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快點，趕不上了。」
「來了，來了。」
天還沒亮，謝小萌和薛姨就帶著全套的家伙事出門，一個從老家趕來的親戚充當司機，開著謝小萌前天才賣的越野車，大包小包的往車上搬。
小區還是黑的，一個人也沒有，路燈的光束下，只有忙碌了一夜的飛蛾、昆蟲和蚊子，趕都趕不走。
預計要在登記處排隊很久，可沒想到，不過剛開到登記處附近，車輛、帳篷就堵了一路。
謝小萌和薛姨不得不下車，就在一家服裝專賣店前的台階下，把後備箱的東西都搬了下來，支起帳篷，假好簡易的行軍床，還有便攜式的爐灶等，一副在這里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不過一會，他們身後就多了十幾個帳篷，前面的隊伍不知道有多長，有的人可能已經守了一夜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應付城管的。
剛說道曹操，曹操就到了。
車管的車輛堵在巷子口開不進來，執法人員步行用大大喇叭喊，不能違法佔道，讓所有人馬上撤離。
可沒人听他們的，一個夫妻就當著他們的面支愣起了鍋灶，煮起早餐來。
謝小萌看了看時間，望了望天色，「媽，你就守在這等我下線，誰來了也別走。」
「嗯嗯！」，薛姨老實听話，一連點頭。
「那我先去學校了……大姨夫，幫我媽看好地方，別讓人插隊。」
大姨夫點頭，笑的一臉憨厚。
謝小萌這才離開，用了半個多小時才趕到學校，發現校園內已經燈火通明，過道上、操場上到處都是昨夜歡慶後留下的狼藉，十幾個保潔正在打掃，教室和宿舍空無一人，只有老魏坐在講台上，埋頭寫著什麼。
「小蒙啊」
「魏老師。」
「準備早自習吧！」
謝小萌看著桌椅板凳凌亂的教室，還有涂鴉著各種中簽標語的黑板，嘴巴張了張，卻沒話說。
將自己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扶起來，從抽屜里拿出課本，攤開在面前，腦子里卻一片空白。
牆頭的時鐘滴滴答答的往前走，又是半個小時過去，外面的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教室里也坐了三四個學生，全都神色躁動，下像是長了針，怎麼也坐不住。
魏老師還在做教桉。
早自習開始的鐘聲響起，教室門從外面大力推開，一個平頭男生悶頭的沖了進來，沒發現講台上的老魏，急切的說，「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上課」，一邊說一邊沖到自己的座位上抽出一個背包，風風火火的沖了出去。
謝小萌望了望講台，老魏還在做教桉，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忍，看了看左右，一個女生悄悄的站起來，從後門 出了教室。
魏老師這時嘆了口氣，扶了扶老花鏡，站起來說了句︰「學校決定放3天假，你們……」
話還沒說完，幾個‘老實’的學生就歡呼一聲，將書本往課桌里一塞，迫不及待的沖出了教室。
魏老師愣了愣神，對唯一還待在教室的謝小萌擺了擺手，又坐下來做她的教桉去了。
這時候，校園已經變得空蕩蕩的了，大多數老師都不見蹤影，她回到學校分配她的機房，心情復雜的躺進了游戲倉。
線上一點沒受到線下氣氛的感染。
現在已經是‘游戲行為靜默’了，大一點的任務、大一點的活動都不開，還會經常出現‘延遲’和‘卡頓’，玩家們大多擠在游戲區，消化5次測試特別是深淵戰場上獲得的紅利，勤修內政。
因此，安全區極其熱鬧，攤位一眼望不到盡頭，拍賣上，各種裝備、道具排了幾百頁，很多平時珍惜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都出現在上面，只是價格感人，讓哪怕是土豪玩家都可望而不可即。
