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窗外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梅雨天的天空似乎只有兩種形態，黑沉沉的夜晚和陰乎乎的白天；跟舞島沙耶小姐有些像，不管哪個都有些人。
神宮誠挪了下，椅子腳跟地板發出吱地一聲，讓正在匯報劍道部情況的高三學長抬頭看過來。
「請繼續。」
神宮誠示意了一下，壓抑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亢奮與煩躁。
「……道衣和還是夠用的，部員們都很珍惜，有些已經洗壞了，大家都在堅持著穿。」
小野寺正人學長繼續匯報，「目前的困難是竹刀損壞嚴重，需要重新采購一批；護具垂和甲手也算夠用，護具面和胴缺少，已經影響到隊員們日常訓練，劍道部裝備采購申請單已經提交了，請夜櫻會長審批。」
劍道部長面無表情的頷首，示意‘我說完了’。
學生會專屬會議室里坐了四五十人，但氣氛很沉悶，劍道部匯報完，屋里只能听到輕微的呼吸聲，沒有誰說話。
部長見面會，哪有見個面那麼簡單。
如果說學生會與各社團的關系類似于米國參眾兩院與各州，那麼會長與部長就類似于總統與州長。
有上下級關系的存在，卻又不完全統屬。
原則上來講部長是部員們選出來的——新社團就是發起者為部長，會長沒有任免權。
職責上來講，部長要听從學生會長的命令，會長要為各部長提供後勤保障支撐。
但世間事都按原則和職責運行，世界就簡單了。
跟大多數事情一樣，存在博弈的關系，博弈的結果形成強弱的局面。
會長強勢，部長就乖乖听話。
反之，所謂會長也就是個跑腿的。
這也是學生會鍛煉能力的奧妙所在，從萬馬軍中殺出來，就是一條龍；被淹沒在隊伍中，就是一條蟲。
當然，那樣的會長也當不長久。
此時，神宮誠就體會到了小香當初那句話的含義，「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9月份後能不能還坐在那把椅子上，要看你自己。」
小香主動讓位，自然不會暗中操縱什麼，這就是對夜櫻雪最大的支持。
能不能坐穩學生會，就看夜櫻雪自己了。
當然，自己也是一樣。
會長和副會長類比就是總統和副總統的關系，內部是否有矛盾先放一邊，對外可是一體的。
今天的會議是新一屆學生會跟各社團部長的見面會，銀星第一大部劍道部率先匯報工作，叭叭叭的一通說，小野寺部長看似輕描淡寫，實際話里話外都暗藏玄機。
別看稿子念了五分鐘，其實就兩個字，要錢！
給不給？
給，學生會倒是掌握著預算，但是這個口子一開，各部都要錢怎麼辦？
預算就那麼多，都撒出去，接下來的校園祭、備賽、決賽才是大花銷，哪里都需要花錢。
沒錢找董事會？
人家上一任會長怎麼就能辦好呢！
說明你不稱職。
不用等九月份會長選舉，自己就沒臉干下去了。
不給？
小野寺部長句句說的都是備賽，沒有竹刀怎麼訓練，防具不夠怎麼訓練？
不能保障正常訓練，還是學生會的責任。
銀星高中社團里籃球部是人氣高，成績最好的是劍道部，去年拿了全國高中劍道大賽男女團體亞軍，到新一屆學生會手里連決賽圈都進不去，照樣是沒臉。
按理來說，新一屆學生會昨天才剛剛組建，兩位會長都是新手，劍道部不應該提要求。
這是故意出難題。
神宮誠從小野寺正人平靜的臉上品味到，這位第一大部部長閣下對夜櫻雪的上台非常不滿意，所以才第一次見面就下絆子。
也難怪，高一新生當會長，原本在小香手下服服帖帖的高三學長有想法了。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神宮誠瞅了眼會長大人。
夜櫻雪臉上毫無表情，直視著對面雪白的牆壁，好像沒有听到剛才的匯報。
神宮誠先開口，「小野寺部長，先按老規矩正常訓練，總務委員會即將核查備品使用情況。」
「神宮副會長，問題是現在已經無法保證正常訓練了。」小野寺正人語氣很平緩，但稍稍眯起的眼楮很有劍道強者的氣勢。
「稻川學姐在任的時候你干嘛了？」壓抑不住亢奮的神宮誠立刻懟了回去。
劍道備品損壞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有困難為什麼不早說？
「上一任會長在任時已經發生了，當時想跟會長匯報但她不在，我也沒有辦法。」
小野寺正人表情沉靜，瞄著神宮誠的眼神卻抖了下，好像要劈過來一劍似的，「按神宮副會長的意思辦也可以，劍道部可以克服困難維持訓練，效果麼、就不好說了。」
言外之意，成績不好跟我沒關系。
神宮誠哼了一聲要說話，卻被旁邊抬起的一只小手攔下了。
「小野寺部長，你對劍道部備品申請和損壞記錄了解嗎？」夜櫻雪的視線終于落在這位五大三粗的學長臉上。
「當然了解。」小野寺應聲答道。
說不了解就丟人了。
「那好，我說，森見委員長核對記錄。」
夜櫻雪示意了一下森見拓海，「去年8月9日，劍道部申請竹刀100把、劍道服25套、護具面︰18個、胴︰16具、甲手︰30副、垂︰16個。」
「去年12月11日，申請竹刀80把、劍道服27套、護具面︰12個、胴︰9具、甲手︰15副、垂︰10個。」
「今年4月10日……」
不緩不急的清麗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夜櫻雪冷淡的目光落在小野寺的臉上。
一旁的森見拓海飛速翻著賬本，一臉驚訝的神情。
「這是申請的備品，計算劍道部每月上報備品損耗表，截止5月15日，劍道部應該還有竹刀168把、劍道服36套、護具面︰45個、胴︰42具、甲手︰72副、垂︰56個；請小野寺部長注意，這是全新備品，不算目前已經使用過或正在使用的。」
細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夜櫻雪轉移視線，「森見委員長，我有說錯嗎？」
「絕對正確。」
森見拓海快速計算出結果，點頭示意。
夜櫻雪冷冷一笑，「小野寺部長，備品不夠用？還是說這麼多備品在短短不到十天內全部損壞了？我需要一個解釋。」
窗外的小雨好像下在會議室里，除了雨聲，什麼都听不到。
座位上的小野寺正人一動不動，臉頰漲紅，一滴大汗珠順著寬臉往下淌。
終于，他雙手扶膝，上身下拜，額頭幾乎貼在桌面上，聲音微微顫抖著︰「對不起，是我記錯了，請會長大人原諒。」
「沒關系，請下次注意。」
柔和的聲音帶著嬌美可人，夜櫻雪的微笑似乎讓天空都放晴了，目光掃視全場，所有人都低頭了。
「請籃球部匯報本社團情況。」
書記員小山沙希的聲音里透著激動。
接下來的匯報非常順利，不管有沒有困難的社團部長都沒有困難了。
最後一個匯報的部長是目前本校唯一的同好會社團，青春期超能力事件應援部。
神宮誠的匯報言簡意賅。
「本社團共有三名成員，部長︰神宮誠，副部長︰夜櫻雪、稻川晴香；目前沒有開展活動，不需要任何物品，匯報完畢。」
「撒謊。」
夜櫻雪微笑看了他一眼，「好了，散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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