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九章 領頭者

作者︰賣報小郎君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朝會結束後,那封八百里加急塘報的內容迅速傳播。

每個京官都在傳,沒個人都壓著聲音說,關起門來說。以既迅捷,又壓抑的姿態散播。

在這之前,朱牆層層疊嶂的皇宮,陳妃所在的景秀宮。

容貌明艷燦爛,眸子嫵媚多情的臨安,剛給母妃請安完畢,留在景秀宮陪著她說說話。

陳妃喝著養生茶,看著璀璨明艷,內媚風情的女兒,嘆了口氣︰

「魏淵率軍出征,又將是一筆豐厚到讓人眼饞的軍功。這個魏淵啊,是你太子哥哥東宮之位最大的威脅,但也是太子最穩固的基石。」

臨安抿一口茶,將小嘴染的嬌艷濕潤,不作回應。

作為一個公主,她顯然是不合格的,但耳濡目染之下,水平是有那麼一點的,不難理解母妃這句話的意思。

魏淵是支持四皇子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魏淵是鳳棲宮里出來的宦官……

但魏淵同樣是太子最穩固的「基石」,父皇多疑,而魏淵功高震主,自然不可能讓四皇子當太子。

陳妃感慨道︰「魏淵要是能死在戰場里就好了。」

听到這句話,臨安皺了皺眉,不是不滿母妃詛咒魏淵,她和魏淵又沒什麼情誼。

她只是覺得,母妃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表情,希冀中透著篤定,對,就是篤定。

仿佛知道某件事,但在蓋棺定論前,又有些忐忑,不敢完全確定。

有著少女天真爛漫的二公主,當然不具備深厚的察言觀色水準,但眼前這個女人是她的生母,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正閑聊著,門外的光線被擋了一下,太子跨過門檻,急匆匆的進來,高呼道︰「母妃,母妃」

臨安轉頭看去? 看見自己的胞兄進入屋子,他的神色很復雜,激動中夾雜著惋惜,喜悅中又沉澱著悲慟。

陳妃笑了笑? 道︰「太子快請坐。」

招呼宮女給太子沏茶。

太子擺擺手? 表示自己不用,並打發走宮女? 在鋪著明黃綢緞的軟塌邊坐下? 頓了好久? 才緩緩說道︰

「母妃,魏淵戰死在東北了。」

母女倆表情同時凝固,幾秒後? 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兩個臉色。

臨安臉龐微微發白,震驚中夾雜著茫然和擔憂。

陳妃則是狂喜,這份喜悅實在太大? 以致于身軀輕輕顫抖,語氣也跟著顫抖︰「當真?!」

太子頷首? 給予肯定的答復︰「八百里加急文書? 昨晚到的。今早父皇臨時召開朝會商議此事? 魏淵戰死的消息? 很快會傳遍京城的。十萬大軍,只撤回來一萬六千多人,這一戰,我大奉損失慘重。」

陳妃興奮的臉蛋酡紅,顯得春光滿面,哪怕一子一女早已成年,她依舊獨具風韻,絲毫不顯老。

「只要能登上皇位,必要的犧牲又算的了什麼?」陳妃擲地有聲的說道。

像是在教育太子,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太子點點頭,復而感慨︰「魏淵死的有些可惜了,此人大局觀極強,本宮還曾奢望將來登基之後,他會接受現實,為本宮效力。」

在場只有三個骨肉相連的人,太子說話沒有避諱。

「太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異想天開,喜歡期盼一些不可能的事。」

陳妃訓斥了一聲,嬌媚的臉龐露出笑容,道︰「午膳留在景秀宮吃,陪母妃喝幾杯,魏淵一死,母妃的心病終于祛除,渾身輕松。」

太子也笑了起來︰「好,今日孩兒陪母妃喝個痛快。」

臨安無聲的看著他們,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兩人,她忽然涌起強烈的悲傷。

這種悲傷源于孤獨,他們說的話,他們做的事,他們為之高興的事情,為之憤怒的事情她再難像以前那樣產生認同和共情。

不知何時,自己與他們已然漸行漸遠

早朝結束沒多久,一張紙條通過隱秘的渠道層層傳遞,最後落入德馨苑侍衛長手中。

他展開看了一眼,旋即臉色大變,飛奔著沖向懷慶的寢房。

此時懷慶已經起床,坐在外房享用早膳,她望著匆匆趕來,停在門外的侍衛長,皺眉問道︰「何事?」

侍衛長沒說話,跨過門檻,戰戰兢兢的遞上紙條。

懷慶蹙眉,帶著些許疑惑,接過紙條看了起來。

只見,她清麗秀美的臉龐,一點點的蒼白了下去,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就這樣做了很久很久,她猛的驚醒,似乎想起了什麼,失聲道︰「母後!!」

