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掌權之後的第一站

楊萬富帶著一群人,迎出了十里之外。

從四月間離開汴梁奔赴黔州,到現在已經足足八個月了。

來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現在卻是天寒地凍北風蕭蕭。

好在,他終于是完成了蕭誠布置給他的任務。

這是一份超出了標準答案的答卷。蕭誠只想拿下獨山,但楊萬富卻是一鼓作氣,替蕭誠弄來了三水、南平州以及勛州。

今天迎接蕭誠的人群之中,三水白興,勛州魏富以及南平州一眾人等,全都被聚集了起來。

三水白興自是不必說了,勛州魏富借了巨債,雖然蕩平了勛州的反叛卻也早實力大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無奈之下,只能向楊萬富低頭。

而南平州,梁承一死,州內為爭權奪利自相殘殺,自己人還沒有殺個清楚明白呢,楊萬富已經帶人殺了過來,人頭滾滾之下,原有的勢力被摧毀殆盡。

最終,孫靖由魏武帶著五百全副武裝的士卒抵達南平州治所蒼溪,成為了新的南平州的知州。孫靖雖然是獨山人,但此人因為醫術高明,在周邊區域之內倒是名聲極大,由他去任這個知州,便將南平州人的怨氣降到了最低。

當然,不服氣的那些人,現在都已經去閻王爺哪里訴苦了。

對于這些羈縻州誰來當政,向來是地方上報誰,黔州就認誰,倒也不虞上面不準。更何況,如今黔州當家的,已經變成了蕭誠蕭二郎了呢!

事實上,白興也好,魏富也罷,或者是孫靖,他們誰都不認識蕭誠是何許人也,但楊萬富的凶殘,賈貴的狡詐,範一飛魏武這些人的武勇,已經讓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以前坐井觀天,呆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只覺得天王老子第一,自己第二,但當這些強龍一般的人物打過來了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的脆弱。

現在他們都對蕭誠充滿了好奇。

因為他們發現,不管是楊萬富還是賈貴,在提到黔州的這位新簽判的時候,都是語氣恭敬之極,竟是不敢稍有怠慢。

反之黔州知州馬亮就顯然不在這二人眼中,說起來都是一口一個姓馬的,毫無尊崇之意。

白興等人僻居一隅,對于蕭誠的了解,全都來自于楊萬富等人的只言半語,對于這位只有十八歲的簽判,眼下一個個的倒是充滿了好奇。

不過有一點很清楚的是,這位簽判與楊萬富他們,絕對是一伙兒的。

「來了,來了!」有眼尖的看著道路盡頭出現的人馬,叫了起來。在寒風之中凍得瑟瑟發抖的一幫人,立時便是精神一振。

在這樣的天氣之中,頂風冒雪地站在這個風口上半個時辰,縱然一個個都裹得跟個狗熊一樣,照樣不好受。

那風可是無孔不入,鋼針似的一下一下地扎著股膚。

策馬而來的蕭誠,現在照樣也不好受。

對于一個北方人,第一次在南方過冬,的確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汴梁那地兒是干冷,冷的直接,冷的干脆。

而這里,那種潮濕的黏糊糊的冷似乎能鑽到骨頭里去一般。空中簌簌地落在雪籽,但除了樹梢之上能偶爾看到一點兒白色外,那雪籽一落在地上,便無影無蹤了。

道路泥濘之極。

胯下那匹從西北帶回來的神駿的大白馬,下半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差不多成了土黃色。

哪怕蕭誠裹得極嚴實,但這一路行來,耳朵也好,手上也罷,都生出了凍瘡。

現在他有些後悔沒有听從魯澤的建議,坐馬車過來。

這里的道路條件太差,在蕭誠看來,坐馬車,那就是找罪受,只怕到地頭,連骨頭架子都給你顛散羅,還不如騎馬,還可以盡早地抵達目的地。

但他錯誤地估計了自己對南方天氣的承受程度,老天爺也毫不客氣地給了他當頭一棒,從離開黔州開始,一路之上,不是凍雨連連,便是雪籽紛飛。

「見過簽判!」

「見過二郎!」

楊萬富與賈貴兩人率先上前,叉手向蕭誠行禮,稱呼的不同,立時便顯出了二人與蕭誠之間的距離。

而蕭誠對待二人的態度,也充分表現出了這一點。對于賈貴,他只是點了點頭,但對于楊萬富,他卻是親熱地伸手將其扶了出來,熱情地道︰「楊兄,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了。」

