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只怕最少睡了五六個時辰,當他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刺目的光線讓他有些不適應,下意識用手遮了遮,隨即雙目猛然翻身而起,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起來。
一手緊緊抓住床褥,看上去像是個受驚膽怯的孩童。
他手掌微松,慢慢下了床,又瞄向了四處,方才確定此刻應當是在客房當中,又看了看緊閉的屋門,豎起耳朵仔細的停起外界的動靜。
出奇的安靜,這讓姜曉頓時有些模不著頭腦,恍惚心生一片寧靜,但忽然間,他又奮力的甩了甩頭,這些時日的擔驚受怕,讓他愈發的頭腦清醒。
想到昨日發生之事,本來還在那魁斗山的山神廟等待謝師叔,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場噩夢,那深不可測的男子,竟然無視他所有的絕學,自己施展的劍術,連那人的三尺都進不了。
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淡漠的眼神,以及輕蔑的譏笑
驀然間,姜曉又驚疑不定的四望起來,心底疑惑無比,後來發生了什麼?
最後還記得的一幕,當他用上了全部法力,釋放出「紫電陰雷」,被那人一指破掉,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姜曉渾渾噩噩的揉了揉頭,扭了扭身子,喃喃道︰「為什麼渾身乏力,頭疼欲裂,莫非是那人趁我暈過去,還折磨了我?」
念及此處,姜曉趕緊檢查了一番,內息平穩,法力渙散,除了頭頂的劇烈疼痛外,再無它傷,稍微松了一口氣。
糟糕姜曉臉色一變,當下雖然性命健在,但已經淪為了階下囚,此次入蜀縱然是他算盡了一切,躲過了重重險關,也沒料到竟然會被如此輕松抓住。
而且謝師叔也未如期赴約,怕也遭了毒手
沒想到尋爹之路就這樣被斷絕,接下來也不知會遭到如何的折磨!!!
「爹,孩兒不孝,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左右,想必他們會用最惡毒的手段來拷問孩兒不過您老人家放心,孩兒嘴嚴,定然不會供出您的下落」
姜曉眼含熱淚,緊緊咬著牙,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嚴刑拷打的場面。
「哈哈哈哈,我姜曉自以為穎悟絕倫,三歲練氣,六歲學劍,十九登入化元,沒想到竟然連敵人的衣角都踫不到。」
他驀地頹廢失神,不過二十二歲的他,已然是化元中品,雖在七玄里行事低調,名聲遠不如謝雲嵐,但實打實也是惠童,當下備受打擊,悔恨不已。
「謝師叔,你總夸我才華橫溢,天資聰慧,奈何我連這種情形都應付不了,如今還搭上你的性命,姜曉萬分慚愧!!!」
「娘啊,是您把我撫養成人,沒想到最後還讓白發人送黑發人阿曉實在是無法再盡孝道。」
「姜曉啊,姜曉本以為你一生將會名揚九州四夷,沒想到初次離開父母,就闖不過去,你還曾自比凌雲子,苦修了多年的劍,簡直是練到了狗身上,連朽木爛石都不如。」
姜曉發瘋似的傲然抬頭,像著了魔怔一樣,大笑道︰「揮劍決凌雲,一劍自東來,哈哈哈哈,我姜曉豈是苟且偷生之徒,今日自當慷慨赴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肆無忌憚的怒吼,他毅然決然的跪下,他睜大著雙眼留著熱淚,用力磕了幾個頭,沉聲道︰「爹,娘,謝師叔,阿曉先走一步」
姜曉跪在地上,披頭散發,眼中一片無悔,緩緩抬起手掌對著天靈,嘶啞道︰「若自有來生,還做俊杰郎!!!」
也就在這時, 嚓一聲,房門自外而內洞開。
于是乎,姜曉目光呆滯,面紅耳赤,狠狠的將掌落了下去。
謝雲嵐反應極快,隨手一揮,將姜曉擊飛,然後就听見哎喲一聲。
王平目瞪口呆的看著委頓在地的姜曉,臉頰不住的抽搐,然後尷尬的咳了咳,干笑道︰「謝仙子,你還擔心他沒好,我看似乎活力十足,生龍活虎得很啊」
謝雲嵐板著臉,沒有說話,良久後才幽幽嘆了口氣
空氣寂靜得有些怕人,姜曉仰躺在地,眼神空洞,他後悔自己這一掌沒能趕在他們進門之前落下。
這恐怕是此生最大遺憾!!!
