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涼的海風吹來,風衣獵獵作響。
稻川晴香雙手握著刀柄,66公分的小太刀緩緩舉起,冷酷的目光似乎比太刀還要鋒利。
這一刻,神宮誠眼前出現的是六年前小清村外的那個十一歲少女。
那時,這雙冷酷的眼眸給予了一個剛剛來自平行世界的華夏靈魂以莫大的安全感,成了自己勇敢面對異國他鄉的勇氣之源。
「可是,這對我公平嗎?」
迎著寒光四溢的太刀,神宮誠忽然壓抑不住憤怒。
不想撒謊了,也不扯什麼夢中神社了,甚至連近在咫尺的死亡也不再感到恐懼了。
「那段時光對我同樣有著重大意義,不僅僅是快樂與天真,在那之後的歲月里,每當我被欺負、被恐嚇、感到害怕的時候,是你支撐著我面對一切。」
面對欺辱,一個女孩子都敢拿起刀,堂堂男子漢更不能慫。
能夠成為江戶川小岩初中不良少年團伙不敢惹的存在,靠的就是「惹我,就要有以命換命的覺悟」。
沒有面前的女孩子,自己確實很難走到今天。
「可是,我怎麼會知道你喜歡我!」
「六年了,我們整整六年沒見了,從十歲到十六歲,從十一歲到十七歲!」
「你殺了倉島校長給我出氣,可我以為那像六年前一樣,你是為我遮風擋雨的姐姐,我怎麼會知道那是……愛!」
最後一個字,神宮誠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隨著海風飄蕩出很遠。
凝視神宮誠眼楮里的怒火,稻川晴香舉著刀,一動不動。
千花流抬了抬手里的小太刀,「大小姐。」
意思是,‘還是我來吧。’
稻川晴香微微搖頭,目光里某種東西又漸漸融化了,「那好,現在你明白了,那是我的愛;我問你,你接受嗎?」
「……。」
「換一種說法,夜櫻雪和我,你到底喜歡誰?」
憤怒從神宮誠的臉上消失,緩緩呼了口氣。
‘這是個誤會。’
可是他不想辯解,因為沒有意義。
被真誠世界影響的人觀察不到世界乃至自己的不正常,哪怕他實話實說、包括系統在內的和盤托出,也沒有人會相信。
「很難回答嗎?」稻川晴香語氣重新變得冷酷。
不難回答。
神宮誠很清楚,回答只要不是「喜歡你」,這一刀一定會劈下來。
只要說出小香姐想听到的答案,他相信一天雲彩就散了,從此也過上了衣食無憂的被包養生活。
可是靈魂里與生俱來的倔強卻讓他無法逃避自己的內心。
‘我是男人啊!愛誰不愛誰,我自己說了算!’
神宮誠平靜的看著稻川晴香,「你跟夜櫻雪……我誰都不喜歡。」
「啊……!」
稻川晴香仰頭尖叫,猛然上前一步,一刀斜劈而下!
……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死亡。
神宮誠想直視自己的死亡,可惜眼皮不爭氣。
當寒光凜凜的小太刀劈下之時,眼皮還是本能的緊緊閉上了。
等他意識到眼皮的背叛,強行睜開眼的時候,才察覺到痛覺神經系統並沒有傳遞信號。
小太刀停留在脖子外1厘米處,皮膚似乎感應到了刀刃的鋒芒,渾身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能夠感受到面前少女鼻息里的粗氣,他也看到了小香姐大眼楮里噙滿的熱淚和蒼白的嬰兒肥臉頰。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晶瑩的淚珠滾落,飄散在海風中,化作滿天的碎星。
稻川晴香嘴唇顫抖,搖著頭,太刀無力的垂下。
一旁的千花流微微搖頭,「我來吧。」
上前兩步,手臂猛然揮擺,一刀流‧橫斬!
斬首什麼的最簡單了。
就像斬倉島那樣。
當!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一把小太刀架住了千花流的太刀。
「讓他走。」
「大小姐……!」
「讓他走!」
稻川晴香大吼著,「這是命令!」
千花流嘴角抽搐,緩緩收刀,默然轉身。
「小香姐。」
大難不死的神宮誠卻沒有升起劫後余生的喜悅,低下了頭,「對不起。」
「我不听!」
嗖地一聲,小太刀飛出老遠,沒入沙灘。
稻川晴香捂著臉跑向台階。
「大小姐!」
千花流狠狠瞪了神宮誠一眼,回身疾跑,追上稻川晴香。
……
濱海路上,一輛雷克薩斯SUV飛馳。
車內,稻川晴香倒在千花流懷里放聲大哭。
好一會兒。
「大小姐,為什麼不……」
切月復都不會皺眉的千花流偷偷擦去眼角的淚花,心疼地撫模著自己從小帶大的晴香大小姐。
「他說的對……我有權喜歡他,但沒有權利讓他必須喜歡我……那對他不公平。」
稻川晴香哽咽著,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唉……’
千花流默默嘆氣,‘當年讓大小姐跟神宮誠一起玩兒,就是個錯誤。’
「千花流小姐。」
前排的保鏢回身,「直升機已經準備好了。」
「不回神奈川了。」
倒在千花流懷里的稻川晴香好像受了委屈的熊貓寶寶,又哭出聲來,「去夏威夷,我再也不回來了!」
保鏢眼神請示千花流。
「按大小姐的意思辦,去夏威夷。」千花流撫模著棕紅色的秀發,聲音變得極其溫柔,「大小姐,我在前面下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
……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當神宮誠感覺到冷的時候,才發現全身已經濕透了。
舉目四望,馬路上車燈如流,海堤下濤聲陣陣。
‘我在哪兒?’
辨認了一下方向,判斷應該在濱海路上。
模了模兜,沒有模到手機;應該是被千花流搜走了。
還好錢夾還在。
可是只有幾枚硬幣,還剩320。
「唉……」
他長長嘆氣。
面對死亡,勇敢的遵從了本心,說出了最真誠的回答,沒有逃過一劫的喜悅,得到的卻是茫然與苦澀。
雨打濕了身體,那淚水打濕了心。
好像錯過了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神宮誠強迫自己理智思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夜櫻雪。
沒手機沒法聯絡,只能打車回伊瑪公寓了。
希望司機能給上樓借錢的機會。
前後沒有出租車停靠站,又走了幾十米避開禁停標志,他站在路邊裹著衣領揮舞手臂,期望運氣好能遇上一輛空車。
運氣不錯,很快就有一輛車打著左轉向靠過來。
「誒?」
神宮誠稍有驚訝。
東京有中巴出租車嗎?
怎麼沒有TAXI標識燈?
沒等他再多想,那輛黑色中巴突然加速,刺眼的燈光和發動機的轟鳴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感受到痛苦,也沒有感受到撞擊,身體已飛了起來。
那一瞬間,他看清了車里的那張瘦臉。
千花流!
身在半空不知飛了多遠,當神宮誠摔在地上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傳來一聲。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