楊萬富嘿嘿一笑,「所幸沒有辜負簽判的吩咐。」

「楊兄所做的這一切,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我的預估。」蕭誠笑道︰「這可是為以後經略這片區域打下了扎實的基礎。楊兄,為我介紹介紹這塊兒的英豪吧!」

作為黔州名義上的二號人物,實際上的掌控者,抵達這里的蕭誠,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要安眾人之心,特別是像白興、魏富這樣原本掌控一地的土皇帝。別看他們現在一個個都笑呵呵的一副很高興的模樣,但內心深處到底是怎麼想的,外人卻也不得而知。

這也是蕭誠這一次來最主要的目的之一,這些人不安撫下來,不死心塌地,以後不免便又要多費上一些手腳。

想要經略這片地方,終究還是要依靠這些地頭蛇的。

至于下頭的那些兵士,倒是很好打發的,這一次蕭誠來,可是拖著一車一車黃澄澄的銅錢的。

發錢!

發糧!

發酒肉!

最簡單的收攬人心的舉動,卻也是最有效的。

最底層的這些士兵們,所盼望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當真希望當兵能當出一個所以然來的,終究只是極少數個別人。

外面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之聲,那是士兵們收到了獎賞。站在窗戶邊上,蕭誠看著外頭那些領了錢糧物資而滿面笑容的士兵產,他的臉上也盡是欣慰之色。

「簽判,你當真不與他們去說上幾句嗎?」楊萬富站在他的身側,道︰「他們得了如此多的賞賜,總得讓他們知道是誰賞給他們的吧!」

在楊萬富看來,這自然是招攬人心的最好時機,蕭誠這個時候出去講上幾句,這些士兵自然也就明白這些好處是誰帶來的。

蕭誠卻是搖了搖頭,一伸手,卻是將窗戶關了起來,回頭看著屋子里的諸人,道︰「我給士兵們再多,他們也只記得這一時,也只會念叼幾句我是一個好官。但真正有事的時候,他們听從的,依然是屋里的你們。」

這話一出口,大家的臉色都微微有些變了。

「我與他們,隔得有些遠了!」蕭誠笑著道︰「對于他們而言,我只不過是一個稱謂,你們在他們心中,才是活生生的人。諸位,說句不好听的話,你們一直跟著我,他們自然就跟著我,如果有朝一日,你們背叛了我,這些人又怎麼會著我呢?」

話說得很粗糙,但正應了一句,話糙理不糙。

這屋里頭的人,雖然都讀過書,但卻都只能說是識得字了,至于說到讀書明理這個層次,那壓根兒就不可能。現在跟著自己來到這里的田易,在黔州州學里那是屬于才學敬陪末座的人物,但站在這里,站在這些人面前,卻可以毫無慚色的稱一聲滿月復經倫。

所以蕭誠便用最直白的話告訴這些人,我拉攏這些士兵沒有用,拉攏你們才是我正經要做的。

一句話,讓屋子里的人的心思,在這個時候,卻都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蕭誠卻是懶得管這些,他一向認為,這世上,絕對的忠誠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一小部分人身上,而且這種人,絕對是稀有生物。所謂的忠誠,終究還是建立在利益一致的基礎之上的。只有大家一直走在同一條道路之上,才有可能談得上忠誠。只有你能不停地給這些人他們想要的,那才有忠誠。

