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6)

「兔舍在隆中?」

「那後來找過來的小七,大概是別人易容裝扮的吧?」霍小黑不答反問,顯然沒有想好是否要推月兌葉雲生的提問。

「是我的一位朋友,早先設計在那里等候。若非如此,也不能詐得你們直接向兔舍尋來。」

許大肉忽然伸手按住了霍小黑與張雯竹的肩頭,說道︰「二弟三弟,你們出去幫幫那個丫頭。」

「大哥?」

「大哥!」

許大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剛才他說的幾句話一直在我心里打轉,對與不對,咱們其實都十分清楚,那些小娘子沒少受罪,送到兔舍里去的,據說十個里面,總要死一到兩個。」

他手上逐漸用力,臉上的神色從苦笑變成了淡淡的落寞。

「我知道你們兩個要說什麼,這事情就得我來扛!這一年里,我每晚都睡不好,混跡江湖,我們都算不得善人,但如此惡行,我也不想為之。事到如今,咱們三兄弟實屬無奈,又不知該如何才好……透漏了兔舍的底細,日後若是走了風,叫賬房先生知曉,也只是我一人所為,與二弟三弟並無干系。」

許大肉可是將心底深處的話給說了出來,一副唏噓不已的模樣,用勁將兩人向廟門推去,神色間也變得堅定無畏,丑惡中自有一番叫人難忘的風采。

「我這個當大哥的,最不怕的,就是‘做鬼’了。」

他將二弟三弟推出去,走回到葉雲生面前,「葉先生,你的救命之恩,我用兔舍的底細來償。」

葉雲生目光中流露出笑意,他為沒有看錯檀溪三鬼而感到欣慰。哪怕為此硬踫何家,並差點失去了尋找兔舍的機會……如此一來,也沒有遺憾了。

去歲他曾不願見寧家的人。

因為他不想觸踫,那遙遠的記憶。

但若是比較起來,何家的人,無疑會讓他變得更多愁善感。

哎,這一群小屁孩,也都長大了……

…………

遠處的荒廟已經沒在了密林深處。

原本跟隨的幾名手下被葉雲生一劍斬為兩段,俱都死了。可苦了何田田、何花山、何涂三人,身上掛滿了布包,一只只扎的並不細致,這里凸起那里漏出,唯一幾只還算樣子的包袱也盡是出自夏芸仙之手。

所幸他們幾兄弟自小就過慣了顛沛流離的苦日子,並不會像世家公子般受不得這些。

心里還念著那女扮男裝的宇文清河一身香玉軟肉,何田田不忿地說道︰「怎會在這里遇到他?」

何碎笑了笑,說道︰「不是正好,天意如此!」

何涂最不服氣,冷冷地說道︰「田田生來膽小如鼠,我就不說他了,可你這個做家主的,怎會怕的連出手都不敢?枉你練成了無象火,打個響指有多難?」

只見何碎一臉乖張暴戾似笑非笑的神情,何涂在他身後行走,他也不回頭,只頂著這一副面容,看著前邊的山路。

「我不想和你一樣,被打得跪在地上哇哇地嚎哭。你以為還是當年,打不過了在地上翻個滾,哭一場,大人就跑了出來,然後幫著你收拾對方?」

何花山打斷了兩人即將爆發的爭吵,說道︰「我那老頭子被葉雲生一劍刺穿了肺門,一邊咳血一邊跑回來見我,也說不了話,就在我面前把血沫子咳了個半天。後來我想了好久,一開始以為他是想最後看我一眼,後來又覺得不是,他從來就沒疼過我。據幾個常和他一道喝酒的叔伯說,他這個人,最是討厭小孩,又哪里會為了看我一眼,做到這一步呢?沒有了老家主,沒有了老頭子,沒有了家中那許多震懾各方的高手,我們幾個東奔西走,逃避仇家的追殺,慢慢的,我終是明白了過來。」

听著他輕輕述說,未動多少情緒的話,何碎的臉上一改之前的乖張暴戾,變得柔和了下來。

何花山用一種奇怪的口吻,仿佛在說別人父親臨死時的情況與記憶,還有往後的思念與考量。

「他之所以要挨著致命傷,帶著對于繼續活著已然絕望的心境,趕回來面對我這個他從來就不曾喜歡的孩子,為的只是告訴我——天底下的這個江湖呀,從來冷漠無情,殘忍的叫人不能報以任何的希望。而這個一直以來我所依靠的老頭子,不過是人家劍下的垂死之人,只能像條死狗一樣躺在我的跟前,不停地咳著血。」

何花山本走在幾人的中間,最前面的是何碎,左右是夏芸仙與何涂,後邊的是何田田,所有人都不敢看他,因為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

雨停了,烏雲過後的蒼天,清清淡淡,沒有了之前的燦爛。

這些淚水一滴一滴,蜿蜒盤行,在林葉之間並不明亮分明的斑駁中,忽而暗淡,忽而閃出悲傷的光色。

「所以在那之後,我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靠誰,能依靠誰!就算是像我那個沒用的老頭子,做一條忽然在某天被人隨便一腳給踹死了的老狗,也比對著人搖尾乞憐要強上百倍!」

身邊幾人一時間盡是黯然。

何碎心里自嘲道︰「若是現在這些樣子叫葉雲生瞧見,怕是他又要說什麼,‘一群小屁孩’了吧?」

被何碎收服了的夏芸仙,還記得去歲遇到鐵劍書生徐青,她本就是在江湖上廝混的女魔頭,拿人錢財,為人賣命,殺人不過是平常之事。請了去襄助魏顯,與長安劍王謝鼎,一齊對付燕歸來,後來又請了道人野狐子,南海懸佛九難,其師弟听海和尚,共同謀劃信義盟盟主,凌雲劍仙方子墨。

當時知道方子墨有個兄弟叫葉雲生,江湖人稱人間無用,後來徐青還陪著九難與听海上門找過這個葉雲生,听說把他家娘子嚇得害了怪病,熬了些日子,就活活病死了。

如此,這葉雲生都沒有一點作為,那時候在夏芸仙心里,這人簡直就是個窩囊廢。

人間無用,還真沒有叫錯!

可當她被一個小丫頭打斷了雙腿,又被听海帶到了那個村子,她的江湖路,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拐到了一條陌生的路上。

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听海和尚就是何碎的家僕,而魏顯與方子墨的你死我活,那一封密信,其中都有何碎,下三濫何家的謀劃暗合其中。

如此一個大局,只是為了引得葉雲生重入江湖,引得寧家的小丫頭從江寧趕往長安。

只不過是為了這兩樣罷了。

于是在受盡欺辱的日子里,有一個疑問一直在她心里,念念不忘——葉雲生,到底是個什麼人?

無論是何碎,何田田,何涂,何花山,她都找過機會,向他們打听過葉雲生,可無論是誰,都沒有透露過一星半點。甚至當听到這個人的名字之後,城府頗深的四人,竟流露出恐懼,暴躁,冷漠,瘋狂,各人不一的反應。令她不敢再問,不敢流露出對這人的興趣。

直到小年夜之後,長安傳來了消息。

那天,何碎將自己關在房子里,喊著听海的名字,又笑又哭,像瘋了似的。

今天她終于見到了這個人。

這是自從她跟隨何碎之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絲毫沒有將何家幾兄弟,下三濫何家放在眼里的人。

他與他們似乎極其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似乎仇深似海,又似乎毫無瓜葛。

她有些惴惴不安,因為她知道何碎的謀劃,盡管不是全局,但僅僅憑借著她所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語,也能夠想象得出來——襄陽左近,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將爆發出怎樣的驚濤駭浪,狂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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