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生看著王平坐在另一側凳上，低著頭，臉上亦愁亦苦。
整個屋內，一片寂然。
他看著王平長大，當然知道王平在考慮何事，坦白來說，這幾日他一直在遂寧府，也知道王平所遇，但他還是想看看王平能做到何種地步。
至少對于王平的表現他是非常認可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和他當年一模一樣。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平臉上倏然堅毅，緩緩道︰「叔叔，那後來你是怎樣打敗他的。」
王長生看著王平心中已經有了道心，點了點頭，道︰「當時我使了朝陽谷秘術，這才保全了性命，但是也落得真元盡失的下場。不過吉人自有天相，我反而因禍得福，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了九仙教，九仙教不愧是大派，秘術典籍多不勝舉，我沉下心苦修了三十載，一舉到了通幽境。」
王長生坐下，用燈剔挑了一下快滅的燭火，嘴角帶著笑意，聲音繼續傳來。
「當時我苦思冥想，夜不能寐，就是想要報這仇，但偏偏又不知道仇人身在何方。當時北野妖獸突然暴亂，教主便派我和蘇雲前去打探消息，這一去我才發現這場浩劫就是那雲翳引來的。」
王長生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當時到了北野，蘇雲見當地慘狀不忍，便留下驅逐妖獸，而我則繼續深入打探，終于在北野鳳棲谷，我找到了元凶。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心狠手辣之輩，竟然打算驅萬獸而禍天下。雖然他換了樣貌，便是法力都有所改變，但是那出手的氣息我卻牢牢記在了心底。」
听聞此處，王平心下微凜，他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道︰「那陰十三也是如此，當他拿刀的時候氣息便像換了個人，而沒刀的時候又恢復如初，就仿佛有刀的是木回，沒刀的是陰十三。」
王長生點頭道︰「其中關節我也一直沒想通，今晚見了那五毒門人才看個明白，那陰十三不過練氣期，便是你也能輕松勝過，而關鍵就在那把刀上。」
王平想著晚上的境況，又想到了那日蘇雲奪舍的模樣，問︰「是元神剝離大法嗎？」
「不是元神剝離大法。」王長生閉上眼楮，仔細回憶著，繼續道︰「今晚我也曾懷疑過，但元神之術大同小異，都是修行到神光境後，真元穩固，方能施展，而施術者仍舊保留著自己的真力，即便相貌不同，僅憑法力也是能認出來的，而那木回顯然不同，倒反而像是那刀融入了陰十三的身體，奪取了他的一切。」
兩人又是陷入思考，今晚那陰十三太過詭異，若不是王長生最後施法救了王平，恐怕王平已經失了性命。
王長生微嘆一聲，道︰「其實我今晚最後是全力出手了，若是余力恐怕會很棘手。」
「這是為何？」王平明明看著王長生輕描淡寫般出手，卻說是不遺余力。
王長生娓娓道︰「我見到雲翳後，便知道是當年那人，那時我修為到了通幽，眼光，真力，靈覺又是到了另一種境界，我發現我仍舊看不穿他，但是即便如此我又和他斗了起來，這次境況又不一樣，當時我劍道初成，發現自己隱隱是勝過他的，而且我還修了許多九仙秘要之術，這下我便放心了下來，一開始我未盡全力，便能應對，到後來我發現自己竟然不佔上風。這一打就是十天十夜，我真力已耗半數，而雲翳竟然仍舊氣精神足。當即我便出口詢問，而後他竟然告訴我，他的法力無窮無盡。」
王平驚嘆道︰「怎麼可能無窮無盡，那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辦到。」
王長生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我只當他是唬我，而後我便全力而為，終于一劍將其斬殺。」
王平重重拍了拍手，大叫道︰「我就說哪有無窮無盡的真力，怕是打不過你，哄騙你，想讓你分心。」
王長生臉上卻沒有喜色，反而皺起眉頭，正色道︰「我本以為就是這般結束，可沒想到五年後我又在東夷長墟踫到了他。」
王平眼眉一挑，臉上驚訝無比，急道︰「沒死嗎？」
「這一次他又換了肉身，在鳳棲谷我親手斬殺他後，便用真火燒掉了他的尸身。沒想到會在長墟又踫到他，當時他正追殺著萬古仙宗的游歷弟子，本來還在觀察事情原委，但是一出手我便又知是他。這種事簡直匪夷所思，想來他恐怕是使了什麼障眼法逃掉，便又和他交起手來。這一次我出手就是全力以赴，不多時就將他擊敗，但是他就如今晚那木回一般，化出一桿長槍，而後居然變作一條應龍。頃刻間他的真力提升數倍，不多時我便支撐不住，幸好萬古仙宗的高手及時趕到，這才與我合力將他趕走。」
