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隨意坐下。
王平打量起院子，院中有一株芭蕉，是南荒的產物，不過換了地方，長得有些矮小。
陸雲霄嘴角輕勾，但是臉卻板著臉道︰「這女人也不傻，就不知今日你能不能蒙混過關。」
王平轉頭看著他，折扇一開，慢悠悠搖了起來，厚顏無恥道︰「有我英俊小神仙在，豈不是手到擒來。」
陸雲霄莞爾，搖了搖頭，打趣道︰「就怕你今日折在這里，自身難保。」
陳青正襟危坐，不知道兩人葫蘆里賣著什麼藥，也不多言。
過不久，趙淺芸就走了出來。
她換了身紫色薄紗，凸翹身段若隱若現，看到怔然望著自己王平，微微蹙眉，不過發現其眼中清澈，又輕輕笑了笑。
「陸師弟，久等了。」
其實她進去就換了身衣裙，沒花上多久時光。
王平搖著扇，目不轉楮看著趙淺芸，喃喃道︰「等上一年半載，也是值得。」然後又長吁短嘆道︰「南屏有佳人，傾國又傾城。」
趙淺芸開心笑著，心中的戒備稍微放下，坐到了王平身邊，輕輕道︰「陸師弟，不知今日前來有何貴干。」
王平聞言如夢初醒，慌慌張張站起身，合起折扇抱揖道︰「白天唐突了師姐，特來賠罪。」說著他又瞪了一眼陳青，低罵道︰「怎的這般不懂事，還不把東西拿來。」
陳青滿頭霧水看著王平，然後才恍然大悟，急急忙忙提起身旁的禮物，雙手奉上，道︰「趙師姐，這是陸師兄精心備上的禮物，萬莫推辭。」
天地良心，王平是安排他準備了些東西，也沒說是送給誰，就這些物品，怎麼看都一言難盡。
趙淺芸看向陳青手中，有些哭笑不得，只見幾條黑乎乎的東西，似乎已經生霉，數量還挺多。
赫然是蜀地特有的香腸臘肉。
而且用錦色布帶扎著，細眼一看，竟然帶著各種細紋，想來是大名鼎鼎的蜀中雲繡。
她狐疑的看著王平等人，以為是來戲弄自己，卻發現沒看出任何端倪。
王平自然面帶微笑，而陸雲霄則面無表情，陳青雖然尷尬，也不敢說話。
見趙淺芸楞住，王平雖然暗笑，但裝作不知，皺眉問道︰「趙師姐，怎麼啦？」
趙淺芸銀牙微微咬住唇，輕聲道︰「謝過陸師弟，不知這是」
「自然是雲屏特產。」
王平笑道︰「趙師姐，听師弟慢慢道來，雖然我早已闢谷，不歡五氣，偏偏被這香腸臘肉勾起了口月復之欲，初嘗就覺得當真乃人間美味，我便命人收羅起來，打算回白雲峰獻給我師父，這不給師姐也送了些來。」
言語間，似乎洋洋得意，仿佛是找到了絕世奇珍。
趙淺芸自然是探過他底，九仙教那邊已經通知派來的是白雲仙弟子陸雲霄，據說他乃是閉關苦修之輩，這是初次入世。
想來還未經歷過人間繁華，就這香腸臘肉都能讓他痴迷，估計那修行的日子也太過清苦。
一時間，趙淺芸動了惻隱之心，只覺得「陸師弟」的天真爛漫，讓人有些感動，想來今日和烈師兄動手，也是被逼無奈，而柳浪放下的那些咄咄逼人之言，他的回答初听諷刺十足，但稍作回想，恐怕也是因為不通人情世故，是為無心之失。
倒是自己略顯小氣，現在還對他抱著戒備，還做著試探的打算，當真是太過小心。
趙淺芸眼含秋水，也不嫌髒，認真的從陳青手中接了過來，誠摯道︰「謝過陸師弟了，這些東西師姐必定好好嘗嘗，不負師弟心意。」
王平有些懵，來這翠雲居有事，當然不能空手而來，所以讓陳青隨意從客棧廚房找來些東西湊數，怎麼這女人還感動到快哭。
是臘肉太香？還她在演？
陸雲霄連連吸氣，盡力默念著誅仙寶篆，讓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陳青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感覺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聲音。
王平怕陳青破功，低罵道︰「怎麼這般沒眼力勁兒，還讓師姐自己拿著，快拿去廚房，讓人先晾著，等師姐回六合時，再帶走。」
陳青趕緊接過，連連點頭，急忙小跑離開。
趙淺芸平復了心緒，看著王平輕輕一笑，再也沒那種刻意的嫵媚，反而顯得落落大方。
「師弟稍等，手沾了些髒，淺芸去去便回。」
趙淺芸微微欠身，然後轉身離去，胭脂香粉味撲面，有些刺鼻。
王平有些莫名其妙，等她關上門後，才低聲道︰「陸師兄，她這是唱的什麼戲，我都快接不住了。」
陸雲霄臉上的表情，帶著說不出的古怪，凝神看著那緊閉的房門，言之確鑿道︰「趙淺芸看來還防著你，需得謹慎。」
王平點頭，心中飛快的想起了對策。
二人久久不語。
幽院，孤蕉，天地寂寂，月光清清。
等了許久還沒見趙淺芸出來，王平有些按捺不住，準備起身。
「王師弟，你現在就準備去找？要是趙淺芸發現你離開，只怕就失去機會。」陸雲霄道。