懷慶快速起身,奔出寢房,來到書房,從一本史書中抽出餓一封信。

她把信攏在袖中,提著裙擺,又奔出了書房。

信是魏淵出征前給她的,當時還有一句囑托︰

「這封信,在適合的時候交給你母後。」

什麼是適合的時候,懷慶當時沒懂,現在,她懂了。

她是一路狂奔到鳳棲宮的,兩名宮女在身後追的氣喘吁吁,扶著腰,臉色蒼白,一副活不成的模樣。

鳳棲宮里,皇後坐在案前調香,她穿著金羅蹙鸞華服,頭戴小鳳冠,美艷動人,雍容華貴。

這位深居後宮的絕色美人,似乎連時間也不忍毀壞她的傾世容顏。

整個京城,除了皇後年輕時比我稍差一籌,其他女子,都比我差了十籌百籌——慕南梔語錄

這是非常高的評價。

因為在王妃眼里,天下女子只有兩種,一種是慕南梔,一種是天下女子。

能讓這樣一個自戀狂承認的顏值,可想而知。

「怎麼想著給我請安來了?」

皇後看見女兒過來,笑了笑。

她笑容優雅,端莊華貴,並沒有因為女兒的到來展現出過多的熱情。

皇後還是那個皇後,一如既往的溫婉,端莊。

在外人看來,皇後親易近人,性格溫婉,與真正母儀天下的女子。

比如曾經大肆夸張皇後性子溫柔沒有架子的許七安,以及更多像他這樣的人。

但在懷慶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冷淡。

懷慶的印象里,這個母後永遠是端莊且冷漠,溫婉又矜持,矜持的就連她這個女兒,都很難靠近。

「魏公,戰死在巫神教總壇了。」

懷慶言簡意賅的說道。

然後,她看見這位優雅端莊,把皇後做的滴水不漏的女人,首次的失了儀態。

「你說謊!」

她陡然尖叫一聲,鳳眼圓瞪,看懷慶的目光不像是看女兒,而是仇人。

懷慶凝視著母親,秋水明眸中閃過悲涼。

許七安能猜到的東西,她自然也能猜到,福妃案里,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淡淡道︰「魏公出征前,讓我轉交給你的信。」

說完,她轉身離去。

跨出門檻,離開房間,她沒有立刻離開,于庭院中等待片刻,直到里頭傳來皇後撕心裂肺的哭聲。

聲聲泣血,痛徹心扉。

懷慶抬起頭,蕭索的秋日里,白色雲層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

魏公,你和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許家,又一次來到雲鹿書院,舉家避難。

許鈴音被嬸嬸拉拽著,不情不願的登山,兩條淺淺的眉毛皺著,大聲質問︰「娘,你又要送我來這里讀書麼?」

嬸嬸沒好氣的說道︰「不,我已經放棄你了。」

許鈴音用力蹦一下,眉開眼笑︰「娘對我最好了。」

我怎麼生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女兒嬸嬸差點被她氣哭。

到了書院,他們輕車熟路的去了前兩次住過的小院。

安排好家人後,許七安和李妙真並肩離開院子,看見院長趙守站在不遠處,臉色嚴肅的看著他。

「魏淵出征前,囑托我保管兩件東西,讓我在適合的時候交給你。」

趙守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許七安,道︰「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另一件東西,他沒提。

許七安也沒問,接過信,收入懷里,輕輕頷首。

兩人御劍而去

襄州邊境,玉陽關。

挈狗蒼涼的叫聲回蕩在天際,于極遠處的天空,一圈圈的盤旋著。

城頭,士卒們聳拉著腦袋,一位百夫長「呸」的吐出一口痰,罵咧咧道︰「炎國的雜種,又來耀武揚威了。」

目標太高太遠,超出了弓弩的射程,飛獸斥候很有經驗,不給大奉高品武夫機會,一有不對勁,就立刻讓挈狗飛離。

即使是四品高手,也不可能御空追上這種以速度見長的異獸。

百夫長轉而看向士氣低迷的士卒,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該死,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像個媳婦被野男人睡了的廢物,拿出你們的氣勢出來。魏公帶著兄弟們攻陷了靖山城。靖山城啊,巫神教總壇。

「別說我們大奉,就算是大周,這也是頭一遭,是要寫進史書里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們這些粗鄙的東西。」

百夫長振奮的揮舞拳頭︰「名垂青史啊!」

「可是魏公戰死了」

身邊的士卒,小聲的說道。

這位百夫長臉色瞬間垮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戰爭打贏了嗎?

