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美好的你與美好的我(1)

稍晚些的時候,青青陪著阿雨,看著小家伙閉上雙眼,呼吸悄悄的,平緩……她才與坐在蒲團上的江瘦花打了個眼色,出了院子。

背身將門合上,她也不走出巷子,直接躍上了一旁的牆頭,再躍到牆後人家的屋頂,輕走幾步,再一個縱身,就到了外街上的一戶人家牆沿上。

天上繁星成河,在漆黑的夜空下美得讓人窒息,一輪彎月掛在不遠的地方,好似觸手可及。

她仰著頭,根本不看腳下的路。這當然也不算路,但對于江湖人來說,城中的牆沿,屋頂,樹枝,街棚,樓閣的飛檐都是路。

這路無拘無束,自在隨性,是江湖人專享的「御道」,就算換成官家來,也享受不到……

青青越走越高,直到從內城牆沿上躍入酒樓。

這四層樓高的得勝酒坊,在長安最是有名,在東市,離葉雲生那院子並不遠。頂樓豪客不少,見一名青衣女子凌空來到樓外的飛檐,于碧瓦上不緊不慢地走了幾步,輕輕一跳,就進了樓里。

有的站起身抱拳相邀,請她入座喝酒;有的喊一聲好輕功,也無意過多接觸;有的看了根本就不在意。

熱熱鬧鬧的酒樓,之前如此,之後亦是如此。

她對著那幾個抱拳相邀的還了一禮,自顧自挑了張桌子,坐了,叫來酒菜。

吃喝中,有人過來敬酒,打探江湖名號,出身來歷,她大大方方地說了,平江府,楊柳青青。

基本就說到這里。也不用太過復雜,知道的便該知道,沒有听說過的,就自己再去打听。絕沒有當面細問的道理,問了,只會丟人。

她跟葉雲生初識的時候,兩人都是剛出江湖的雛兒。

那時候,他們也意識不到,這段時光,是何其的美好,何其的珍貴。

懵懵懂懂的,就成了老江湖。

與人打交道的時候,不會再輕易地尷尬,犯傻,或是過度的謹慎。

與人動手的時候,也不會緊張,不會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更不會不知所措,進退失度。

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得江湖並沒有以前那麼好玩了。

尤其是女人。

從小姑娘,變成了早該嫁人卻還未成家的女人。

沒有男人,沒有孩子,沒有一個穩定的家庭。

是啊,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還是和以往一樣自在。

可總覺得,若是有個人,在某個地方,需要時不時去在意,遷就,適應,且離不了太久,或許也是件不錯的事。

當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總有許多男人圍在身邊;現在呢?那些男人圍在別的新入江湖的姑娘身邊了。

她們更年輕,更有創造力,更有夢想,也更天真……

她不在乎,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又不是嫁不出去。

只要到長安走一走,想嫁的話,有個男人肯定會娶她。

因為這個世上,他們是最懂彼此的人。

就算是張晴子,在這方面也不如她。

青青喝了七壇酒,這層樓還有兩桌人未散。

其中一桌三個粗壯的漢子不時往她這邊打量。

她毫不在意,深夜里孤身一人飲酒,半醉半醒,正是痛快的時候,稍稍有些寂寞,來幾個廝殺一場,倒也酣暢淋灕。

但是直到她提著最後一壇酒離開酒樓,那一桌三人也不曾過來騷擾一番,實在是掃興極了。

那三人也不是頭腦發昏之輩,一名女子孤身在深夜里飲酒,毫無顧忌,沒有一身好本事,誰信?