值得一說的是，現在的匯率和物價倒是出現了下降的趨勢，很多人被‘千萬人’同時在線給嚇到了，預判6測開啟後，銅幣的供應量必將出現井噴，現在的匯率（黑市）太夸張了，任何人都知道不正常，跌是肯定要跌的，6測開啟就是個關口。
當然，也有人持相反意見，認為匯率不僅不會跌，反而會因為新出現的需求而暴漲，回頭看看每次測試剛開的時候就知道了。
是漲無可漲還是一定會爆跌，見仁見智，全看個人的判斷，謝小萌不想跟風投機啥的，以平常心看待。
自己不需要的東西趁這個時間趕緊出手，需要的東西，價格合適就買下來，上線基本就干這件事。
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看過去，比線下廟會還要熱鬧擁擠，要知道這可是游戲中上千個安全區之一，還不是7大系統主城呢。
10分鐘後，她看上一件雙抗性的藍色極品護腕，正在跟攤主私聊講價，有人私聊她，問她的亡靈火焰骷髏馬還賣不賣？
這種消息自從上次幫了朋友一次後就經常收到，謝小萌也不在意，她現在的戰力還不能升凌絕，倒不是不夠，而是組不到好隊。
戰力是硬指標，什麼檔次組什麼隊，就跟階級成分似的，低戰組高戰隊，那是求帶，高戰進低戰隊，那是去裝逼當大腿的，正常組隊，是很少有這種好事兒等著她。
所以要想盡一切辦法的去提高戰力，你說你操作意識好，別人又不知道。
誠然，戰力並不能完全說明一個玩家的實力，相差個一兩百戰力被反殺的事的時有發生，但差距過大比如500以上，就很少見了。
操作不夠，戰力來湊。
現在玩家越來越認這一套，導致大量‘手殘黨’混進了‘革命隊伍’，讓一些硬核玩家詬病不已。
謝小萌只是個平民玩家，亡靈火焰骷髏馬是她玩游戲以來的最大收獲，自己裝備就別想了，賣掉，換取對自己幫助最大的資源，才是合理的。
所以，這馬牌她是準備賣的，只是一直沒人拿出讓她心動的條件。
藍色極品護腕怎麼也砍不下價來，攤主被她纏的煩了，拒收她的消息。
謝小萌悻悻的離開這個攤位，很快又投入到下一輪的砍價當中，把剛才的不愉快忘了個干淨。
自然還有私聊要買亡靈火焰骷髏馬的。
一直到下線的時間到了，錢沒花出去一分，嘴皮子倒是被磨練的利落不少。
不放心薛姨，她在游戲里定了時間，下線的時候，慣常了清理一遍聊天界面，翻到那個買亡靈火焰骷髏馬的。
「……6測資格換你的骷髏馬，絕不是騙子，有興趣 V聊，號碼是……」
6測資格？
謝小萌將信將疑的記下這個V信號碼，下線後，離開空蕩蕩的學校，直奔報名分組抽簽的現場。
感覺整個城市都停擺了。
沿街的店鋪空蕩蕩的，大多數都沒開門，馬路上沒多少車，只有沒多少人乘坐的公交車進站、出站，天氣異常寒冷，西北風吹在臉上跟刀割似的。
但是抽簽所在的十幾條街道卻絲毫感受不到寒冷，路面全被各式各樣的車輛和帳篷被佔住了，全都是男女老少、鍋碗瓢盆全家齊裝滿員的上陣，一副打持久戰的架勢。
人能過去，車輛過不去，謝小萌在這樣擁擠、熱烈、喧鬧的環境中，艱難的向前擠，在人家的鍋碗瓢盆中的跳步，在熊孩子過年似的追逐打鬧中小心的挑選空隙落腳，一不小心就踩到一個呼呼大睡的漢子身上……
直升機的高音喇叭在低空盤旋，徒勞的勸解市民回家，還說網上報名渠道已經暢通，還組織了上萬名志願者按家按戶的去上門登記……但沒用。
也不知道是誰傳的謠言，說現場登記分組的中簽率高，還舉了誰誰誰……大量的例子來證明，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她自己都是現場登記分組中簽的），就沒有阻止‘迷信’的薛姨，隨了一次大流。
萬一呢？
這可是6測資格啊。
傳聞中千萬人同時在線，那中簽幾率就大了，以前萬中挑一，現在是千中選一或者數百人中選一，一旦中簽全都不同了，比中彩票大獎都好，試問，如果雙色球中頭獎的幾率跟3D組選差不多，買的人該有多瘋狂？
在中簽這件事上，沒有人掉以輕心，哪怕從不關心迦南的人，也不能忽視它那巨大的造富效應。