王長生接著道︰「那日，我又回到九仙教閉死關，然後開始修煉九仙教的無上劍訣，七年後我終是參透了這數百年無人修成的劍術。這次我信心滿滿，是再想找到他。恰逢那蒼梧之淵有異寶而生，我又故地重游。各派都是派了好手前來，卻沒想到中途就失蹤了一半。我覺得有異，沒有參與進去，反而就在蒼梧里調查此事，才發現這次又是他搗的鬼。」
說道這里，王長生停了下來，燭光一照，面上愈發沉寂。
王平盡管早有預感，但還是被王長生講的往事所吸引，忙問︰「那麼這次呢。」
王長生看了急促的王平，緩緩道︰「這次我又敗了！畢竟他一直作惡多端，我本以為仗著無上劍訣能夠讓其伏誅。可哪知道這次他還帶了幫手，斗了數日，我終是不敵被擊落到蒼梧深淵里。」
王平還記得夜晚木回之言，微笑道︰「木回說的那什麼奇遇？」
王長生看著王平臉上開心的神色，哈哈大笑，「你小子果然和我一般聰明，只言片語都能洞悉端倪。」
王平努了努嘴，這老慈父的笑容有些可惡，不過他還想听後面的事，就沒反駁。
王長生挑眉道︰「他們萬萬沒預料到，這次我竟然撞了大運，居然誤打誤撞進入了蒼淵秘境，在里面我居然發現了上古秘寶玄天九碑中的‘赤火炙碑’，那碑上奇煞靈力助我將劍道更近一步，而後我找到了他們，這一次我功力大進，僅僅三招二人便盡數伏誅。」
「好。」王平似乎身臨其境，激動地拍了拍桌子，那桌上的茶壺，木盒都是顫了顫。
王平急忙問道︰「這次那雲翳，柳相終歸是死了吧。」
王長生得意道︰「那是自然，蒼火之力焚盡萬物，那時我能感覺到他們灰飛煙滅。」
王平感覺給王長生倒了杯茶，然後又從盒子中取出了糕點遞了上去，這比茶樓話本里的故事更加的吸引人。
「那雲夢澤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那什麼雲頂天宮，聖庭。」
王長生咬了口糕點，然後道︰「在幾次交手中，我知道了他們來自一個叫雲夢澤的地方，但是我翻遍地理堪輿，上古典籍，都未有發現。終是最後那次交手，才發現一點端倪，他們口中多次詢問提到聖庭，雲頂天宮，而後我在古卷中找到只言片語，那聖庭和雲頂天宮居然存在于上古時代，而那千年前的聖心宗便是傳承自聖庭，雲頂天宮卻是未曾發現痕跡。」
「自從蒼梧之後，距今已經七十年，我也時常留意類似雲翳，柳相之人，便是雲頂天宮和聖庭之秘我也在尋找，但終究一無所獲。若不是昨夜遇到那木回，恐怕不知此生還能否發現蛛絲馬跡。」王長生面容帶笑，似乎是有些高興。
王平確實想到另一層，昨夜那木回說的計劃，問︰「叔叔，那你可知道他們的目的。」
王長生搖了搖頭，這也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這些人與眾不同，修為頗高，而且一直在為非作歹。
他也一直想弄明白其中關節，不然這修行界恐怕會大難臨頭。
當下王長生兩道劍眉皺起，過了一會兒，才道︰「不管他們所圖何謀，要是惹到了我，那必定是會讓他們燒成灰燼。而昨夜那木回也是，若是我不盡全力，怕也是會像雲翳那般跑掉。」
王長生昨夜雖未使上那從‘赤火炙碑’中領悟的劍術，但那一掌也是用上了蒼火之力。
這時，王平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做了一個決定，他站起身來走到王長生面前，捋了捋下擺的衣角，然後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跪下去，重重一拜。
他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摯，朗聲道︰「請叔叔教我修真。」
掌中運起真力，王長生大袖一扶，王平便直直站了起來，不過臉上仍然十分堅毅。
王長生微微一笑，溫言道︰「我便教你！」
王平由他親手撫養長大，性子是他知道的，雖然有些懶散頑皮，但資質上佳，而且認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修行之途若有沒堅毅的道心，那還不如就做一個凡人，這幾日發生諸多事情，王長生都未隨意出手，正是打算借這幾件事看看王平的性子，現在他很是滿意。
看著王平的身影，王長生正色道︰「你天生骨骼奇俊，意念凝集，正是適合修真煉道，以後便認真對待，若像以前般疲懶，看我不好好收拾于你。」
王平重重點了點頭。
修真之道，最為看中資質，若是資質上佳，一朝化羽也是可能，而王平僅僅靠著一本書自己琢磨就練到了練氣境巔峰，這種資質便是王長生也未頗為驚嘆。
名師難尋，而同樣根骨奇佳的弟子也是求不可得，今日兩者戒備，也不知未來有何變化。
王平眼珠一轉，臉上嘿然一笑︰「叔叔，道為何？」
王長生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眼瞼金光一閃，溫朗而又肅然聲音傳來。
「我之得道，在于劍上，若能修成，一劍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