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深意

萬和宮。

風雨依舊飄零。

不過,卻似乎已經開始有轉小的跡象了。

夏日的雨本來就是這樣。

來的快。

也去的快。

天空上的雲,經過了這一遭風雨,迅速的變淡。

天色也開始從那種昏暗,向著明亮轉變。

老皇帝坐在萬貴妃的貴妃榻上。

身子向後靠著。

萬貴妃站在後面為他按捏著太陽穴。

這幾日。

籌劃諸多。

老皇帝也是有些疲憊了。

「外面情形如何?」

老皇帝用竹簽在旁邊的銀盤里戳了一顆葡萄,放在嘴里輕輕的咀嚼著,稍後,將葡萄皮兒吐在了一旁,看向陳暮,問道,

「都該現形了吧?」

「是。」

陳暮點了點頭,沉聲道,

「御林軍有兩衛的將領,故意把一些人放了進來。」

「三公六部,除了徐公,基本上都聚齊了。」

「都嚷嚷著要見陛下。」

「現在人們正堵在正陽門口呢,譽王也在其中。」

老皇帝听到這些,忍不住的冷笑,

「這些個老東西,平日里讓他們辦事的時候,這個身體不適,那個抱恙,現在覺的朕要完了,一個個這腿腳兒也都好了起來。」

「這麼大雨都不怕?」

老皇帝又怎麼會不明白。

這些人湊到正陽門,根本不是關心自己的安危。

而是關心這天下大統的繼承。

關心他們自己,在下一位皇帝心中的地位。

關心他們自己的前途。

至于自己。

早就被這些人忘在腦後了。

「陛下息怒。」

萬貴妃將一粒葡萄剝去了皮,剔除了籽,小心的送到了老皇帝的面前,

「不是還有徐公嘛。」

「到底是忠心于陛下的,听說,沒有來正陽門,而是幫著牽制御林軍,維持著長安城不亂。」

萬貴妃這幾日一直和老皇帝在一起。

所以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徐北鳴?」

老皇帝搖了搖頭,旋即又是笑了笑,道,

「他是太聰明。」

「估計早就從朕前面一系列的舉動之中,猜出了什麼。」

「這時候,朕如果猜的沒錯,他應該和朕一樣,看著這滿朝文武的笑話呢。」

徐北鳴。

是徐家當代的家主。

也是大魏朝三公之一。

定國公。

更是徐盛容的親爺爺。

他曾經和老皇帝一起讀書,一起長大,師從同一位老師。

當年老皇帝平定天下,開疆擴土的時候。

除了有杜先隆陪著。

還有這位徐國公陪著。

兩人也算是莫逆之交。

彼此對彼此,也算是了解至深。

這個人。

和老皇帝是同一類人。

他們著眼的不是誰坐這個九五至尊的位置。

也不是權柄。

而是這天下。

這蒼生社稷。

不然。

這些年,大魏朝怎麼會如此安穩?

他這位定國公,又怎麼會幾乎是銷聲匿跡了一般。

徐家,又怎麼會如此沉寂。

說到底。

他不想爭權。

他只想看這大魏朝盛世綿延罷了。

老皇帝,倒是信他。

但老皇帝信的不是他的忠心。

而是他的本事。

以及信念。

徐北鳴之所以沒動,不是因為忠于皇家,而是因為,後者確定,大魏朝無恙。

若是朝綱有變。

自己又真的不在了。

他相信。

那位老友,一定會站出來的。

說不定真的會改天換地。

「老九那邊兒呢?有什麼動靜沒有?」

老皇帝又是吃了一顆萬貴妃親手剝制的葡萄,然後問道。

朝臣的反應,其實大部分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麼多年。

這些個臣子,哪個是什麼樣子,他心里也有數的。

他也不是特別的關心。

他最在意的。

是皇子。

「合王他……」

陳暮皺了一下眉頭,一五一十的道,

「滿朝文武,那些進不了正陽門的,大部分都是去了合王府。」

「他們要合王進宮去看看陛下的情況。」

「還有人要合王在這個時候,一定要站出來,穩住朝廷的局面。」

「千萬不要生亂。」

「但是……」

「合王府連大門都沒開。」

「合王只是讓管家送出來了一句話。」

「陛下旨意,應當遵從。請回。」

「然後就再沒有露面。」

「據說,他躲在了合王府的後面,正在給蓮妃娘娘掃墓。」

「誰也不見!」

啪!

說到這里的時候。

一旁的萬貴妃手抖動了一下。

然後,手里剛剝了一半的葡萄就落在了地上。

她有些慌亂的將這枚葡萄撿起來,放在了旁邊,然後小心的退到了一旁。

沒敢說話。

也沒敢繼續給老皇帝剝葡萄。

她的眼神閃爍。

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慌。

「呼!」

老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了出來。

臉上的神情,明顯十分的難看。

這麼死寂了一瞬。

他突然是一腳,踹在了那擺放著葡萄,瓜果,糕點等等的幾案上。

嘩啦一下子。

幾案翻倒。

所有的東西都散落在了地上。

一粒葡萄滾到了萬貴妃的腳下。

還有一塊糕點落在了陳暮的腳下。

「陛下息怒!」

萬貴妃合陳暮,還有遠處的幾位丫鬟,都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

蓮妃。

是老皇帝的禁忌。

這些年,誰都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

唯獨九皇子。

整個合王府種滿了白蓮花。

在王府後面,給蓮妃立了衣冠冢,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祭拜。

以前的時候。

也就罷了。

但如今,不管是真是假,朝綱不穩,天下將亂。

而老皇帝又剛給了九皇子接管東宮的職權。

他竟然!

