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根本就不想與你談

羅信現在相當的有成就感。

雖然身處一處偏僻的村子里,但看著幾名衙役和幫閑拿著幾根量桿在那里丈量著土地,他們的身後,幾個衣裳上補丁摞補丁的百姓亦步亦趨地盯著,生怕衙役和幫閑手上有多余的工作讓他們本該得到的土地打了折扣。

土地是官府白給的。

他們只是在一張為期二十年的承包協議之上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一畝地,每年要交糧一百斤。

如果不遇到天災,這個數目是可以接受的。

另外就是這些白給的田地不許摞荒,  摞荒一年,便要多交一百斤,二年以上,官府就要收回土地而且再也不給你了。

對于這一條,老百姓們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誰敢摞荒土地?

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口吃食,  就只能一天不敢耽誤地在田里勤扒苦掙呢!

當然,把官田以及官府剛剛開墾出來的梯田分給老百姓,並不會讓羅信有太大的成就感,只不過是按步就班的做事而已。

他真正的成就,是成功地說服了畢節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豪紳、地主們開始售賣自己的土地。

兩浙路上的羅氏也是赫赫有名的。

雖然他們主營絲綢,但他們的家族里,也擁有大量的土地,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

所以他天生地便能與這些本地的地主豪紳們找到共同話語。

羅信讓他們相信,畢節的土地,恐怕接下來要大跌價了。

因為官府還會大量地開墾土地。

每一個無地的百姓,都會從官府那里得到二十年的免費承包的官田。

這並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這些地主豪紳們的土地,將會失去租種他們的佃戶,將不得已被拋荒。

而拋荒的後果是嚴重的。

即便這些土地是你私人的,拋荒也是為律法所不容的。

一年賦稅翻番,二年嘛,  這些土地就會長著翅膀飛走了。

與其到時候被官府免費的拿走,還不如現在就與官府談判,將這些土地賣給官府,  一來是賣府尊一個好,二來呢,也不至于讓自己虧了本。

那些本地豪紳地主們左思右想,還是在羅信的牽線之下,見到了知府羅綱,然後一番討價還價,在羅信的三寸不亂之舌的游說之下,知府羅綱終于答應溢價買下這些地主們手里大量的田地。

為此,這些地主豪紳們還委托羅信悄悄地向知府羅綱行賄。

在豪紳地主們看來,他們的行賄取得了效果,因為官府從他們這里買走的土地價格,比市價要溢價了約兩成左右。

當然,羅綱是拿不出來這些錢的。

于是羅信又說服這些豪紳地主們加入由官府主導的一些生意。

比方說鹽,比方說糧食,比方說酒。

這些生意基本上都是專營,沒有官府背景,根本就沒有資格做。

更重要的是,你只要有份參與,就不會虧本。

于是這些豪紳地主們便歡天喜地的各自出錢加入到了這一場盛宴當中。

為了在這些生意之中獲得更多的一些份額以便得到更多的回報,  他們又向羅信以及羅綱行賄。

而二人也是毫不推辭地將這些賄賂收了下來。

結果就是,羅綱沒有花費一文錢,  便將土改這件事情順利地推行了下來,依照推算,七八成的百姓都將擁有自己的土地,而沒有的那一部分,也將在接下來的一到兩年里,隨著荒地開墾的增多,將成功變成有地一族。

成就不僅僅是這一點。

利用這件事情,羅綱還將畢節本地的那些豪紳地主們與官府綁在了一起,以後大家差不多就是一家人了,有財一齊發嘛。

至少那些豪紳地主們是這樣認為的。

羅綱付出的,只是一些專營生意的經營權而已。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那整整兩箱子銀兩,蕭誠都覺得自己的眼楮被晃花了。

「這便是那些有錢人行賄你的銀子,這麼多?」蕭誠問道。

「不止我一個人的,還有向羅信行賄的,都在這里了!」羅綱笑咪咪地道︰「過上個幾年,人口增加,天下太平,在咱們這地方,土地價格必然會翻著跟頭的往上漲,只怕他們便要恨上我了。崇文,到時候你得拉上我一把,給我升個官啥的,別在這里干了,讓羅信那小子來這里干,左右主意是他出的。」

