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畢竟是太子,哪怕平日里關系再好,有些事情也不能逾矩,所謂君臣之道可不僅僅是對著陛下的,這位未來的儲君也是亦然。
趙煦心知肚明也沒拆穿沈卻,只笑著說道︰「你說沒有就沒有吧,不過難得見你肯下場打一局的,好久沒這麼酣暢淋灕了。」
「平日事忙,難得太子興致,便陪他戰一場。」
沈卻擦干了汗後才把汗巾交給了旁邊的小侍,隨口回了句就扭頭朝著席間張望,卻沒瞧見想見的人。
沈家席位那邊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他皺了皺眉,叫了旁邊姜成過來問道︰「長榮和長林他們呢?」
姜成說道︰「二公子他們見著朋友各自去玩了,四公子領著阿諾去騎馬了。」
沈卻對沈長榮他們倒沒太過擔心,只是沈長瑞領著薛諾騎馬總覺得不那麼靠譜︰「去哪兒騎了?」
「就在馬場邊的空地。」
沈卻聞言就轉身朝外走。
趙煦跟在他身旁,額間還有些汗意︰「你這是往哪兒走,剛打了一場,也不歇歇?」
「我去看看長瑞他們。」
「有什麼好看的,長瑞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他騎術也挺不錯的,這麼多人又出不了事。」
沈卻聞言沒說話,腳下卻沒停。
趙煦見狀突然想起姜成剛才提起的「阿諾」,想起這段時間在沈家進學時听聞的那些消息,忍不住促狹笑出聲︰「你這到底是去看長瑞的,還是看你家那小孩兒的?不是我說你,你還真把人當自家崽子養著了?」
沈卻聞言淡聲道︰「羨慕?」
「我羨慕個什麼。」趙煦被他這話逗樂,「我都還沒成親,哪有功夫養小孩兒,不過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善心大發的,怎麼這次就突然把人拘在自個兒身邊養著了?」
沈卻說道︰「就投了眼緣。」
趙煦「嘖」了聲,這可不是投不投眼緣的事情。
他跟沈長垣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了,對他性子還是很了解的,這人性子剛正,卻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
若是往常見著處境可憐之人動了憐憫之心,也不會將人帶回沈家養著,偏這次例了外,也不知道那薛諾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趙煦一時起了好奇之心,便也索性跟著沈卻朝著馬球場外走去。
沈卻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了沈月嬋的事情,朝著趙煦問道︰「你少操心我的事,倒是你自己,听說你母親有意讓你跟謝三姑娘定親?」
趙煦點點頭︰「是有這事。」
沈卻看他︰「你同意了?」
「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趙煦說道,「我母親喜歡謝三姑娘性子溫順,謝家那邊家風也好,謝家大爺跟父親關系不錯,祖父瞧著也說這門婚事可以,想來應該是會定下來的。」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怎麼?」
「這畢竟是你自己的婚事。」
趙煦听懂了沈卻的意思,聞言莞爾︰「我的婚事怎麼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兩府聯姻,咱們這種出身的人有幾個婚事能由得了自己。」
「謝三姑娘名聲很好,家教嚴苛,有父母之命往後嫁過來想必也不會與家中矛盾。」
「我所求的不過就是後宅安穩,夫妻和順。」
至于他母親瞧上的是謝家,王家還是李家的姑娘,有什麼分別?
反正也由不得他來做主。
沈卻聞言神情微怔。
趙煦見狀不由問道︰「我記得你以前不也是這麼說的,京中有貴女跟你表達愛慕之意時,你只推說婚姻大事由府中做主,如今突然問我自己意願,怎麼了,你這是有心儀的人了?」
沈卻下意識搖頭︰「沒有。」
趙煦挑眉看他,沒有的話怎麼突然改了口風了?
沈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覺著娶親無所謂是誰,反正府中替他挑的肯定都是品性極好的大家閨秀,可前幾日薛諾問過他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之後,他偶爾閑暇時倒真開始思索往後要娶的會是什麼樣的人。
想著要與人共度一生,好像突然就不想太過隨便。
見趙煦滿臉八卦地盯著他,沈卻說道︰「我只是想著你若是定親了,成婚怕也就不遠了,若是能與將來的妻子兩情相悅,往後日子也會更順心些。」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兩情相悅。」趙煦失笑。
他祖父、祖母當年倒是兩情相悅,可老了老了卻還鬧了和離,就差老死不相往來了,反倒是他父親母親當年是媒妁之言成婚生子,婚前也未曾見過,如今倒還和和美美。
趙煦生為安國公府長子嫡孫,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他從未想過要去離經叛道走那些本不該他去走的路,也不會為了情情愛愛就放棄了家族榮耀和他該肩負起來的家族重擔,所以對于家中替他挑選的妻子,只要合適他便不會抗拒。
趙煦瞧著沈卻說道︰「倒是你,這京中不少媒婆朝著你家里跑,怎麼不見你家中替你訂一個?」
說起來沈卻比他還要大上一歲,照理說早該議親了,偏生沈家那邊對于他的婚事卻半點不急,也沒听說過沈家那邊與誰家有意的消息。
他好奇說道,「你該不會還惦記著你小時候那沒成的女圭女圭親吧?」
沈卻皺眉說道︰「你從哪兒听來的這亂七八糟的?」
「長瑞說的啊,他說你小時候差點被人搶回去當了壓寨郎君。」
沈卻聞言愣了下,腦海里閃過一道艷紅身影,小小的粉團兒一樣的女孩兒從樹上掉進他懷里,就跟天上掉下的金疙瘩似的,拉著他的衣袍跟她母親說他是她找來的小郎君。
他祖父聞言哈哈大笑,女孩兒母親也是被逗的忍俊不禁。
那時候他年歲尚小,被羞的滿面通紅,小姑娘就笑得眉眼彎彎,脆聲叫他「小哥哥」。
他只見過那女孩兒一次,再見時已是壘起來的焦尸和被焚毀的府邸。
那一日跟他祖父笑言說要讓他當了女婿定個女圭女圭親的人沒了,那笑起來像是太陽花的小姑娘也沒了,仿佛做夢似的,他從來都沒跟那小姑娘遇見過……
沈卻沒想到時隔多年還有人知道這事兒,更沒想到沈長瑞居然還說給旁人听了,他忍不住捏了捏拳頭,覺得沈長瑞是皮又癢了。
正教著薛諾上馬的沈長瑞猛的打了個噴嚏,連忙四顧︰怎麼回事,大夏天的突然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