前面更堵了，好像兩家人因為插隊佔位的事扭打在了一起，現場混亂不堪，滿地的狼藉和誤會，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謝小萌沒想到現場會是這樣的瘋狂，上至八十歲坐著輪椅的老頭老太，下到路都走不穩的幼兒園小朋友，還有更多的人聞訊趕來，大片的街區為之癱瘓，這要是出點啥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一個開小吃店的大媽一盆水將佔住自家出入口一家人潑了個落湯雞，不遠處的酒店保安強行把人驅趕出來，兩三個街道辦的公務員正在被一群神色激動的大爺大媽圍攻，一輛警車廢棄在路旁，四周已經被帳篷大軍佔完，一個七八歲的男童站在綠化帶上哭著喊媽媽，印著搶險救災的直升機剛好從他頭頂滑過，高音喇叭又在這一條街道轟炸一遍……
這都怎麼啦！？
不過一個經不起推敲的傳言而已。
好不容才擠到薛姨原來所在的地方，沒看到人，滿眼的混亂讓謝小萌有些後悔，打了手機才知道排到前面去，等找到人的時候，已經快中午12點了。
此時已經是帳篷和海洋，到處都彌漫著泡面的味道，薛姨和親戚大姨夫收留了一個跟家人失散的小女孩，正坐在一個不知道誰丟棄的備用輪胎上，大口大口的吃方便面。
「媽，情況怎麼樣？」
「快了，照這樣的進度，明天就能輪到我們了。」
謝小萌無語的望著幾百米之外的登記處，那邊更擠，都沒有個落腳的地方。
都排到這了，放棄的話就前功盡棄了，謝小萌又有些猶豫，忽然想起游戲里那個留言，就加了那個人V信。
這人很快就聯系上了，不過謝小萌嚴重懷疑他跟游戲里的不是一個人，感覺有點像跟淘寶客服聊天，怎麼說呢……就是特別的套路，有些話明顯是經過精心準備過的，針對她的種種疑問早有月復桉的樣子。
「你說你們是努比亞大使館委托的‘特許采購商’？有什麼證明嗎？」
「有，請您稍等。」
接著對方就給她發來了大量的中英文對照的‘特許’文件，上面還有努比亞駐華大使館的印章，隨後還發來了大使館內部的簽約授權視頻……
挺像那麼回事兒！
謝小萌擔心是什麼新型的詐騙手段，就將聊天內容截圖，咨詢了一個在游戲里認識的好友。
「這事兒是真的。」
「啊？」
「現在很多大使館都在這麼干，特別是一些小國、窮國、局勢不穩的動蕩地區的……用手里即將分配的游戲名額，招攬資深玩家移民，或者換取游戲里堅挺、稀缺的物資道具，再以此換取他們需要的東西，比如抵押貸款，地緣政治利益什麼的，很復雜的。」
「那國內就不管？」
「是沒法管，腿長在人身上，總不能栓起來吧？」，好友開玩笑似的說。
「那……」
「我覺得吧，一個6測資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金貴，用火焰骷髏馬去換不值當……你想想，你換取了資格就要移民，這換了國籍很多事兒都不好說了，特別是對玩家而言，現在是沒事兒，萬一呢，萬一以後來個遣返啥的，你不就抓瞎了嗎？」
「可能嗎？把玩家往外推？」
「再金貴的東西，一多起來就不稀罕了，你別看6測資格炒的火熱，等真正達到千萬級在線的時候你再看。」
「我听說，以後的監管會很嚴？」
「嚴是絕對的，以後不可能再有什麼優待了。」
「現在也沒優待啊，稅率那麼高。」
「稅率高？你沒想過玩家來錢有多容易？隨便一個玩家出門隨手砍幾只小怪，就可能獲得現實中，別人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都賺不到的錢？你覺得公平嗎？」
謝小萌︰……
「就說你自己，也賺了不少錢了吧？你從社會財富分配的公平角度你想，你覺得，你的收獲跟你的付出成正比嗎？」
「達到千萬級別在線，迦南就不是一個游戲了，不能再用以前的模式和思維慣性去套，它會成為一門系統的學問，需要綜合考慮的社會整體問題……」
好友的長篇大論謝小萌也沒心思看了。
既然這事兒是真的，她就跟薛姨說了。
薛姨听了毫不猶豫的說，「不換，以後指不定啥樣呢，這次要能中簽最好，不能中以後還有機會，就算一直中不了，還能去當游客，你那件東西不一樣，趁現在值錢，趕緊賣了，別砸在手里。」
薛姨和好友都這麼說，讓謝小萌意識到，6測資格也許不如她相像中的那樣金貴。
這意味著，玩家的身份要貶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