在這些隨軍出征的士卒眼里,贏了,都打穿炎國月復地,攻陷巫神教總壇,這樣的勝利,別說是八萬多條人命,就算是十萬,二十萬,都是劃算的。

巫神教再這次戰役中死去的人,普通人加上士卒,總和已達百萬。

天大的勝利。

可魏淵的死,對大奉士卒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直接打垮士氣的那種。

從巫神教版圖撤回來後,一萬六千殘部在玉陽關駐扎,等待朝廷的指示。

期間,大奉和炎國的斥候一直在彼此監視,各自傳遞消息,都在緊張且積極的關注彼此動靜。

突然,挈狗的淒厲慘叫聲打破沉寂,那名在遠空耀武揚威的斥候,與他的飛獸一起,四分五裂。

鮮血潑灑。

城頭的士卒們眯著眼眺望,看見一道黑影斬殺挈狗斥候後,一個折轉,朝城頭飛來。

緊接著,他們便听那位道袍女子高聲道︰「我是天宗弟子,李妙真。」

百夫長緩緩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是天宗聖女,是飛燕女俠。」

「飛燕女俠是誰?」

「連飛燕女俠你都不知道,她是天宗的聖女。」

「能御劍飛行,似乎很厲害」

「何止厲害,飛燕女俠是無敵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人敢作惡。」

「真的假的?」

「大家都這麼說」

士卒們驚喜的交頭接耳,底層對品級的概念不深,甚至一無所知,在他們眼里,三品高手還不如一個名氣大的俠客。

擱在未來,有個專門的詞匯,叫做「國民度」。

如果是許七安來的話,他們會認為己方已經天下無敵。因為許銀鑼是沖冠一怒為百姓,當街殺國公,朝廷屁都不敢放,皇帝都被他逼的下罪己詔。

李妙真降落飛劍,穩穩停在城頭上空,隨著許七安一起落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飛燕女俠?竟是這般貌美如花的美嬌娘一位位士卒們的目光,看向兩個年輕男女,目光帶著審視。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天宗聖女身後的男人。

他五官俊朗且精致,不給人陰柔或「美」的感覺,而是一種豐神如玉的俊朗。

他神色漠然,眉宇間鐫刻著無法消弭的悲傷。

他有些讓人熟悉,似乎在哪里看過,卻又想不起究竟是誰。

直到那位百夫長身軀一顫,粗獷的臉驟然漲的通紅,顫抖的說︰「許,許銀鑼」

許七安望向這位百夫長,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頷首

城下軍營里,一萬多名將士們,忽然听見城頭爆發出強烈的歡呼,喧鬧如沸。

他們有的奔出營帳,有的勒住馬韁,有的停下手頭的活計,紛紛扭頭,看向城頭。

他們听見無數個歡呼,匯成一個聲音︰

許銀鑼!

對于「群龍無首」的大奉將士們來說,許銀鑼三個字,是一劑強心針,是主心骨,是他們不再迷茫的引路燈。

自古以來,領頭者,皆是聲望如日中天之人

軍帳里。

「魏公帶了五名金鑼出征,怎麼只有你過來見我,其他人呢?」

許七安見到了闊別多日的張開泰,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道。

胡渣子很久沒有刮的張開泰,輕聲道︰

「死了,都死在巫神教總壇,有的是跟巫師拼掉了,有的是被那場毀天滅地的戰斗波及,當場就死了。四品里,只有我和陳嬰撤回來。」

久違的,許七安有了想抽煙的沖動,他定了定神,輕聲說︰「魏公在哪兒?」

張開泰看著他,這個年輕人表情平靜,情緒也穩定,整個人顯得很鎮定。

可是,張開泰對上那雙明亮的眼楮時,卻下意識的避開了。

他看向一旁,說道︰「我們沒能帶他回來。」

許七安身體一晃。

沉默了很久後,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把事情經過跟我說一遍,從你們出征開始。」

張開泰點了點頭,道︰「其實很多事,我到現在才回過味來,比如,為什麼魏公要打的那麼急,因為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會有糧草。」

「沒有糧草?」

許七安瞳孔微縮。

十萬人出征打仗,不給糧草?

這是打仗,還是讓人送死,元景瘋了?諸公瘋了?

就這麼恨不得魏公死麼。

「兄弟們撤回後,陳嬰一怒之下,率隊斬了三州戶部的所有官員。殺了幾百人。而後帶著一百人馬,回京去了。」

張開泰搖了搖頭︰「他要找陛下對峙,找諸公對峙。」

張開泰娓娓道來,出征後,魏淵暗中分兵,一部分走陸路,攻城拔寨,盡可能以最短時間攻下炎國。

但被炎都易守難攻的城牆阻礙。

雖然沒有攻下炎都,但魏公得目的已經達到,拖住了炎國和康國的部隊。

一直講到魏淵召來儒聖虛影,與巫神拼死相搏,直至戰死。

是他,是他,是貞德許七安臉色扭曲。

听完張開泰的描述,他無比確認,那個和巫神教聯手殺魏淵的神秘高手,是先帝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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