如果有朝一日,你不能給他們這些了,或者有人會給他們更多的,那忠誠,估計就會離你而去。

當然,很多時候,這樣赤果果的利益之爭,功利之心,都會被華美的言辭,春秋的筆法所淹沒。讓世人更多的看到美好,看到忠誠,看到義氣,其實也是每一個上位者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宣教是一回事,那是給普通人的。但如果主事的人當真信了這一套,那是必然做不好事情的。甚至可以說,誰要是跟了這樣的人,倒霉那是遲早的事情。

做事,就必須要因勢利導,因人而異了,甚至有時候厚顏無恥,背信棄義都是常事。

人與人之間交往的那些令人稱贊的高尚的德行,如果套用到一個勢力對另一個勢力,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之上,那估計就是災難了。

所以便有了那麼一句話,國戰無正義!

兩國交鋒,什麼手段用出來,都是正常的,對一方極度殘酷的事情,對另一方,那就是大大的利好。

「都坐吧!」蕭誠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揮了揮手對眾人道。

眾人對望了一眼,紛向兩邊,各自找了位置坐好。

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眼神靜靜地在眾人臉上掃過。

從楊萬富以下,每個人心中都是微微一凜,先前在外面跟眾人談笑風生,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蕭誠,在這一瞬間,在眾人的眼中,便變得冷冽了起來。

屋里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裝模作樣了。」蕭誠聲音很輕,听不出來多少的情緒,但屋里的人下意識的都挺直了身子。「不妨告訴大家,眼下黔州蕭某人作主了,馬知州身體不好,在別業之中休養,這幾年怕是不能出來理事了。」

楊萬富與賈貴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倒也沒有多少驚訝之色,但白興等幾人,一顆心卻都是咚咚的跳了起來。蕭誠說得輕松,但在眾人耳中卻如同驚雷。這事兒,不能細想啊!一細想,就能明白,這馬知州鐵定是被眼前這位給收拾了,只怕連行動的自由都沒有了。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黔州的司理參軍,他姓田,思州田!」蕭誠嘴角咧了咧,接著道︰「這一次我敢彭水過來,是因為在彭水,還有一位姓楊的司戶參軍替我看著家,播州揚。」

眾人的呼吸再一次沉重了起來。

難怪眼前這位能把馬知州給收拾了,敢情是勾結了田楊兩家。

「諸位,在這里我把話就說明白了。以前你們都是本地的草頭王,土皇帝,但以後,斷然是不成了。」蕭誠身子向後靠了靠︰「獨山、三水、南平州、勛州以後將作為一個整體來經營。將會只有一個聲音說話,那就是我的聲音。這一點,你們同意嗎?」

白興與魏富看到屋里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身體就不由得是一抖,趕緊拱手道︰「簽判,我等自無二話,一切都憑簽判作主!」

蕭誠微笑著點了點頭︰「諸位都很知大局,識大體,蕭某人很高興。現在只不過是一個開始,以後我們的天地會越來越寬廣,你們是第一批坐在這間房子里的人,你們得到的回報,自然也會越來越多。四十幾個羈縻州,嘿嘿,太多了,太多了,我覺得,有那麼四五個就差不多了。」

白興、魏富甚至于孫靖等人的眼光都亮了起來。

「當然,這還需要時間,所以呢我這一次來,還是準備先給諸位一點看得見的回報以安大家之心。」蕭誠道︰「諸位可以推薦一位子佷跟我一起回去,想要做官,州衙里會給他留一個位置,想要從軍,我正在重新編練廂軍,嗯,說是廂軍,但不管是待遇還是戰斗力,都只會比天南軍要更強。在那里面,我也會給他留上一個位置。想要經商,現在大家也都知道了黔州商業聯合會吧?他們也可以去那里面煆練,便是想去讀書,州學的大門也是一直敞開著的。」

眾人都明白,這些人跟著蕭簽判去了,一來是作為一種質子一般的存在,二來也是蕭簽判培養這些本土人物成為自己勢力的重要一步。這樣的人選,自然不可能派普通的子佷去,只有讓自己的嫡親血脈去才會讓蕭簽判放心,也才能表明自己的誠意,否則在接下來的黔州勢力重新整合當中,自己絕對會被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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