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異和苦榆在河西城中轉了半天,形形色色的人物接觸了不少,甚至連地痞流氓都沒放過,只是收效甚微。
最大的線索便是那面狐狸面具了。
這樣毫無頭緒地四處亂撞令蘇異有些氣餒,他逐漸有些理解當年俞南舟離開西平時的憋屈心情了。
倒是苦榆看出了他的煩躁,點醒道︰「小客人,欲速則不達,泥潭深陷,掙扎得越厲害便沉得越快…」
蘇異略微一怔,隨即吐出一口濁氣,道︰「大師說的沒錯,是我心急了。」
他稍稍整理一番思路,決定換個心態處事,畢竟這事急不來,再不濟也有何府這條後路,不至于完全斷了線索。
好在此時終于有個好消息傳來,那邊芷鳶似乎是找到了什麼重要的物事。
蘇異趕過去時,只見少女正在一處院牆下翹首以盼,像是在守著什麼東西。
他既然已經把心放寬了,便沒有著急去問正事,而是從懷中掏出一枚玉墜,掛在了芷鳶的脖子上,笑道︰「送你的。」
玉墜被雕琢成了雀鳥的形狀,模樣活靈活現,正適合她。
那通寶行的掌櫃還給這玉墜取了個名字,叫「朝鳥啼歌」,在以前飛禽走獸都同樣受喜愛的時候,這東西還有個很好的寓意,道是喜鵲清早叩門啼鳴,是有好事來相報。
玉自然是好玉,只是現在的西平人不愛這種小巧的玩意兒了,倒是讓蘇異撿了個便宜。
芷鳶的臉很快便紅到了脖子根,早已忘了要說正事,她眉眼低垂,有些不敢看人,怯聲道︰「哥哥…為何突然送芷鳶玉墜?」
「想起好像從未送過你什麼東西…」
看那小巧的玉飾掛繞在雪白的頸肉間,肌膚里平添一抹生翠,有如皚皚雪山中頓顯生機,蘇異十分滿意道︰「真好看。」
「是嗎…」芷鳶不禁低頭看了看玉墜,兩頰紅暈更甚。
此時卻見一人突然從那院牆里翻了出來,輕巧地落在地上,朝蘇異伸出了手,道︰「我的呢?」
「什麼你的我的?」蘇異愕然的。
見那玉墜顯然沒有自己的一份,堇鳶當即不滿道︰「姐夫只給阿姐買了禮物,卻沒有我的,我很不高興!」
蘇異很想跟她掰扯清楚,告訴這小妞芷鳶和她不一樣,但如果開了這個頭,那可就有得說了,便干脆不理會她,反是質問道︰「你為何從別人家的院子里翻出來?」
堇鳶理直氣壯道︰「阿姐說了這東西可能是個很重要的線索,我便翻進去想看看里頭還有沒有其他一樣的,不對嗎?」
理是這麼個理,但歪得很。
芷鳶連忙將妹妹拉到了一旁,取下玉墜塞給她,輕聲安撫道︰「阿妹喜歡玉墜,阿姐送你便是,可別再與哥哥較勁了…」
蘇異沒有去管兩人如何處置那玉墜,只要芷鳶高興,怎麼都好。
他隨即便去查看起那所謂的「重要線索」,只見那牆腳處被人挖出了一個及膝高的淺洞,被人當做神龕來用,塞進去了一尊粗糙的小神像,面前還有模有樣地放著一個香爐。
蘇異啞然失笑,心道這可不是什麼「線索」,但卻比線索重要。
他將神龕里的東西掏了出來,與其說那是一尊神像,倒不如說是一塊破爛石板上刻了個狐仙的圖畫。
那香爐旁還堆放著不知從哪東拼西湊而來的瓜果貢品,半個梨,吃剩的糕點,還有一碗假裝是米飯的泥沙,顯然不是什麼正經大人干的,想來是附近的小孩撿到這塊俞南舟隨手刻畫的石板後,便當成寶供了起來。
但這香爐卻是個好東西,該是俞南舟刻意留在此地的記號。
以前蘇異隨身攜帶的那一盞早在摔下絕命崖時便嚴重損毀,慘遭遺棄,此時正好得以借這香爐知會俞南舟,免得自己苦苦相等。
接著便見他取來香燭,點燃三根後插入爐中,嘴里念念有詞。
仿佛話音能乘于爐煙之上,飄向遠在別處的俞南舟耳中。
忙完這一切後,蘇異才將那石牌歸置回神龕里,松了口氣。
他替芷鳶挽了挽耳邊的鬢發,柔聲道︰「辛苦了。」
芷鳶見他一陣忙活,便知自己找到的這「線索」起到了作用,于是欣喜道︰「芷鳶不辛苦,能幫到哥哥便好。」
「幫到了…」蘇異笑道︰「幫了很大的忙。」
「那我呢?」堇鳶酸溜溜地說道︰「我也幫阿姐找了好久的線索呢…」
蘇異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好氣道︰「你阿姐都把玉墜送給你了,你就知足吧。」
苦榆也是欣慰地笑道︰「小客人心態有變,我能感覺到成事在即,看來分別的日子就要到了啊…」
蘇異卻是一怔,隨即還笑道︰「大師這是知道離別在即,所以提前開始傷感了嗎?」
苦榆答道︰「在我的禪里,見是緣,離也是緣,無傷無感,是為不動。」
蘇異心中嘆他煞風景,卻還是認真道︰「這一路上有大師作伴,倒是少了許多寂寞,日後等大師回南釗了,我會時時掛念的。」
苦榆雙手合十,點頭示意。
…
此時的何府馴獸場,一群人正為了一頭斗得了雄獅的狼而吵得不可開交。
看著空空如也的鐵籠,何宇威自然認定了是尹子芊偷偷放走了那頭狼,便是怒道︰「尹子芊,你要是大大方方地承認,再帶人去把那頭狼給找回來,將功補過,那這個家你便還能繼續待下去…」
尹子芊雙眼濕潤,一邊臉頰微紅,顯然是已經挨過了一巴掌,但她也不知該去哪兒找,便只能搖頭哽咽道︰「我不知道…」
何宇威怒火中燒,抬手便要打人,卻見又是那位堂姐何羨男抓住了他的手,說道︰「你要問話可以,但要再想打人可就不行了。」
他恨恨地一甩手,心中愈發煩躁,來回踱步,將腳下的沙土踩的咯吱直響,想著該如何出這一口惡氣。
眾人正無計可施時,卻見那頭狼又蹦著自己回來了。
先前見不著時恨不得把整個府邸扒個底朝天,現在找著了,眾人卻又想起了昨日它將獅子踩在腳下的凶狠模樣,頓時害怕不已,紛紛往後退去。
蘇異早在府外便看到了尹子芊受人欺負,心道這大概就是苦榆大師所說的機緣了,她因自己的到來而遭罪,總不能放任不管,便「順其自然」地又闖回了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