王平望著那紅暈當面的姜曉,心里升起一股同情。
設身處地而想,即便是臉皮厚如城牆的王平,遇到這種情況,也只會恨不得能當場鑽入地底。
不過,這丟人現眼的物件,是謝雲嵐口中那個智計多端的姜曉?王平扭過頭,狐疑的偷瞧了謝雲嵐一眼,然後擠了擠眉。
謝雲嵐顯然是讀懂了王平的表情,臉頰一熱,沒好氣的冷哼一聲,緊接著看向姜曉,似笑非笑道︰「阿曉,還不趕快起來!!!」
姜曉回過神,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即便是見到了謝雲嵐,也提不起半分喜悅,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埋頭道︰「見過謝師叔」
謝雲嵐「嗯」了一聲,隨即找了根凳子坐下,皺眉道︰「年輕人冒冒失失,成何體統,若不是我在門外,怕你已經自絕性命。」
這幾句話,姜曉是一點沒听進去,就听見了在門外三個字,腦子里轟然長鳴,默然不語。
良久後,謝雲嵐面色有些不愉,姜曉這樣的表現落在王平眼中,定然是在偷笑,當即準備再教訓兩句,展露些長輩威嚴。
「師叔在門外听了多少?」姜曉抬起頭,緊緊閉上了眼,低聲問道。
謝雲嵐嘴巴張了張,還未出聲,就見王平微笑道︰「姜公子,我倆剛剛才到此處就見你如此,不知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
他大大咧咧坐在謝雲嵐一旁,雖然覺得好玩兒,但也知道給姜曉留些面子。
姜曉這才松了一口氣,平復了思緒後,心下有些驚訝,疑惑道︰「謝師叔,是你救了我?」
謝雲嵐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
「那為何我會在此處?」姜曉問。
「此事說來話長,是王公子保住了你。」謝雲嵐低聲道︰「如果不是他,你現在已經丟了性命。」
姜曉一怔,昨夜那人修為深不可測,按他的估計怕是父親和師叔都不是那人對手,而謝雲嵐卻說是眼前這位「王公子」救的他。
雖然看似比他還年輕,但姜曉也知道修仙者的外表是分不出年紀的,說不定是哪一門派潛修多年的老怪物。
「多謝王前輩」姜曉恭恭敬敬的抱拳躬身,語氣極為誠懇。
王平心下暗喜,擺了擺手,故作淡然道︰「免禮。」才從南屏城出來幾日,已經從師兄晉升為前輩,王平不免大為得意。
謝雲嵐白了王平一眼,頗為無語,她自然知道王平年紀不大,說不定就和姜曉差不多,王平淡淡的撇向謝雲嵐,眉毛挑了挑。
這一切也落在姜曉的目中,他眼珠轉了轉,盯了盯謝雲嵐,又瞧了瞧王平,恍然大悟。
平日里,自己這位師叔性子淡漠,高高在上,即便是七玄聖境里有名的俊杰,她也不多看兩眼,一心追求著仙道,莫非這位「王前輩」是
腦海中畫面一閃,在危機重重之時,還有人堅定不移的擋在謝師叔身前,又是如此俊朗的高手,這樣一想倒極有可能。
姜曉意味深長的對著二人笑了笑,麻利的走到桌旁倒起茶水來。
「王前輩,請」
「柳師叔,請」
王平心安理得的接過茶杯,謝雲嵐則是滿臉疑惑,她熟知姜曉平日里的作風,見他此刻如此大獻殷勤,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難道是昨晚他的頭被王平敲壞了?
窸窸窣窣聲傳來李易面無表情踏入了門檻,隨意打量了姜曉一眼,點了點頭。
姜曉瞪大著眼楮,心下大駭,兩條胳膊前後收展,當即擺出架勢,身子前傾,下盤微壓,昂著頭,朝著李易喝道︰「賊子,安敢出現。」
姜曉記得清楚,就是這張冷漠的臉,還有腰間的竹笛,他還沒從昨夜的打擊中緩過神來,有些不知所措。
李易不屑的笑了笑,瞅著姜曉的動作,淡淡道︰「勇氣可嘉」
輕蔑的語氣讓姜曉倍受刺激,他雖下意識覺得這人的出現有些怪異,但當下人多勢眾,斷然不能怯場。
「哼,昨夜一不留神,著了你這賊人的道,今日再來試試。」
話音剛落,健步如飛,姜曉以指代劍,朝著李易的眉心點去
王平淡然的喝著茶,謝雲嵐以手扶額,當即道︰「阿曉,住手。」
「砰!」李易動也沒動,姜曉就被震飛掀翻,匍匐在地。
李易輕輕搖了搖頭,古怪道︰「揮劍決凌雲,一劍自東來,若自有來生,還做俊杰郎」
「你你」姜曉臉上漲紅,手指顫抖的指向李易,然後瞧了瞧王平和謝雲嵐,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最好。
謝雲嵐偷偷用腳尖踢了踢王平,努了努嘴。
王平大感有趣,這才發現李易的嘴也不饒人。
李易不再搭理姜曉,對著王平拱手道︰」小尊上,該啟程了。」
王平語氣極為平淡,看也沒看謝雲嵐,「謝仙子,接下來我和李易就跟著你們走。」
謝雲嵐微微點頭,眼中閃過隱晦的精光。
此刻,王平站起身來,緩緩朝外走去,閉了閉眼,心中五味陳雜。
自昨夜出了魁斗山,幾人就隨意尋了個小鎮住下,到現在王平都沒有找到機會和謝雲嵐言明,李易時時刻刻都在監視著他們。
至于為何沒有捏碎王長生的印信,還是因為李易的修為太高,即便通知到了王長生,也是來不及,如果因此露出馬腳,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雖然王平還有辦法月兌離困境,但他也沒有十足把握,並且自己如果溜之大吉,那麼謝雲嵐和姜曉必然在劫難逃。
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麻痹住李易,讓他放松警惕,最好能夠禍水東引。
王平現在最擔心的是,謝雲嵐能不能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