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案子牽扯出的尚宮

武三思剛剛跟著第二位內衛離開,前一位去縣衙的內衛就回來了。

還帶了幾名衙役,都是負責此案的人員,見到李彥位于現場,暗暗一驚,趕忙快步上前︰「李機宜!徐少府不知你在這里……」

李彥淡然道︰「我特意沒有告知他,我在此處,讓你們過來,是發現前日那起縱馬案有疑點,需要核實一二。」

「于我而言,但凡涉及命案,無論死者是高門貴子,還是平民百姓,只要踫到了,都會理清疑點,查明真相。」

「不過這件案子確實不大,徐少府身為洛陽縣衙的法曹,公務繁忙,就沒必要過來,反倒耽誤其他事情了。」

眾衙役听得肅然起敬︰「是!」

李彥道︰「你們和這些目擊者對一對,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細節。」

這些差役很快和周圍的商販對了證詞,回到面前︰「稟李機宜,我們前日詢問時,也是這些情況,並無什麼新的線索。」

李彥道︰「根據另一位武氏子弟所言, 武懿宗騎術不俗,胯下寶馬又性情溫順, 不該突然失控, 有縱馬行凶的嫌疑, 對此你們有什麼看法?」

衙役面面相覷,有人回答道︰「武懿宗起初神態確實慌亂, 後來周國公府來人後,他才變得高傲,讓僕役丟下幾緡錢, 就大搖大擺的離去了,若說一開始就縱馬行凶,似乎不該是這個反應……」

另一位衙役想了想,卻突然道︰「反倒是那女娃兒的爺娘有些奇怪。」

李彥看過去︰「哪里奇怪?」

衙役迎著他的視線,有些緊張, 但想到武懿宗被拖回縣衙關押, 說話頓時硬氣起來︰「十緡錢都不給, 這周國公府也太欺負人了, 徐少府看不過眼,補齊了十緡, 而賠的這麼少,那對夫婦既沒哭鬧,也不要求多陪, 就離開了。」

李彥眉頭微揚︰「難道不是畏懼于周國公府的婬威嗎?」

那名衙役道︰「我總覺得不像, 那對夫婦全程沒有哭泣過,也無忿忿不平, 就是垂著頭, 像是要快快把此事了結。」

另一名衙役也道︰「對, 他們拿錢畫押後, 立刻就離開了,都沒听這夫婦說過話。」

李彥臉色沉下︰「我剛剛听目擊的商販說,不幸遇害的女孩穿得很好, 那對夫婦穿著如何?」

衙役奇道︰「女娃穿得好嗎?我們趕到時,地上全是血,就沒細看,由仵作匆匆收斂了……那夫婦穿著倒是很普通啊!」

李彥立刻對左右道︰「你們帶著他回縣衙, 好好查一下, 近段時間可有大戶人家孩童走丟, 與遇害女孩情況相似的,再與仵作一起驗明尸體身份,速去!」

眾人聞言神情變了,立刻領命︰「是!」

修文坊的十字街道川流不息,李彥端坐于獅子驄上,眼簾微垂,修煉著唯識勁。

太陽逐漸西下,距離坊市關閉還有半個時辰,兩方幾乎是前後腳趕到。

案件再生波瀾,衙役不敢隱瞞,洛陽法曹徐林終究還是被驚動了,此時出現在李彥面前,不斷擦著額頭上的汗︰「此案是下官疏忽,下官應該細細查案,不至于如此疑點都錯漏過去,還望李機宜恕罪!」

武三思則命令著一群周國公僕役,大呼小叫的拖著一匹青驄馬過來︰「李機宜,我終于將這烈馬給帶來了!」

李彥先看向徐林︰「我從來不喜說大道理,因為接下來的教訓,如果不能讓你銘記于心,嘴上說的再多也無用,那是誰家的孩子?」

徐林冷汗涔涔︰「目前還不能確定,但這個年歲的大戶孩子,也就數日前楊氏報過一宗……」

李彥一愣︰「楊氏?弘農楊氏的孩子?」

徐林垂首︰「是的……」

李彥明白了︰「楊氏遭了禍事,所以他家的孩子走丟,就不管不顧了?」

徐林滿嘴發苦,連連道︰「是下官失職!是下官失職!」

李彥其實清楚,官場上迎高踩低,再正常不過, 但想到楊氏的罪過,最先由孩子承擔, 不禁嘆了口氣,旋即又浮現出厲色︰「那拐賣孩子的人販牙婆, 一定要找出來, 處以極刑!」

徐林咬牙切齒︰「請李機宜放心,下官一定將那些牙子抓出來,讓他們不得好死!」

這倒不是氣話,唐律規定,強奪及販賣良人為奴婢者,絞!

別說直接拐帶,就算是買賣拐帶的人口,都要判刑,一旦抓到牙人,縣衙有的是法子讓他們惡有惡報。

徐林帶隊去追尋人販子的線索,李彥則轉向武三思。

武三思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輪到自己,趕忙堆起笑容︰「李機宜神機妙算,武懿宗當時所騎的馬,還真的在府上,這幾日特別暴躁,連馬僕都難以接近,我好不容易才將它帶來,幸不辱命!」

李彥心中正有火,直接怒斥︰「讓你牽匹馬來,磨磨蹭蹭多久,有何顏面說幸不辱命,到邊上反思去!」

武三思垂頭喪氣的站到一旁,開始反思。

李彥看向那被幾個健僕硬生生拽過來的青驄馬,發現這馬兒的狀態不太對勁。

青驄馬是隴右寶馬,當年安忠敬組建的馬球隊,馬廄里面就是清一色的青驄馬。

相比起來,獅子驄這種特殊品種,由于太過烈性,難以駕馭,基本是世家子買回去顯擺充門面的,反倒不如青驄馬好騎乘。

然而眼前這頭青驄馬,卻是暴躁無比,馬首不斷晃動,四蹄在地上劃動,弄得塵土四起,叫聲很尖銳。

李彥想了想,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他的動物之友雖然無法再賦予更多的動物靈性,但那股讓動物親近的氣息不斷釋放,隨著他一步步走近,青驄馬的躁動不安肉眼可見的平復了一下,叫聲里也帶出一些嗚咽。

