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湖人講什麼道理(7)

天還未亮的時候,懷督穿戴整齊,從屋子里走了出來,經過長廊,到了練武場。

也不用下人,他自己拿了火把,徐徐沿著練武場邊緣走,練武場四個角架起來的篝火被一一點燃,他插了火把,拔出腰上的拘命符,來到場中練習。

不見光懷家的祖傳劍法是吳越劍法中的一支,淵源流傳而來。名為《天涯懷歸劍術》,經過七次大改,到了現在,以反手撩刺為主,共十三式,藏了一式。懷家兄弟幾個,連大郎都未曾學會這藏下來的一式。

他練了三遍,正要針對性地練藏著的這一式「送君千里」,就听見場外一人走進來的腳步聲。

都不用去看,便知道是大郎懷緣。他那兩個弟弟,一般都要夜盡才會起床練功。

「大哥,帶個磨盤。」

在練武場邊上的一堆練功器械里放了好幾塊人臉般大小的石盤,一掌寬的厚度,這石盤往常是用來磨肘、指節、腿面的。懷緣拿了一塊,走了過來丟起在他面前。

他早已藏鋒于臂內,反手撩出,時機剛好,也無聲響,一劍刺穿石盤,再扭腕接著發了一道內勁,石盤自劍鋒插著的正中開裂,斷成兩塊掉在地上。

懷緣不去管他,也不搭話,拔了短劍操練起來。

兄弟兩個在練武場各自練功,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練了一身汗,懷緣收起功架,轉頭見二弟正屈膝扭腰,以小角度送劍鋒,拘命符抹出閃亮的光華刺到一點上。

記得很早以前,差不多有三年了,他曾好幾次勸過這個二弟,與其練怎麼也成不了的「送君千里」,不如把正經的十三式專心練好。

有時候執著是好事,但很多事就像這一招劍法,不是靠努力和執著就能學成的。

「送君千里」是懷家往上三代都無人能練成的絕技。

他正要回去,听見了木屐噠噠噠噠地聲響,不由笑著招呼︰「絡絡,早啊。」

「大哥早!二哥早。」

天微亮,冬日里日頭也懶床,無精打采地探了一絲頭出來。

懷督撇了一眼這人,將手里的拘命符插入腰間別著的劍鞘——若不是老三和老四被雲五靖打傷了,現在人應該都齊了。

幾個兄弟里,他跟老三老四是最親的,老大呢,說實在的有敬有畏,但沒有親近。至于這個老,他是出奇的不喜歡,甚至打心眼里不想見到。

老的娘親是許州無人能及的大美人,當年他老頭子將對方迎進家門的消息,在江湖中出的風頭甚至蓋過了昱王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這一大事!偏偏老目前的長勢,看著就要勝過娘親,年紀不過十三,外邊好事之徒已經傳出艷絕中州這樣的話來。

當年老頭子還在的時候,就是最疼這人,也不明白老頭子是怎麼想的……

她揚起裙擺,曲著腿,雪白的光滑絲亮的綢褲,上面那一朵紅色的海棠花如此礙眼……嬌柔嫵媚地拿著拘命符,臉上努力做著凶狠冷厲的神情……偏生輕而易舉地使出「送君千里」——懷督看著老身子如柳枝扭動,而手里劍鋒劃過的痕跡,悄然而逝,完美無挑。他心里就覺得像被人灌了一晚上的酒,惡心地想吐。

但人總不會是完美的,老爹取的名字,排下來,輪到她了,正好是一個「經」字。

懷督絕不會跟大郎那樣,喊她的乳名「絡絡」,他每次都故意冷冷地喊她︰「懷經,你別光顧著劍術,內功修為不厚實,拘命符就跟個棒頭似的。」

她每次听到懷督喊這個名字,都會皺起秀氣得不像話的雙眉,氣鼓鼓地哼一聲。

這次也不例外,她哼道︰「不用你來教我!」

「嗨!」懷督氣著說道︰「還有沒有規矩了?大郎在這里,你這般沒大沒小的,當心家法!」

懷緣笑了笑,由得兩人吵嘴,離開了練武場。

懷督也要走,忽然動了念頭,說道︰「你可知道我們家有個對頭找來鬧事,懷以,懷為,都被打的面目全非,郎中說是要在床上躺個一年半載,你這兩天千萬不要出門,要是被對方找上了,這漂亮的小臉蛋……」

「我怕他?要是讓我對上了,我一劍送他歸西!」

「不是,你還小,還是個孩子。」

「我已經是大人了,你怎敢瞧不起我?這柄拘命符,三代人里誰能使好‘送君千里’?不許你小覷我!」

「好,我當你是大人,等會兒我就去找曹通判,協調全城差人捕快,一並緝拿賊人,你敢不敢一同前去?」

「有什麼不敢的?」懷經原本雪白的臉上通紅一片,急怒交加,哪里還分得清好歹,快口直言道︰「瞧你們一個個窩囊的,我倒要看看那廝有多本事!」

雲五靖在暖和的陽光里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一只胳膊搭上了豐盈的身子,手緩緩地抬了起來,虛著抓了抓空氣。

他睜開雙眼坐起身子,看了看褲襠,燃燒了一整個夜晚的火焰,此刻還是如此炙熱。他眨巴著眼楮——曾受傷的那只右眼死寂不動,所以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由于憋得難受,他甚至不敢看邊上的婦人。

他一般都是如此,也不知別人是怎樣,反正他每天睡醒,不是想吃的,就是想女人。

他推門出去,看了眼日頭,估模了下時辰,然後沿著街邊走,經過一處湯水攤子,買了碗老皮餛飩,簡單地放了撮蔥,十分入口,熱乎的湯水入肚,他舒服地嘆了一聲。

極遠處的那個高塔上一身白衣清晰可見。

他嘀咕道︰「阿生真是好福氣呀!」

可惜江瘦花內功修為不及高深到他這般境界,能一目了然地看清對方。

這時候,還沒有找到老雲呢!

他也料到了,故而不打算利用遠處了望的優勢。這麼做是很聰明,但不夠痛快。

昨天那般軟刀子割肉,能讓懷家痛到骨子里,原本是該繼續下去。可惜雲五靖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直來直去,痛痛快快,才是他的性格。

拖泥帶水的……當然了,最主要他不想再過一個干巴巴的晚上。

在酒水鋪子將酒葫蘆灌滿,路過一家小院子,看了看里面披頭散發正在梳洗的姐兒,被啐了兩口,哈哈哈地笑著離去。

就沿著街走,向著懷家的方向。

慢悠悠地,好似閑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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