,就已經叫他們毛骨悚然了。

等到水牢里慘叫聲停歇時,顧奕竹霽月清風地從甬道中走了出來,他偏頭朝守衛擺了擺手,吩咐道︰「把人看好了,吊著命,別讓他死了。」

「是。」兩側的守衛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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