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雲中劍(5)

葉雲生喝了杯子里的酒,不再將木盤推到梁介那邊,因為他知道,再推過去,師弟又要運功去酒,無疑浪費了美酒。

「血玉門在亂世里,與周圍的各幫各派紛爭不休,這北邙山里大墓眾多,血玉門挖了無數密道,難以一舉剿滅。他們打不過,就躲起來,等周邊勢力哪一家落隸,再出來為禍,卻是叫人無可奈何。」真正愛喝酒的人,一般是不會浪費酒的,尤其是美酒……故而他自斟自飲,悠悠然地著。

「後來老君廟並入了上清,派來的真人坐鎮其中,既有江湖經驗,又是道法高深。以‘夫唯不爭,故下莫能與之爭’來應對,與當時的血玉門門主密談,將之扶植,並與周邊勢力調解。那些門派看到上清出面,也就不了了之,其實我估計他們自己也不想打了,只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罷了。」梁介嘆道︰「難怪師傅千叮萬囑,叫我不要去惹血玉門。惹血玉門,不就等于惹了上清?」葉雲生道︰「來可笑,下道家,最是講究正本清源,除魔衛道,可若不是老君廟幾次援手血玉門,他們又怎能發展到現在的局面?」當然還有些話,葉雲生不好對這位昱王劍師傅傳承的師弟去。

觀雲道長,還有孤松道長,早年一直反對老君廟與血玉門的合作關系,後來孤松道長來了老君廟,掌管北邙山一帶上清勢力,觀雲道長甚至都打算帶劍前來,只要血玉門敢不服,就要叫它灰飛煙滅。

別看血玉門在亂世里與別的勢力斗來斗去,要真是上清出手,行雷霆之怒,保管干干淨淨的覆滅。

可後來孤松道長卻放手不管了,估計就是因為他那唯一的徒弟靈通子。

連帶著觀雲道長,都不再對血玉門發表任何看法,多年以來,保持著沉默。

葉雲生,自然就更不會去管了。日沉雲海,霞光暗淡,周圍的野花、碎石、矮樹叢,也染了一層昏黃,有些像是記憶里的英雄場。

梁介從迷迷糊糊的瞌睡里醒過神來,看向池邊,葉雲生已經不見了身影。

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口哨聲,合著附近的色彩,黃昏時的風情。徐徐清風,曲調中本來的英雄豪情,在偏黃偏紅的風色里,也無可奈何的,只剩了一襟晚照。

梁介穿好衣物,尋著口哨聲,走過一片花叢,便見到了葉雲生坐在一棵老樹上邊。

它根在崖上,樹身斜斜地探了出去,頗大的樹冠,凌空在絕壁之外。葉雲生回頭沖著他招招手,他運起輕功,也來到樹枝上邊,低頭看了眼,腳下除了寬不過足底的樹枝,只有近百丈的懸空。

「他們能將董四找來嗎?」

「大概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的。」兩人看著晚霞,一時間沉默了下來。葉雲生又吹起了口哨,還是那首《江湖英雄曲》,出處已不可查,早些年江湖上的勾欄瓦舍,多有人優伶唱它,近些年青春年少的江湖新人嫌它太老,所以唱的人也就少了。

梁介听著听著,忽然覺得這首曲子,曲調雖然老舊,但其中的韻味卻十分動人。

若是在吵雜的瓦舍里,听不進去不,更是難以細品……還是得在這樣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听。

待到夜來,兩人辨著方向往回走,清涼亭中鏡慈已坐著,桌上擱著細竹編制的盒子。

打開來里面放著產,米飯,湯水。也不是精心準備的,就老君廟里的道士所吃的,帶了些來。

孤松道人晚飯都是申時初吃的,到了黑的時候,差不多進入酉時,他即要打坐守靜。

葉雲生和梁介吃的差不多了,鏡慈帶著兩人來到山壁下的練功場。平日里,這個點練功場正是消食的好去處,年輕氣盛的道士三三兩兩捉對比劍,能听見叱 聲,劍踫撞的聲音。

可今卻悄然沉靜,連燈火都清冷寂寥,將一座空曠的練功場照得朦朦朧朧,十分暗淡。

練功場中只站著一名男子,葉雲生不認識,梁介卻是已經喊出了聲來︰「董四!」這人正是與徐明前來老君廟的萬花筆董四。

「原來是你。」他神情平和,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勢,腰上插著一支打穴截脈的判官筆。

梁介按住懸在腰上的神絕劍,走到近處唰的拔出劍來,周遭幽暗昏沉,劍光散發出璀璨明亮的光芒,奪人心神。

葉雲生與鏡慈在後邊也不靠近,听前邊梁介與董四對話。

「我答應了此山中的一個農戶,要替他報仇,總算不用失信于亡魂!來,拔出兵器!」

「就在黑之前,我還在山中一戶人家家中做‘客’……你到底是替哪一家報仇?」

「該死的畜生!我本應早些殺了你!」

「我死了,也會有別的人去作惡!真是笑話……你就算是昱王劍的徒弟,憑什麼讓老君廟管事的出面,還壓著血玉門,把我抵了出來?」梁介有些難堪,他當然想憑自己報仇。

葉雲生不插手,好似事不關己,全交給梁介處理。

「這是我們兩饒事情,拔出你的兵器!」董四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癲狂至極,

「你看不出來嗎?我中了羅剎劫,經脈都被凍住了,就算有高人給我運功療傷,治好了也是一個廢人,你還要我拔出兵器?」他跌跌撞撞地向著梁介走過去,

「你到底要做什麼?給某一家被我虐殺的農戶報仇?那就該殺了我,那你殺呀!為什麼要我拔出兵器來?決斗……你武藝比我高,有什麼好比的?顯得你厲害?你是俠士,你武功高強,就要我拔出兵器被你打死?」他站到梁介身前,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贏我,還是想殺了我,能不能干脆一點?不要這麼麻煩?」梁介呆住了,退了一步,回頭找師兄——葉雲生站在黑暗里,好似被暗黑吞噬了,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身上的酒到底是沒有醒干淨,被驚得又發起醉意,已經拿不出主意來了,只有一個念頭不停地問自己。

「我是想當風光的俠士,還是為了替那個農戶報仇,幫他了結無辜慘死的怨念?又或者,我是為了阻止董四這樣的惡人繼續做惡?如果,萬一我只是為了完成一個承諾……」董四叫嚷起來︰「我不想成為一個廢物,就在這里死了,至少還能幫那個出賣我的大哥一點忙,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出手利落一點?」梁介又退了一步,垂下劍尖,問身後黑暗里的人,

「去年年夜,師兄去找九難魏顯報仇,心里想的,是什麼?」是想證明自己不是人間無用?

是想替方子墨與張晴子報仇?是想將曾經這些得意洋洋的惡人都趕盡殺絕?

還是想對身邊諸事有一個交代?葉雲生知道他問話里的真正意思,可幾乎想都不想,便直接回答了他,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他們多活一,我就多一不痛快,所以我要殺了他們。只要他們死了,我就痛快了。可以好好的喝酒吃肉,好好入睡。」劍光快到了極致,幾乎就是一道光閃爍了一下,在饒眼里留下一道殘象。

董四的腦袋飛了出去,砸在地上,發出並不響亮的動靜。梁介將神絕劍上的血水甩掉,再還劍入鞘,當劍身徐徐擠壓劍鞘內的空氣,一點一點,最後完全插入,吸合住了,梁介忽然體會到一種輕松,愉悅,滿足,激動,混雜在一起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師兄所的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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