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閉門不出。

還要祭奠蓮妃?

「他是故意的!」

老皇帝深深的嘆了口氣,目光里的憤怒掩飾不住。

他幾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咬牙道,

「他猜出了朕的意思。」

「他故意什麼都不管。」

「讓這朝廷大亂!」

「他知道朕想要試他,想要試試他能否繼承大統!」

「但他就是故意什麼都不做。」

「他是要讓朕明白。」

「這天下,這狗屁皇位,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那個死去的娘!」

「混賬東西!」

老皇帝氣的胸口里氣血翻滾,一番咆哮之後。

突然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咳咳!

老皇帝咳的氣喘吁吁,身上都冒出了汗,臉色通紅。

額頭上甚至還有汗珠兒。

那肩膀一顫一顫的。

看起來有些十分的悲涼。

「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身體要緊!」

萬貴妃合陳暮同時爬到了老皇帝的身邊,一個為後者按捏胸口,一個給他灌注內力,以盡快將翻騰的氣血給平復下來。

「呼……呼……呼……」

過了好一會兒。

老皇帝這才是終于消停了下來。

不再咳嗽了。

但依舊是面色陰沉,氣喘吁吁。

當年的事情。

又豈是他願意的?

如果不那麼做,白蓮教怎麼可能消滅的那麼徹底,那麼干淨。

可是……

哎!

這九五至尊,有多少身不由己。

他人又豈能懂?

……

話說。

陸行舟獨自一人離開了長安城。

來到了玉竹山莊。

一場狂風驟雨。

這錦繡山上竟然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只有少數的花瓣落了。

整座山依舊是那般的繁茂盎然。

而且,在一場雨水的沖刷之下,甚至還更多了幾分清新和干淨的感覺。

陸行舟已經算是玉竹山莊的熟人了。

所以。

這次只是簡單的等了稍微一會兒。

便是被那名百花女子帶領著,穿過了叢叢花海,來到了山巔。

雨已經小了很多。

幾乎要停下來了。

空氣中的潮濕依舊還在。

地上積攢的那些雨水,依舊是像溪流一樣,嘩啦啦的流淌著。

聲音很清脆。

不過空氣里的雨,卻已經變成了細小的雨絲。

有些柔軟。

屋檐上的水,也沒有之前那麼劇烈了。

只有一滴滴的水滴慢慢落下。

在地上的坑窪里面,炸裂開。

竟然還多了些寧靜的意味。

小公子坐在涼亭里。

依舊是折扇。

長衫。

男子的打扮。

但一雙眼楮里,卻少了之前的那般灑月兌和自然。

而是多了一份凶戾。

「久等了。」

陸行舟坐在了馮謙益的對面,自顧自的端起了酒杯。

他們相約的是午時。

但雨大路難。

陸行舟晚了半刻鐘。

「自罰一杯。」

陸行舟舉起了酒杯,一仰而盡。

「陸公公這偷酒的借口,還真是,讓人拒絕不得。」

馮謙益扭過頭,用折扇把一壇酒推到了兩人的中間,然後道,

「公公若是喜歡,這壇都送你。」

「喜歡是喜歡。」

陸行舟沒有接,只是一邊把玩著手里已經空了的酒杯,一邊問道,,

「但大事在前,還是不要喝酒誤事了。」

「說正事。」

「你這邊兒準備好了嗎?」

馮謙益身子往後一靠。

笑道,

「馮某,既然答應了公公,就一定會做到。」

說話間。

她已經是將那枚玄信令拿了出來,在陸行舟面前晃了晃,繼續道,

「這是能調動玄機閣所有人手的玄信令。」

「二哥已經答應我,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半步不出長安城。」

「這一路護送譽王回滇南的事情,由我全權負責。」

「譽王也已經在前天晚上派人聯系過我們。」

「三日後。」

「他會從長安城南,外五里地的長保鎮,出發。」

「出發之前。」

「他會和我暗中見一面,以再確定一下這一路回蜀中的具體計劃。」

陸行舟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清楚楚。

然後欣慰的點了點頭。

有這樣一個好開端,接下來真的會順利很多。

聊完了正事。

馮謙益突然遲疑了一下,然後這身子往前微微傾了一些,眼楮直視著陸行舟。

她手里的折扇一邊敲著石桌,一邊道,

「陸公公,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既然不知道當問不當問,那就不要問了。」

陸行舟笑了笑,舉起酒杯,打斷了小公子接下來的話。

其實。

他能夠猜出來小公子要問什麼。

既然已經知道了譽王的蹤跡,那直接在長安城外給他抓了不就成了?

為什麼非得要陪著他走這一趟。

從長安到蜀中。

一路幾千里。

這不是故意浪費時間嗎?

這確實浪費時間。

但,卻大有深意。

老皇帝,有意借著這件事情,探探文武百官的底。

還有遠在江南的三皇子的底。

還有大魏朝各大世家,各大勢力的底。

所以,事情不能結束的太快。

反正是都要走這一遭的。

陸行舟也便是想著。

在這一路上,看看江湖,看看外面的人。

或許,也能找到一些新的可用之人。

畢竟。

現在的東廠,還是有些束手束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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