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月與雙環不斷踫撞,火花亂濺。
其中一只環圈上的倒鉤突然卡在了長劍身上,紅荳順勢手腕一翻,環圈便套住了兌月。環內的鉤齒緊咬著劍脊之處,使之動彈不得。
另一只環圈便朝蘇異的心口劃去,他若不棄劍,恐怕很難避開這一擊。
紅荳自覺得手,自信一笑道︰「你的實力似乎也不過如此,我還沒出全力呢,看來剛才的那一劍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小紅荳,這劍送給你了。」蘇異還以一笑,隨即便真的松開了兌月,避開了即將劃中自己的環圈。
紅荳一愣,便要伸手去接住兌月,卻沒想到長劍竟發出一陣顫動,震開環圈,自行飛走了。
「你…」
「可別又說我不講信用了,東西送給你,你自己保管不住,怨不得別人。」
兌月轉了一圈,又回頭擊向紅荳。
「原來是仙劍術…是我看走眼了,我為剛才的失言向你道歉。」紅荳認真說道,一邊抵擋著兌月的攻勢。
「道歉就不必了,陪我再練會劍吧。」蘇異劍訣與印訣交替變換著,手指彈動得飛快,道︰「剛才的曇花,再現一現讓你看看。」
紅荳眉頭一皺,心道原來自己是被當成了練劍的對象。她被激起了心氣,勢要將蘇異拿下。然而身法剛施展開來,便發覺腳底不知何時躥出了兩條胳膊粗的土龍,朝自己的雙腿卷去,若被糾纏住,自己不免要成為一個活靶子。
劍法威力足而命中不高,這便是「歸西一劍」的弱點。蘇異也知道這個問題,故而只能暫時用這種方式來阻撓敵人的閃避,以提高命中。
進入了「卷白之境」,紅荳的每一個動作都盡收眼底。便見她一腳踩碎一條土龍,同時借力高高躍起,凌空身手依舊靈活,使一招「雙飛燕」,蕩開長劍的同時又就勢落下踩碎另一條土龍,借力打力的技巧運用得爐火純青。
作為擾敵之用的土龍卻是不斷冒出,全然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便在某一刻,蘇異捕捉到了她側身瞬間露出的空當,眼中精芒迸發,兌月化作一道流光刺向她的心口。
這種以力破防,絲毫沒有花招的劍法,其實很容易躲避。然而只要添上幾分速度,便容易讓人產生猶豫。一旦錯失了躲避的最佳時機,再想硬接,便可能因倉促應對而無法力敵。
紅荳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竟是迎著兌月橫拉雙環。劍光在她眼前戛然而止,便見長劍已然就要穿過雙環,劍尖卻被交錯的兩道環圈夾在當中。長劍不住地微微震動著,試圖破開那道微不可見的縫隙,繼續向前推進。
這樣的膽大心細以及過人的反應速度和眼力,就連蘇異也不禁在心中叫了聲好。
但這一招還未結束。
蘇異印訣再起,口中吐出一小股氣。那股氣流向前方,化作一小道勁風。勁風無形旋轉,又化作一道輪廓隱約可見的「小風龍」。
「小風龍」的身體轉得飛快,纏上了兌月,帶動著劍身。勁風很快便卷出了漩渦,兌月也隨之旋轉,成了一道螺旋的劍影。
鋒利的劍尖在雙環上肆意開鑿著,眨眼便冒出了一股白煙,再一眨眼便將兩道環圈都絞成了碎片。
勁風夾著劍氣再向前一寸,絞碎了紅荳的胸前的衣袍,之後便是戛然而止。
卻不是蘇異手下留情,而是紅荳的雙眼突然變得血紅。她的身體雖被黑袍包裹的緊密,但那少數在外的肌膚,還有額頭上,都印滿了詭異的鮮紅圖紋。
只見她空手握住了兌月的劍刃,生生止住了旋轉的劍身,將劍尖止于自己的胸口之上。
鮮血順著她的手掌往下滴落著。
蘇異看向她的胸口,沒有雪白肌膚,也沒有乍泄的春光。劍尖觸及的,是一大片猙獰的疤痕。或許是因為「御冊功」的緣故,那片如山巒溝壑般貼服在她胸口的疤痕,此時也變得格外殷紅。
蘇異微感詫異,心想當時玉瑾的身上可沒有這種東西。
他緩緩抬起了手,正要再施術,卻忽听鐘沁瑤出來打圓場道︰「蘇異,能否最後再讓我一回,饒她一命?」
「憑什麼?」
鐘沁瑤嘆氣道︰「月大人的心思你一定猜到了,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呢?」
「正因為猜到了…」蘇異搖頭道,「月大人的做法,我不喜歡。」
不喜歡…鐘沁瑤心道,自己的做法,又和月至溫的做法有什麼區別?