王平嘆道︰「這件事要是不弄明白，我會寢食難安。」
陸雲霄︰「即便要找烈九，那你也得處理好趙淺芸，打草驚蛇，那就麻煩。」
原來王平的目的是來尋烈九。
烈九動手時，使出的那妖化之術，讓王平頗為吃驚。
不說兵刃變作凶獸聞所未聞，便是後來融合飛劍，化作怪異妖獸的模樣，更讓他大為震撼。
因為這術讓王平想起了一個人，就是半年前遇到的陰十三。
他現在還記得，陰十三吞下那古玉後與邪刀融合，施展的法術，變得似人似妖，凶力滔天的模樣。
或許應該叫木回。
雖然烈九化妖後沒有那神光境法力，也沒有超強的恢復能力，但是王平隱隱覺得其中必有瓜葛。同時令王長生都感到棘手的雲翳和柳相，也是來自這門路子，若不弄清楚底細，怕日後會帶來無窮禍患，畢竟他們一直都為禍九州四夷，也不知道有何企圖。
王平懶散已久，但是這件事卻格外放在心上，當初差點死在木回手中，若不是王長生出手，現在怕是墳頭都已長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王平袖里乾坤中放著的那顆古玉，這半年來他也想盡一切辦法，絲毫控制不了，偏偏今日那烈九施法時，居然想破袖而出，更是讓他覺得此物也與這法術有關。
六合門？
王平不確定這事王長生是否知曉，準備先找烈九探探口風。
至于為什麼會帶來陸雲霄，那也只是想多個幫手，萬一出蛾子，還能有人幫忙。
不過王平卻沒有給陸雲霄細講，陸雲霄也是極為聰明，不會去主動詢問。
兩人只是在尋姜別離上達成了共識，其他的底細都未曾相互透露。
這是他倆間的默契。
星正稀，月漸明，長夜將起。
「吱 」一聲，房門從內緩緩推開，正好一陣清風卷過，混合著清香，醞得有些醉人。
王平抬眼望去，看著趙淺芸緩緩走來。
這讓他有些意外，怔怔出神看著，並不是被吸引，而是此時趙淺芸已然洗盡鉛華，臉上沒有了那濃妝艷粉，反而素顏相向，那高高的雲髻也被拆下，隨意披在身後。
迎著風垂下的青絲亂飛，還有那身紫紗緊緊貼在身上，還有著幾分妖嬈，又多了幾分素雅。
王平大感，來者不善，來者不善！
趙淺芸看著王平一動不動的目光，心中有些竊喜，先前的時候，她能感到這師弟是故意裝成那樣，現在倒是多了幾分真誠。
至于那「王平」，小角色也無妨，就是有些礙眼。
王平起身拱了拱手，趙淺芸緩緩移步而來，還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倒是淺芸無禮了，連酒水都忘了備上。」
月光照得明亮，王平側身頷首，從那瑩白的脖頸向下，看清了一弧誘人的潔白。
王平咽了咽口水，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種美景，心中突然砰砰亂跳。
趙淺芸發現了異樣，臉頰微紅，美目流盼，貝齒輕咬道︰「陸師弟，還不坐下。」
王平驚起一身冷汗，訕訕坐了下來，不敢再亂看，默念起靜心咒，忖道︰「小神仙差點著了道，看來這女人要發力了，接下來還得萬分小心。」
趙淺芸見他有些魂不守舍，頗為歡喜，輕聲道︰「師弟，想吃些什麼？我讓人去安排。」
王平收斂了心猿意馬，故意道︰「秀色可餐，不食也行。」
趙淺芸格格一笑，拍了拍手，道︰「那就讓他們隨意上些。」
王平道︰「听師姐安排。」
兩人的稱呼從陸師弟，趙師姐，變作了師弟，師姐。
默契的應著，也不知都打著什麼樣的心思。
不多時，一桌簡單的菜肴上齊。
趙淺芸給王平倒上了酒，笑道︰「師弟，嘗嘗六合的美酒。」
王平一口喝下，覺得清冷入腸，唇齒留香，沒有一絲嗆喉的辣感，回味中帶著甘甜。
他眼楮一亮，微笑道︰「好酒！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趙淺芸笑眼盈盈，準備解釋，不曾想陸雲霄先開了口。
「神仙也醉其香，幽合寒月回腸，是六合宗的泠月酒。」陸雲霄喉頭咽了咽，鼻子使勁吸著空氣中的酒香，死死盯著王平的杯子。
「沒想到朝陽門人也知道泠月酒的名頭。」趙淺芸白了陸雲霄一眼，心中怪他多事，再給王平緩緩斟滿酒。
王平舉起杯，又是大口飲下，直呼暢快。
趙淺芸也給自己倒上酒，也不言其它，笑著舉起杯，素袖掩嘴，小口抿掉。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對酌起來，旁若無人。
陸雲霄看了看身前空空如也的酒杯，嘎巴嘎巴嘴，沒有發出聲音。
他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連酒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