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衙。
距離陸行舟所在的主司衙並不遠。
也就是一牆之隔的距離。
黑色的門楣。
幾行台階直上。
門口站著一個瘦削的中年太監。
雖然陸行舟和劉直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最底層這些人,卻不敢摻和。
「見過掌事大人。」
中年太監恭敬的對陸行舟行禮,然後便帶著他走了進去。
大門直通著司衙。
門上掛著的門簾已經是撤掉了。
遠遠的可以看到劉直的身影。
有些昏暗的光影下,一個瘦削的影子,伏在幾案前,正翻看著什麼。
他的背有些駝。
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頭發互相映襯,看起來顯得異常敬業。
劉直在中書衙的位置上已經是坐了幾十年了。
他一直兢兢業業。
也算是秉卷司里的中流砥柱。
也正因為如此,陸行舟橫空出世,他心里有著極度的不甘。
他知道自己天賦不行。
但自己幾十年的苦勞,頭發都已經熬白了,難道還不能換一個掌事?
他心里不甘心。
「劉公公,掌事大人來了。」
小太監的聲音從門口想起,劉直猛地抬起了頭。
陸行舟站在門外面,視線一直在盯著他。
劉直的臉上閃爍過了一絲很不自然的陰沉,然後又迅速的將這些情緒壓制了下去。
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然後急忙從幾案後面跑出來,弓腰行禮,
「陸公公,什麼風兒把您吹過來了?小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沒什麼大事。」
陸行舟微微頷首,道,
「就是過來看看,順便和你商討一下祭祀大典的事情。」
「哎呀,陸公公想要商討,直接命人把小的喚過去不就好了,不必親自過來的。」
劉直往前走了兩步,貼在了陸行舟身邊。
他一手攙扶著陸行舟的手臂,一手指引向前,道,
「您快請。」
小太監很識相的退了下去。
陸行舟坐在了原本屬于劉直的位置上。
他在幾案上掃了一眼,看到一本半開著的禮冊。
那是禮部制定的。
關于祭祀大典的流程。
所有的時間點,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誰該負責什麼等等。
都詳細的寫在了里面。
大魏朝沿用了很多年。
「你倒是兢兢業業,這個時候還在看祭祀大典的流程。」
陸行舟笑著將禮冊拿起來,晃了晃。
「祭祀大典是大魏朝的盛事,容不得任何差錯,小的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劉直將剛剛沏好的茶端過來,親自送到了陸行舟的面前,道,
「陸公公請用茶。」
「嗯。」
陸行舟抿了一口茶水,扭頭看向旁邊站著的劉直,笑著問道,
「咱家知道,你是秉卷司的老人了,很多事情處理起來都是游刃有余。」
「咱家也知道,這些時日,咱家剛升任掌事,如果不是靠你照應著,肯定會出不少的麻煩。」
「先謝謝你了。」
劉直听聞此言,連忙往後退了半步,躬身道,
「陸公公客氣了,這些都是小的應該做的。」
「你勞苦功高,咱家會記得的。」
陸行舟將後者攙了起來,繼續道,
「說起來,這次祭祀大典,你那賬目咱家也看過了,做的很不錯,真是辛苦你了。」
他故意挑起話題。
然後施展了窺心術。
「應該的,應該的。」
劉直表面上躬身。
臉上陪笑。
心里卻是想道,
「哼,賬目當然不會有問題。」
「一切都沒有問題。」
「不然怎麼讓你放松警惕呢?」
「但我已經找好了時間點,到時候會親手燒了秉卷司的庫房,讓你所有的準備都煙消雲散,祭祀大典完不成,你吃不了兜著走!」
「完成這件事,太子就會助我做掌事!」
劉直的眼角微微挑了一下。
陰森異常。
「燒庫房?太子?」
陸行舟眉頭不漏痕跡的凝了一下。
要燒祭祀大典的庫房?
這是比之前搞戰馬草料更狠,更陰毒的招式啊。
祭祀大典可是國之重典。
這出了岔子,說輕了,是讓皇族在整個天下,無數百姓面前丟臉。
說重了,就是意圖損害大魏朝氣運。
這比謀反都差不了多少。
而且,更讓陸行舟驚訝的是,這里面還有太子的影子?
劉直怎麼和太子搞到一起的?
太子這家伙,還真是心胸狹隘到了極致,死盯著自己不放啊!
一瞬間,陸行舟心里閃過了諸多念頭。
但很快他就是又平復下來。
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笑著道,
「總的來說,還是要謝謝你。」
「而且,距離祭祀大典還有一陣子,這些時日,你要再勞煩些,保證祭祀大典不要出錯。」
「等這件事情過去,咱家會在掌印大人那里給你請賞的,咱家這里,也不會虧待了你。」
陸行舟站了起來。
臉龐上帶著濃濃的凝重,還有真誠,對劉直躬身行禮。
「陸公公不用這麼客氣,都是我份內的事情。」
劉直看著陸行舟這副態度,那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了些。
眼瞳里,還有幾分森然忍不住的流露了出來。
陸行舟都給自己行禮了。
這說明了很多事情。
陸行舟斗不過自己,害怕自己在祭祀典禮上鬧事情。
又或者說,陸行舟真的信了自己的話,對自己感激涕零?
反正不管是哪種選擇。
對自己都很有利。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你以為自己橫空出世,運氣好,就能坐穩這掌事的位置?」
「痴心妄想。」
「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夠做的住的。」
「你早晚得給我挪地方!」
劉直心里冷冷的想道。
……
沒多久。
陸行舟離開了中書衙,回到了秉卷司。
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了下來。
火燒雲在天邊縈繞,將這個厚重威嚴的皇城映襯的頗為壯觀。
倦鳥在天空上最最後的盤旋,然後嘰嘰喳喳的歸巢。
一切逐漸歸于平靜。
陸行舟倒上了一杯茶,端著來到窗前。
目光里是逐漸濃郁的森冷。
劉直要給自己使絆子。
太子陰魂不散。
這路走的還真是有些步履維艱。
「陸行舟,陸行舟……命如其名啊!」
「如陸上行舟,千難萬阻!」
「呵……」
陸行舟輕輕的吹散了茶水表面的浮葉,抿了一口,然後自言自語的笑道,
「但既然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道路。」
「咱家逢山開山,遇神殺神!」
「劉直,你想害咱家,咱家就給你來個人證物證確鑿,徹底除了你。」
「太子啊,你這次也別想好過!」
他的眼楮眯起來,啪的一聲,將手里的茶杯給捏碎了。
茶水飛濺。
沾濕了那窗稜和床沿下的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