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唯有殘劍伴我行(1)

原本葉雲生的這個院子里的老槐樹還有一些葉子。

在寒冬里未曾落盡。

他最後把面湯一點也不剩地喝完,樹上的葉子竟然一齊飛落下來。

風兒悠悠向上,十幾片葉子在空中飄零。

緩緩的……

葉雲生抿了抿嘴,笑著問道︰「湯不喝嗎?」

听海和尚盯著他,說︰「太酸了。」

兩人嘿嘿地笑了一會兒。

頭上的樹葉落下,起了一陣風又被托了起來,風消葉落,風起葉升,在空中如舞。

「我退出江湖七年,按說九難和徐青不該惦記,為何子墨方一離去,就尋上了我……之前我也有過疑問,不曾想是你在其中出力。」

「他們忽略了你,因為認識你的時候,你是人間無用。」听海和尚面目老實寬厚,徐徐說來,好似一位舊友。「可我不同。我的命是家主的,這些年,孤燈枯禪,念念不忘,只願能替他報仇。」

「你應該直接一點。」

「是啊。在這個院子里,等了你兩天,我才發現,報仇這種事情就應該簡單直接的做。」

兩人頭上的樹葉一開始還是散開的,在空中被風兒擺弄著聚在了一起,然後全部從听海和尚的頭頂落了下來。

這次沒有風再將它們給托起來了。

葉雲生笑了笑︰「禪宗內功心法博大精深,不過和尚你的內功修為稍稍弱了一些。」

「無妨,內功再是高深你也還是人間無用。」

「世事難料,萬一你失手了呢?」

「報仇這種事情,哪里有十拿九穩的。難道有可能失手,就不上門尋仇了嗎?」

葉雲生神色沉靜下來,問道︰「可帶了兵器?」

听海和尚穿了一套黑色僧衣,長擺及地,他伸手撩開長擺,自里面的腰繩上取下一根小手臂長短的金剛橛。

金剛橛為佛家法器,頭尖三角成釘,單面看如同小短匕,因三角而有三面,三面對應三世,上有懸把,把尾有金剛像。在佛家里另有「道釘」的叫法。

通常單手持金剛橛,要配合用金剛杵,在佛家行走江湖短打的兵器里面,十分常見。

果然,听海和尚另一只手從腰上解下一根稍稍短了一些的金剛杵,兩手正握轉反握,小使了一個把式,然後將兩樣兵器放在桌上。

接著,和尚問他︰「你的劍呢?」

「我若用劍,你可能走不過五招。」

「憑什麼?」

「佛家金剛橛短打一共四套武功,分為物質橛、慈悲橛、菩提心橛及智慧橛。無論哪一種,都講究攻守兼備,進退自如。你力沉氣浮,下重上輕,可說是有攻無守,你我相斗,近不了我劍圈之內,而我內力勝你,你如何能擋我五招?」

听海和尚猛地大笑起來,指著他說道︰「好你個葉雲生,莫非當我不清楚你的底細?我可是跟著九難師兄在定風波劍會上,親眼看你敗在徐青劍下,當時你用劍的風采我至今憶來都覺得精彩!」

葉雲生徐徐站起身子,道︰「既如此,容我取劍。」

听海和尚抬手做請,示意他盡管取來。

七年前還在江湖中走動的時候,子墨給他提了個建議,到底曾是江湖人,應該留個最後的隱秘之地,叫他挖一處地窖。

他從善如流,在院子一角挖了地窖。

里面整個空間有一人半高,十余丈見方。

一張床,一個兩疊的櫃子,桌椅,角落堆放了四只大箱。

其中一箱存放著他以前的衣物。

地窖里不久前還住著江瘦花,他走進里面,空氣窒悶;美人離去,依稀留香,過了這許多天,也都散了,變了。

借著入口的光,他來到箱子邊上,正好半邊身子還在光里。

一只狹長的木匣被擱在箱子邊上,地窖里留了透氣孔,仍有許多塵埃——匣子上染了一層灰,原本漆黑的色也變得黯淡。

他渾身不動,只運了內息自掌心透出,微微一震。

塵粒揚了起來,進入光照的地方,像一片紗,落了下來。

緩緩的……

他打開了木匣,看著里面的劍。

這柄劍的名字,叫「奈落」,無可奈何的奈,飄落的落。

名字是晴子取的。

因為這柄劍是晴子的父親偶然得來的,為了這柄劍,在與江湖人的爭斗中受了致命傷,到家不久便死去了。

所以晴子不願葉雲生用它原來的名字。

劍仍然在。

留下名字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老伙計,別來無恙!」

殘留人世的葉雲生,帶著他的老伙計,從地窖中走了出來。

听海和尚本來在地窖口子上向里面張望,嘴里嘖嘖地發出驚訝的聲兒。

「沒想到,我和師兄都被你給騙了。這麼說,當時燕歸來就藏在里面?」

葉雲生走出來,從他身邊走過,走了五步,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他忽然轉頭看了眼,背光。于是向北邊移動,等陽光完全從側面照了過來,他才停下腳步。

听海和尚笑了笑,「沒有必要如此……可惜寧家幫不到你了,還有你那個無法無天的朋友……今日過後,江湖中再沒有人間無用!」

葉雲生神容平靜,只道︰「憑真本事殺你,心里能夠更痛快一些。」

听海和尚低眉善目,雙手各持金剛橛、金剛杵,身影一晃沖向他,兩人不過五步間距,兩步過去就能搶入劍圈。

葉雲生拔劍出鞘,宛如抽出一道寒氣凝結的光練。

劍速快得驚人,听海和尚不及邁出第三步,見此光閃爍頓知不好,手里兩把短兵交叉一擋,內力下沉,想架住葉雲生的劍,再搶上去。

一聲悶響,听海和尚雙手震動,肘抬,膝伸,拿住的樁被葉雲生劍上的罡氣打得向上飛起,人不由自主地退後——眼前劍光接著刺來,他身勢向後,還想反擊,拿金剛橛釘尖砸向劍光。

葉雲生抽劍一撩,劍尖與釘尖撞個正著,撩得听海腳步虛浮,一退再退。劍自上往下劈,斷了擋架的金剛杵,劈得听海幾乎要跪下去。

他卻不再追擊,舉著劍,就看著听海。

果然,雖然被打的後仰前附,站都站不住,可听海還藏了一手,這時候人好似要跪了下去,可在矮身之際,手里的金剛橛像毒蛇似地鑽了出來。

時間仿佛靜止了,葉雲生側身,讓過金剛橛,繞到听海身邊,一劍斬下。

听海手還伸著,身子已經跪了下來,劍光一閃而過。

人頭落了下來。

緩緩的……

葉雲生像是劊子手做了一回斬首。

血噴出來,正巧噴在他身上。

也不避讓,江湖人,拿劍就有血,何須避讓?

他看著落在地上的人頭,道︰「說了你走不過五招。」

又看了眼奈落,劍身上不見血跡,只有他染了一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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