李彥走到面前,手掌輕輕模在它的脖子上,做出安撫的動作。

青驄馬安靜下來,只是身體還在微微顫抖,李彥的手則不斷往後移動。

最後,他掀起馬尾,發現馬股的部位,出現了一大塊潰爛,有傷口流出膿水。

李彥眉頭皺起,前日馬匹突然受驚,撞死了疑似楊氏走丟的孩子,今天馬匹後股就有一個如此嚴重的傷口,是巧合嗎?

他不通醫術,就不會妄下斷言,立刻讓專業人士過來︰「去太僕寺,請一位經驗最豐富獸醫博士來,再去北市,尋幾位專門馴馬的僕役。」

古代連給人看病的醫生都不夠,獸醫更加稀少,唯一慶幸的是,獸醫大多醫馬,也叫「馬醫」,這頭青驄馬病了,正好能讓太僕寺的獸醫博士出動。

還有一類人經驗更加豐富,那就是專門馴獸的僕役,比如專門培養猞猁的豹奴,最知道猞猁的習性,馴馬的自然更多。

等獸醫和馬僕趕到,夜幕降臨。

修文坊已經閉了坊市,眾人來到變得空闊起來的街道上,點起火把,繼續追查線索。

獸醫博士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模索了半天也不敢下判斷,反倒是把青驄馬又險些驚起來。

倒是馬僕們壯起膽子,仔細查看了傷口後,低聲討論了半響,來到李彥面前稟告︰「這傷口像是尖銳的利器所傷……」

李彥目光一動︰「尖銳利器?」

此時獸醫博士得到提醒,努力瞪大眼楮︰「還真是,來,搭一把手!」

他取出工具,僕役們開始幫手,李彥則在邊上控制住青驄馬。

「唏律律!!」

伴隨著一聲尖利的嘶叫,一塊血淋淋的肉被挖了下來,獸醫博士也不嫌棄,在里面挑挑揀揀,很快找出一小節物體,擦拭干淨,用布帛呈到李彥面前︰「李機宜,就是此物!」

其他人同樣好奇的看了過來,發現那是一截細長的針,一頭圓潤,另一頭則有斷裂的痕跡︰「這是何物?」

李彥兩指捏起斷針,眸光冷冽︰「這就是青驄馬突然受驚發狂的原因,江湖子的暗器。」

所謂暗器,是真的追求「暗」,悄無聲息,殺人于無形,而針類暗器,則讓他聯想到了一個人。

李彥環視四周︰「這匹馬就交給太僕寺,此案背後所涉及的,可能比我所想的都要大,諸位回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眾人也覺得不太對勁了,各自領命︰「是!」

李彥翻身上了獅子驄,策馬直接離去,武三思還想套套近乎,就已經沒了影子,不禁嘆了口氣,嘀咕道︰「這內衛的工作也嚇人了……」

李彥卻沒有回府,而是來到了另一座府邸,在外面發出了約定的信號。

很快,府內的主人翻牆而出︰「六郎?發生什麼事情了?」

能如此熟練翻臉的,洛陽的官員里面,也只有身為梅花內衛副閣領的明崇儼了。

李彥將剛剛的證物遞過去︰「崇儼,你看看這根針。」

明崇儼接過仔細看了看,面色不禁一變︰「這不是尚宮的無影針嗎?是婉兒手里的那盒?」

李彥搖頭︰「不是婉兒的,婉兒出使吐蕃時,尚宮也給了她一盒無影針,但那盒針只是與之相似,並沒有這根堅韌!」

明崇儼沉聲道︰「但鍛造手段是類似的,此物可不好打造,沒有特殊的技藝,根本造不出這等暗器,六郎從何處得來的?」

李彥將剛剛的案子大致講述了一遍,明崇儼听了後立刻道︰「這肯定不是尚宮所使。」

「那老物的無影針已經練到了化境,據說細如毫毛,防不勝防,射入體內,傷痕和死因都無從查找。」

「這使針的人功力就差太多了,才會留下傷痕,勁力控制不當,針也直接斷掉了……」

李彥冷聲道︰「此針很可能是牙婆所用,那孩子想在鬧市逃跑,牙婆不好追趕,將無影針射入青驄馬的後股,馬吃痛狂奔,那孩子……我早該將尚宮拿下的!」

明崇儼听他語氣里有幾分難過,趕忙道︰「這不是六郎的過錯,尚宮老賊近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根本找不到蹤跡。」

他來洛陽是奉旨封賞雍王,在解決了雍王的風波後,也開始搜尋尚宮的下落,畢竟楊執柔之案即將結束,內獄也能空出地方了,有新位置可以吊人。

然而尚宮卻找不到了。

這位老嫗唯一露面的,是在太子帶百官來洛陽的途中,在車隊里截住婉兒,想要將這個弟子重新拉回身邊。

那個時候李彥並不在隊伍里,後來狄仁杰和丘神績出面,尚宮很快就退去,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彥沒有對她下手,一個是顧忌婉兒的娘親還在其手里,另一個確實是難以鎖定此人。

直到現在。

李彥冷聲道︰「尚宮與那個牙婆,肯定有所關聯,此次必須將她拿下,不可再禍害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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