蕭誠不由大笑起來︰「雨亭你這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嗎?不過在我看來,你多慮了。只要天下太平,人口增加,那些專營的生意,只會更好,比方說酒,大家有錢了,糧食豐收了,便可以釀更多,賣更多,得錢自然也就更多,大家都有錢分,誰會恨你呢?」

「那倒是!」羅綱道︰「羅信那小子還出了個主意,我覺得也還不錯,正在籌措資金。」

「他又想出了什麼新招?」

「我準備籌措一筆資金,向外面收購一大批大型牲畜回來。」羅綱道︰「牛啊、驢子啊、馬啊等等。」

「然後將這些大型牲畜租給百姓,每月收取一定的租金。」蕭誠眉毛一挑道。

羅綱翹起了大拇指︰「得,原來你也曉得這一招。我們這里缺大型牲畜,老百姓也買不起,這便使得耕種的效率很低。我們買回來,交給百姓養,一來可以解決勞力問題,二來還可以為府里創收,算是一舉兩得。」

「想法很好,但是一定要有詳細的實施過程和監管措施,要不然,小心善法變惡法,本來想造福百姓,結果卻成了禍害百姓了。」蕭誠叮囑道。

「這個你放心,官府寧可不賺錢,只要保本就好。」羅綱笑道︰「主要還是為了解決百姓勞力問題,有了大型牲畜,家里即便勞力不足,也可以把田種好,有了收成,官府就有稅收,地方之上就穩定,總之,我們是不會吃虧的。」

「有想法,就去干!」蕭誠笑道︰「畢節府到時候成了咱們貴州路上六府三州的標桿,我把其它幾個地方的主官都帶到你這里來參觀,說不定到時候大師兄還把廣南西路的官兒也帶來,到時候,你可就名滿天下羅。」

「那場面,想想都壯觀!」羅綱模著下巴,滿臉憧憬︰「到時候我一定得好好地自我夸耀一番!」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都是放聲大笑起來。

「這件事,我準備也交給羅信來辦!」

「你另找人吧,他有別的安排了!」

「一事不煩二主,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土改的後續事宜,由他來做,事半功倍。」

「你不是想要大型牲畜嗎,這件事他要是去辦好了,說不定你不用錢都能弄到大批的大型徨畜!」

兩人說到這里,羅綱卻是一怔神︰「敘州那邊的事?不是說羅杓已經準備投奔我們了嗎?」

蕭誠嘿嘿一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他想投降,也得我願意接收啊!」

羅綱臉色微變。

「你」

他悟出了蕭誠這句話里頭的意思。

「這一次王獨出兵敘州,我有好幾個沒想到啊!」蕭誠道︰「一個沒有想到是,這個羅杓居然這麼早就開始在昭通會盟了,這讓他聚集起了如此多的兵馬,使王柱範一飛的行動遇到了極大的阻礙,弄得現在這麼不上不下,也不知到是算成功還是算失敗。」

「當然是成功,連羅杓都活捉了!」羅綱有些不滿,「你不能雞蛋里挑骨頭。」

蕭誠一笑,接著道︰「第二個沒有想到,就是羅杓在敘州居然有如此的威信,一呼百應,嘿嘿,這樣的一個人存在于敘州,你說,我放心嗎?他的投降有幾分是被迫,有幾分又是真心實意呢?如果某個時候,這個家伙又想造反了,是不是振臂一呼,又是從者雲集呢?」

「所以,你要做掉他?」羅綱輕聲問道。

「當然!」蕭誠理所當然地道。

「他現在雖然被王柱與範一飛掌握在手中,但王柱與範一飛也在他的部下的包圍當中,這是投鼠忌器,我不認為你為會了一個羅杓而放棄王柱與範一飛。」

「所以我讓羅信去辦這件事情。」蕭誠笑道︰「我到畢節來,是給羅杓吃一個定心丸,告訴他,我很欣賞他,我準備與他談一談。」

「然後呢?」

「敘州三路蠻。石門蕃部只不過是其中一部而已,還有南廣,馬湖。」蕭誠道︰「這一次圍困王柱範一飛的,只是石門蕃部,南廣呢,馬湖呢?昭通會盟,他們在,王柱範一飛發動襲擊的時候,他們在,接下來呢,他們去了那里?」

