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劉炳輝是被刺痛驚醒的，周身各處針扎般的刺痛，令他五官不住抽搐。
下意識動了動手腳，便有刺痛及束縛感傳來，更有細碎的鎖鏈聲響起。
左重明……。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他心頭驀得涌現一個名字。
緊接著，與這個名字相關的記憶碎片，如驚濤駭浪般的將他的意識淹沒，足足半刻鐘才清醒。
毫無征兆的，屋內響起一陣玩味的聲音︰「醒了？」
「你……」
劉炳輝眼皮顫動，本能的朝聲源看去。
隨著視野從模糊到清晰，終于看清了白衣女子的真容。
「是你！」
他瞳孔驟然一縮。
隨即，他敏銳的注意到，自己置身的地方……似乎不是鎮撫司的詔獄。
當初在京城被捕時，他曾在詔獄里待過，對此可謂耳熟能詳，所以他能肯定這絕不是詔獄。
「別這麼激動。」
歐陽玉輕抖裙擺，優雅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你就算要怨恨，也犯不著恨我。」
「我不恨他，只嘆技不如人。」
劉炳輝情緒驟然平復，落寞的低下頭，嘶啞著聲音道︰「無外乎成王敗寇，在下心服口服。」
當在客棧看到歐陽玉時，他就想明白了很多。
自從踏入熙雲府……不，應該是自從蠻人準備報復左重明時，就已經掉進了左重明的彀中。
可嘆他們卻一無所知，反而還沾沾自喜，信心十足的做著一箭幾雕的白日夢。
「這麼干脆。」
歐陽玉眸中有訝異閃過︰「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般而言，像劉炳輝這種出身優渥的二代，一旦心態受挫，很容易鑽牛角尖，認不清現實。
而劉炳輝現在這副作態，著實讓她意外的驚喜。
「你……」
劉炳輝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盯著她︰「你抓我到這，應該不是左重明的吩咐吧？」
「聰明。」
歐陽玉目露贊許。
此人雖然沒法跟左重明那種變態比，但也絕對是個聰明人。
「你就不怕他得知後，會予你嚴懲？」劉炳輝目露譏諷︰「據我所知，他可不是大度之人。」
「他不會知道的。」
歐陽玉撫模著吊墜，悠然說道︰「本聖女只問你一句話，你還想不想……替你全家報仇呢？」
「聖女？你難不成真是蓮生教的？不是左重明派人假扮的？」
「當然是真的。」
劉炳輝嗤笑道︰「若我沒記錯，他可是殺了你們的教主……甚至導致你們的計劃大敗吧？」
「此等深仇大恨，你們蓮生教竟然能放得下，忍得住，盡投到左重明麾下效力，甘為走狗？」
「良禽擇木而棲嘛。」
歐陽玉淡然一笑︰「以左重明的手段和能力，蓮生教此番必敗，倒不如早做打算，謀劃後路。」
劉炳輝譏諷︰「你倒是想得開，你們教主怕是死不瞑目啊，堂堂聖女竟然生有異心，當真是……」
歐陽玉反諷︰「教主，護法，長老……這些老家伙不死多點，蓮生教何以輪得到本聖女掌權？」
「好野心，可惜目光短淺。」
劉炳輝瞳孔微縮，隨即冷笑︰「現在的蓮生教已經半殘，高手死傷無數，你就算掌權又如何？
「到最後，還不是淪為左重明麾下的一條狗？還是見不得光的那種，讓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對于這些，歐陽玉不欲多言，只是簡單的道了句︰「只是暫時而已。」
暫時？
劉炳輝觸及她的眼神，心里驟然咯 一下。
好一會，他似乎明悟了什麼，駭然失色的盯著歐陽玉︰「你是要借雞下蛋？不怕玩火自焚？」
「你這麼怕他？」
歐陽玉嘖嘖稱奇，感嘆道︰「看來左重明這次，還真是打斷了你的骨頭，掐滅了你的心氣兒。」
「不過也可以理解，這家伙的手段著實狠辣酷烈，看似不經意的落子，卻往往一擊致命啊。」
劉炳輝低下頭︰「你跟我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拉攏我效力，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個疑問。」
「你說。」
歐陽玉饒有興致。
劉炳輝問︰「既然你不是真心歸附左重明，為何壞我們的計劃？讓秦如龍殺了他豈不更好？」
「殺？」
歐陽玉先是一愣，緊接著笑出了聲︰「你們從哪來的自信，真以為星象境武者能殺得了他？」
不等劉炳輝說話，她又道︰「退一萬步，就算你們能殺了他，他也不能死在這個節骨眼上。」
「左重明若是死了，誰來對付蠻人，又如何奪回叢雲府？蓮生教怎麼獲得一塊棲身之地？」
「蠻人？叢雲府？棲身之地？難道……」