城牆邊上的箭塔,也是瞭望塔,她坐在塔頂,面朝夜空,眯著雙眼,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再翹起腿來,抖了抖腳丫子。

心里忽然有個感覺,葉雲生這兩天就會回來了。

…………

母女倆人都安葬在了他的院子里。

布老頭將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然後離開了隆中。

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出過隆中了。

天空下著微微的細雨,他在漢水岸邊的一座古亭中等了半日,乘上了一只小舟。

他未帶行囊,一身粗布衣衫,旁人瞧來,不過是個落魄的老頭。

那一座安靜悠閑的,建在田壟邊上,群山環抱之中的院子,離去的時候,他只帶了一根用來支開窗子的木棍。

拄在手里,像是一根拐杖。

這名撐舟的漢子一路順流而下,來到襄陽附近的碼頭。

撐舟的漢子將小舟交給碼頭上的一人,便不管這操業的家當,領著布老頭一路走出碼頭,經過一個村子,拍了拍其中一戶人家的門。

門里的人出來一看,先是罵了一句,嫌這人找上門,沒什麼好事,再定楮一看,認出了布老頭,連忙跪下行了個大禮。

過了會兒,這人與船家一人提著一根短棒,出門去了。

留了布老頭一人在屋子里。

桌上有一壇酒,布老頭模了模腰,緩了一會兒,眨了眨渾濁的雙眼,從桌上提著酒壇,倒在一只酒碗里,喝了。

過了兩個時辰,那兩個人回來了,跟布老頭嘀嘀咕咕說了一陣。

布老頭歪過頭看了看,一個衰弱的老人的眼神,了無生機,昏昏沉沉;就這樣一個眼神,那兩個人渾身都抖了起來……

他在這里過了一宿,拒絕了兩人想要跟隨左右的打算,獨自上路。

趕遠路,他不疾不徐,好似要找的人必定會在某個地方等他似的。

或走,或借人家馬車的一個轅座,或在拉著茅草的牛車上躺著順了一路。路上找了野店,破廟,道觀,倒是沒有在野外打過尖;不管怎麼走,到了天黑,總能叫他找到一個安穩的,有片瓦遮蓋的所在。

他從不餓肚子,干糧,酒水,一定備著;每天還要找點野果來吃。

這天,布老頭跟著一隊賣藝的走江湖的人進了長安,與領班的老師傅點了點頭,在城門內各走各的。

他一路問過去,找到了福康街。

就在街頭的一家湯食店里,要了碗糟肉面,吃的稀里嘩啦,就是把碗翻過來等個一炷香的時間,都別想看到一滴湯汁滴下來。

吃了個七成飽,他付了錢,將擱在桌角的木棍提在手里,走到了街上。

他明明走在前面,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身後的街頭,有個年歲不輕,略帶滄桑的男子,攜著一名十余歲的小姑娘,向這邊走來。

這男人在布老頭轉過身來的時候,就已經盯住了對方。

相差二十余步,他停下來,跟身邊的小姑娘說了句什麼,就見她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老頭,再跑進了街邊的方才布老頭進去吃面的店鋪。

他等她在里面了,才繼續向布老頭這邊走來。

行步之間,十分自然。

兩人對面,他抱拳問道︰「前輩找我何事?」

布老頭一手拄著木棍,一手指了指他腰上,說道︰「問你拿回一樣東西。」

葉雲生低頭看了一眼,說道︰「不告而取是不對,可要晚輩歸還,卻又實在舍不得。」

這老頭一張皺巴巴的老臉,顯然年輕的時候頗為辛苦,風霜盡刻在了上面。他的五官平常,人老了,都縮在了一起,紅紅的一只酒糟鼻子,在臉上佔據了頗多的位置,換成平日里,看過去倒是有些滑稽可愛。

但這個時候,在葉雲生的眼里,這老頭跟滑稽跟可愛絕沒有半點關系。

「伴了十多年的老伙計,小兄弟行行好,還給老頭可成?」

葉雲生笑了笑,手按在劍柄上,奈落插在腰上,另一邊則掛著那只大酒葫蘆,記得,是在隆中的一戶農家里順來的。

這老頭到底是什麼人,怎會在隆中那里,安居山野田壟?

「若是前輩只要這葫蘆,晚輩還你自也應該;但怕就怕,晚輩取酒葫蘆的時候,前輩還要貪心一些,想把晚輩的性命也一起拿走。這要晚輩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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