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七章 不是花中偏愛菊(5)

葉雲生緩緩地呼出一口濁氣,臉上淡淡的紫意,已然壓制不住了。

若不是在第二次闖入的時候一時大意與賬房拼了一掌,被對方的「冥河紫氣」侵入體內,也就不會有這一遭了。那時候乘勝追擊,必能殺死賬房。

「他既然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何在之前不將他殺了?」淺淺問道。

「因為那時候崔子龍還沒有找到關押女子的地方。賬房一死,必定大亂,再想將那些女子完好地救出來,會十分困難。」

葉雲生輕輕地說道,「當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那時候我一時大意,與賬房對拼掌力,被他的「冥河紫氣」侵入體內,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消去這股內勁。」

「崔子龍會趁這個時候,將人救出來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即便沒有成功,我們也不能再待在此地了。」

…………

賬房先生呆呆地立在放滿水缸的屋子里。

親隨的尸體就在他身邊的水缸中。

「兔子」都被人救出去了,妻子,女兒,都被人殺死了,堡寨也保不住了。

好似一夜之間,他就失去了所有。

只是一個黑夜,多年的心血,都付之一空。

他不知道密道中的財物是否還在,可即便都在,他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嗎?

他必須報仇,殺死葉雲生!

別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所以,他沒有派人去追崔子龍,沒有派人去查看密道中的銀子。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黎明即將到來。

…………

漢水邊上的一處閑亭,荒草萋萋。

微微光亮的天,散落浮沉的霧氣,浪花翻涌的江水,水花拍岸的聲響,既寥落,又灰敗……

亭中幾人似乎都睡著了。

躺在夏芸仙腿上的何碎睜開雙眼,坐起身子,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夏芸仙運氣化去雙腿的酸麻,從身邊放著的包裹里取出水袋,遞給了他。

何碎喝了幾口水,呆呆地望著霧氣中的江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芸仙抱著雙腿,呆呆地看著他,也是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許久,一絲陽光透過雲層,落在兩人身上。

「你在想什麼?」

何碎听見她小聲地問,略有些惆悵地說道︰「我在想一個長輩。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她總會陪著我,與我一起玩耍,照顧我。後來忽然有一天,她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了?」

「那倒沒有,她被我那老頭子,安排到了江湖中的一個門派里。一開始我問老頭子,他什麼也不說,過了幾年,我不再問的時候,某一天,老頭子告訴我,這位長輩刺殺了那個門派的掌門。」

「這個門派一定與何家不對路。」

「何止不對路呀……接著老頭子就帶人沖入這個門派,將里面的人殺了個干干淨淨。」

「這位長輩回來了嗎?」

「沒有,從此以後,她就在江湖上飄蕩。」

夏芸仙嘆息著說道︰「她現在,是不是在兔舍里?」

何碎沉默不語。

夏芸仙又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這生意做的好好的,你為什麼突然要對付兔舍。」

「沒有了兔舍,我就做不成這個生意了?」何碎轉頭看著她,伸手將她攬進懷里,愜意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但是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些?」

「若是如此就能達成我的目的,那真是大賺特賺,天下間,再沒有這般便宜的買賣了。」

夏芸仙在他懷里,反手攬住他的腰,緊緊地貼著他。她抬頭看了一眼,這男子變幻莫測的性格,一度讓她害怕恐懼,可有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又讓她想要靠近。

「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何要來隆中,等在那座荒廟中。你等的不是紫鉞劍派,而是葉雲生。」

「你說錯了,我同樣也在等紫鉞劍派,辛如暉這人確實是個有本事的,與他合並,一起爭奪這漢水上上下下的渡口碼頭,勝算更大。」

他也低頭看了她一眼。

實際上,他也弄不清自己對這女人的心思。

「我不並了辛如暉,他就會跟水意軒合作,反過來成為我的阻礙。既然可以順手為之,又何樂而不為呢?我們在荒廟里等著葉雲生撞上,也是踫一踫運氣。事實上我並不能確保他一定會經過荒廟,且一定會進來……但天意如此,他見我在隆中,反而不會起疑——若兔舍之事乃是我在暗中設計,又如何能叫他遇上?」

夏芸仙一副了然的神色,說道︰「只要他將何家排除在外,一心對付兔舍,便入了你的局中。再有那位長輩隱藏在兔舍之中,讓他與賬房斗個你死我活就不是難事了。」

何碎卻不認可,淡淡地說道︰「不會有你死我活的局面,賬房如何能是葉雲生的對手?」

夏芸仙也不知何家這幾人,為何如此認可葉雲生。雖然她親眼見過對方的武功,確實出神入化。但是人在江湖行走,總會有意外發生。為什麼在何碎的嘴里,葉雲生這人,似乎有一種無法戰勝的神秘感。

她沒有問,因為她深深地清楚這一點;即便問了,何碎也不會告訴她。

「我還有一事不明白。」

「是我派人引得穆芳青經過漢水?」

「沒錯,我知你派人造了書信,約出穆芳青一家,又傳出消息給隆中五害。」

「原本隆中五害那些人去找穆芳青,只是送死,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貨,要不是我派人鑿了他們的坐船,再在水中偷襲,憑隆中五害?哼!」

「你與穆芳青有仇?」

「談不上,只是小時候老頭子總跟我說神女艷絕江湖,武藝出眾,一直沒有機會收入帳下。後來我去找過她,被她趕了出來……你說我能放過她嗎?正好叫她入到兔舍中去走一遭,嘗嘗陰曹地府的滋味。」

「可你為何又要引那四個江湖人去兔舍救她?」

「葉雲生畢竟退出江湖日久,我擔心他對付兔舍不知要花多長時間,他等的起,我卻不能……給他增加一些變數,也好早日見得分曉。」

「要是他們將穆芳青救了出來,你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何碎听了這話,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你也是見過賬房的,這人有多惡,你不知道?如此一個國色天香的婦人,入得兔舍,豈能完好?至于她是死是活,我倒並不在意。」

夏芸仙看著他的笑容,心里暗自想到——你說賬房有多惡,這惡人被你設計,又要利用他對付穆芳青,又要借葉雲生的劍殺了他,毀去兔舍。豈不知你比他更惡了無數倍。

正在心思里,她見到何碎的笑容逐漸淡去,寥落寂寞地說道︰「可惜陪伴我幼時記憶的長輩啊,又少了一人。按照計劃,她殺了賬房的妻女之後,定會自我了斷,引得賬房與葉雲生拼命……並非我舍不得,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孤單。」

朝陽高高在上,雲霞萬里,霧氣也散盡了。

大地一片明媚。

何花山,何田田,何涂都一一醒來了。

他松開懷抱,走出亭子,站在荒草地邊上,對著朝陽伸展雙臂,朗聲說道︰「生而由我,從心所欲!」

這是個讓人模糊不清,無法辨明的人。

這就是「下三濫」何家的家主。

他隨著何家上一代的人,一同曾經歷過輝煌,也經歷過破敗衰落,看著那些頂著天脊的家中長輩,一一死去。

他要報仇,也要重振何家。

跳著滑稽的舞步,背著最重的包袱。

夏芸仙輕輕地念著,莫名出現在心頭的一句話。

「最明亮時總是最迷茫,最繁華時也是最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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