蘇異伸手握住了兌月,隨即往前一送,劍氣噴涌而出。
紅荳閉上了眼楮,緩緩跪坐在地。然而她等待的死亡並沒降臨,再睜眼時,只見蘇異已經還劍入鞘,那些劍氣將身旁的土地都劈花了,唯獨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這一次,就算是對你家主子的警告吧。」蘇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道,「你若是早點用出‘御冊功’…」
紅荳以為他要說什麼「還能有點勝算」,卻沒想到他接著道︰「說不定還能逼得我使出真功夫。」
紅荳為之氣結,柳眉微蹙,但不知黑色面紗之下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蘇異轉身招呼著周顯離去,沒走兩步,卻又听到紅荳喊道︰「等等,你不能走!」
蘇異停下了腳步,還未有什麼動作,又听鐘沁瑤喝道︰「紅荳!」
「瑤大家,屬下的任務還未完成。而且…屬下還沒死!」紅荳雖知自己這一命是蘇異給的,再死纏爛打便是不知好歹了。但任務就是任務,為人奴才,沒有比完成任務更重要的事情了,包括性命。
「你此次任務失敗,回去領罰便是了。我比你了解大人的心思,無謂赴死的事情,絕不是他想看到的。」
大人的心思…蘇異心中冷笑著。正因為月至溫知道紅荳的性格,還命她來做這種事情,才使得蘇異心中的失望之意更甚。
許久听不到紅荳的聲音,蘇異才繼續啟程。
鐘沁瑤總算松了口氣,對他微微欠身,說道︰「多謝。」
「我只是畏懼月大人的權勢罷了,與你無關。」蘇異冷冷道。
與我無關…鐘沁瑤臉上露出了些許淒楚之色。
「影匿行,還有御冊功…」蘇異的背影漸漸離去,聲音卻還是清晰傳來道︰「不管你是朝天閣,還是黑水城,還是尚書府的人…鐘沁瑤,今後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取你…性命!」
直至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間許久,鐘沁瑤還呆立在那,沒有人敢打擾她。都是陪著她發呆,沒有動靜。
「收拾一下吧…」
良久過後,眾人終于得了命令,開始動手收拾殘局。
見那些人雖然一個個都負了傷,但卻不怎麼重,更沒有人丟了性命,鐘沁瑤若有所思。她盯著那面破成兩半的古琴看了半天,終于輕笑一聲,道︰「臭小子…色厲內荏。」
她的臉上一陣喜,又是一陣愁,心里想的,不知道是什麼。
正出神時,忽然一陣怪風驚醒了她,下意識地便以為是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回頭了。但轉頭一看,才地發現身後站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鐘沁瑤心中一陣失望,沒有再看那人一眼,只是輕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在大宋國,你可以叫我南軒客。」
鐘沁瑤心緒漸定,這才發現自己身後多了個陌生男子,而身邊不遠處的衛士卻都視他若無物,就連修為最高的紅荳也毫無反應。
「南軒客,南軒先生…」她想起來這位高人的名號,轉過身去恭敬道︰「晚輩見過南軒先生,方才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俞南舟環顧四周,大致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麼,便是開門見山道︰「做這樣的選擇,你當真想好了?」
「各為其主,晚輩…沒有別的選擇。」鐘沁瑤始終眉眼低垂,說道。
「你當然有選擇,你只是選了自己更愛的東西罷了。」
鐘沁瑤語塞,幾次想要說什麼,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許久後,終于無奈放棄道︰「前輩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希望你日後不會後悔吧…」俞南舟嘆氣道。
鐘沁瑤沒有再去辯駁什麼,低頭收拾起破琴,滿臉遺憾道︰「可惜了這把好琴了…」
她撫模著斷琴,就像在撫模著一個早夭的孩兒一樣。
「這琴絲…不簡單。」俞南舟說道。
「先生好眼力。」鐘沁瑤微微一笑,說道,「這是用耄河角馬的蹄筋所制成琴弦,為了適應這把琴,我一個弱女子可吃了不少的苦頭呢。如今…」
耄河角馬的蹄筋何等堅硬,用之制成琴弦得用多大的勁力才能奏曲,但若能成功,音色定也更佳。可想而知,鐘沁瑤這樣一個尋常女子不知是吃了多少苦頭才能用這樣的琴來奏曲。
「罷了。」她長嘆一聲,將那琴弦扯了下來,收作一把,又道︰「先生應該不是專程過來問我這一個問題的吧?」
俞南舟搖頭道︰「我來此處攔一攔那些吊靴鬼罷了。」
「來了!」他突然說道,「我去前面的山林里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