劉炳輝眼楮驟然圓瞪，呆滯的望著她，心中驚駭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你以為他的野心，只是冠軍侯？」
歐陽玉盈盈起身，似笑非笑︰「別忘了，他現在剛滿十七歲，還未及冠呢。」
「嘶……」
劉炳輝這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他的年齡問題。
其實不僅僅是他一個，所有跟左重明交鋒的人，都會下意識忽略這一點。
畢竟左重明無論是能力還是手段，均跟十七歲……扯不上半點關系。
「行了，話盡于此。」
歐陽玉從靈戒中，取出一個箱子︰「這里面是你的身份，從今天起劉炳輝就已經死了……。」
安排好他的去向後，歐陽玉便直接來到隔壁，從靈戒中取出一具劉炳輝的尸體放在蠻人旁邊。
吩咐親信看護周圍，她輾轉到靜室之內。
不知用了什麼秘法，她手中的吊墜驟然大亮，一名蒼老的魂影逐漸顯化。
若是左重明在此，定能認出此人的身份，赫然是歐陽玉的生父——天機老人。
「呼……」
歐陽玉深吸口氣，眸中浮現出復雜之色︰「父親，影響似乎越來越大了。」
「別怕。」
天機老人心疼的看著女兒，安慰道︰「等蠻人被他打退，蓮生教遷到叢雲府後，你就解月兌了。」
歐陽玉皺了皺眉，心有不安︰「父親，這種離魂之法，他該不會察覺吧？」
「當然不會。」
天機老人搖搖頭，沉聲說道︰「你首先要擔心的是自己，一定不要被影響到，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我曉得。」
歐陽玉用力點頭。
其實當時的天機老人，趁著和左重明談判的空檔，同樣也在跟歐陽玉交流。
經過短暫的商議，二人達成了一個計劃——借雞下蛋，附樹而攀。
簡單來講，就是依靠左重明，讓蓮生教盡快恢復元氣，等時機成熟後，再借以月兌離獨立……。
不過天機老人也知道，單靠歐陽玉的演技，想瞞過左重明這貨，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離魂。
其精髓之處在于，將人魂剝離一絲，然後與七魄相合，形成一個全新的人格。
而蘊含個人意識的大部分人魂，則被天機老人施以秘法剝離。
某種意義上來講，展露在左重明面前的，確實是歐陽玉。
只不過因為意識薄弱，容易被情緒影響，十分的感性，性子柔弱，逆來順受……。
簡而言之，相當于‘傻白甜’版本的歐陽玉。
但話說回來。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離魂之法固然神異，弊端卻也不小。
歐陽玉每次和‘傻白甜’融合，借以掌控身體時，都不可避免的被影響到。
畢竟二者本為同源，更是同魂……。
隨著融合次數增加，歐陽玉明顯就察覺到，自己對左重明的恨意，竟然沒那麼無可動搖了。
尤其是她從傻白甜的記憶中，體會到詭異奇怪的，交融的感覺後，對左重明越發的……恨不起來。
「該死。」
「你就不能強硬點嗎？」
「人家要，你就……」
「呸！不害臊。」
歐陽玉深吸口氣，強行壓下內心的異樣，情緒有些焦躁的道︰「趕緊剝離吧，這太難受了。」
半個時辰後。
歐陽玉從靜室走出，命人處理掉‘劉炳輝’的尸體，帶著尚在昏迷的蠻人，迅速趕往鎮撫司詔獄。
傻白甜的這段記憶，自然是被修改過的。
站在她的視角，這一切是這樣的。
因為劉炳輝傷勢太重，她不得不先帶人來到此處，試圖將之搶救回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劉炳輝還是嗝屁了，她只能帶著剩下那個蠻人回去。
不多時。
伴隨火苗的躍動，陰影的攢動。
歐陽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詔獄中。
「額，玉，玉夫人？」
幾名獄卒見到她，不由楞了一下，方才連忙起身行禮。
盡管歐陽玉是侍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跟左重明關系非比尋常。
大家也不知她的全名，故而私下里便抬了一手，稱其為玉夫人。
「額……」
牢頭殷勤的道︰「玉夫人，您有事吩咐一聲便可，何至于親自來這腌地兒，髒了您的眼。」
「送個人過來。」
歐陽玉側身讓開位置，指著那名蠻人︰「另一個由于傷勢太重，沒有救回來，這個別弄死了。」
牢頭示意手下把人帶走，拍著胸脯道︰「您放心，他保證死不了。」
「嗯，不錯。」
歐陽玉取出一袋元石，輕輕地丟到他手里︰「賞你的，自去辦事吧。」
牢頭感受著袋子的份量，不由暗暗咂舌，笑容越發的真誠︰「誒，多謝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