「他們在觀望!」羅綱道。

「對,他們在觀望!」蕭誠點頭︰「所以羅信此去,說服南廣,馬湖投奔我們,斬羅杓雙臂,慫恿他們攻擊羅杓老窩昭通,接下來再分化石門蕃部下各部族。」

羅綱微微點頭︰「南廣馬湖兩部,本來就是畏羅杓之強而臣服于他,現在我們表現得比他們更強,讓他們倒向我們,倒也不難,只是這樣跳來跳去的家伙,你相信嗎?」

「信不信的不重要!」蕭誠冷笑︰「讓他們與石門蕃部打起來就好了。戰事一開,血仇一旦結下,可就沒完沒了啦!」

「羅杓這里怎麼辦?」

「天狼軍還有兩千余人在這里,韓錟的麾下正在一批批調來。」蕭誠道︰「到時候把石門蕃部在鎮雄的精銳一圍,再將羅杓的腦袋砍羅,他們還能翻起花兒來吧?等到他們三部打個死去活來之後,我們再來收拾殘局吧!到時候不管馬湖也好,南廣也罷,還是石門蕃部,都已經不足為患,而且彼此之間還互相仇恨,我們就可以放心地將他們納入到治下了。」

「明白了!」

兩天之後,風塵僕僕的羅信站在了蕭誠的面前。

「此行有凶險!」蕭誠直言不諱地道︰「你也可以拒絕。」

羅信搖搖頭,怎麼可能拒絕?上了這條船,那就得跟著這條船一起沉浮。

作為這條船上的最基層的水手,你怎麼可能拒絕船長的工作安排,雖然船長說你可以拒絕。

不過風險與機遇向來是並存的。

這條船上的水手現在還不多,將來說不定會發展成一只船隊,到時候,作為這條船上精英骨干力量的自己,也有可能獨立地指揮一條船。

人一生選擇的機會,就那麼廖廖無幾的幾次,選對了,那便是通天大道寬又直。

「大餅可以隨便畫!」蕭誠笑著道︰「把握關鍵一點就可以,分化。敘州三蠻只要不擰成一股繩,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所以,你有自決權,我要的,只是結果。」

「明白了!」羅信干淨利落地道,「這局棋下到中盤,我方大優,在下此去,只不過是官子而已,算不得太難了。」

「雖然勝負已定,但官子的好壞,決定了我們收成的多少!」蕭誠笑道︰「有時候,我又顯得很貪心。」

「定然不負撫台的期望。」

「你在畢節的土地改革做得相當好,有些手段和措施讓我也眼前一亮!」蕭誠笑著道︰「等你功成歸來,便到安撫使府來,專門負責整個貴州路上的這一塊工作。」

這便算是正式許諾要委以重任了。

王柱與範一飛已經押著羅杓抵達了鎮雄。

他們不到六百人,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營地,而在他們的外圍,石門蕃部的十幾個部落聯軍約三千人,又形成了一個大的營地,將他們牢牢地圍困在了中間。

一路之上,大家便是以這樣一個別扭的行軍模式。

當使節快馬奔回,告知貴州路安撫使蕭誠正在從貴陽趕來的途中,並準備與羅杓在畢節舉行談判時候,所有人都算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當晚間,使者與王柱範一飛獨處一室的時候,一番話卻是讓二名將領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原來如此嗎?

同一時刻,盤踞在六盤水的高迎祥卻是猶豫難決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強有力的援軍與盟友,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連羅杓都被人抓了。

沒有了敘州三蠻的支持,他怎麼敢擅自向貴州路發起進攻呢?

眼下羅杓在對方手里,萬一敘州三蠻翻臉,在自己進軍的時候,突起一軍,從自己的側翼殺入呢?

不得不防的結果,就是聚集在六盤水的上萬大理軍隊一陣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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