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治學三境

第285章

顧學士和楊老將軍雖然不曾謀面,但湛非魚當日帶來的第一封信便是一個試探,雙方都有合作的意思,但顧慮到聖上不可能會有正面接觸。

再者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湛非魚在瓖武縣的所作所為代表的就是顧學士的意思,師徒倆也不曾真正說起過楊家已經隴右道的兵權,但卻有天生的默契。

「先生。」湛非魚雪白的包子臉嚴肅了幾分,看向詢問的丘宗羲正色回道︰「就如同之前我和楊叔說的一般,只要楊家不通敵叛國,老師必定會竭盡全力幫著楊家,同樣,大慶朝的百姓也是我和老師的底線。」

尖刀利刃可以傷人,但同樣的也可以保護人!權勢也好,兵權也罷,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就是一把利刃,顧輕舟手握權柄,善于謀略,可他的目的是為了天下百姓,而楊家鎮守邊關也是異曲同工之意,雙方能合作也是因為道相同,才相謀。

即便這話是個一個年幼的小姑娘所言,可丘宗羲卻相信,看似暴烈凶狠的表情瞬間舒緩下來,「有你這一句便足矣。」

顧輕舟和小丫頭都是工于心計之人,楊旭那榆木腦袋還沒開竅,丘宗羲和楊老將軍他們都知道,楊旭的天賦在武道上,在兵法上,他日後會是一個善于帶兵打仗的將軍,但絕不會成為一個精通謀略算計的臣子。

而朝中風雲詭譎,尤其聖上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二十年之內必定會立儲,大慶朝可能會有一番波動,不到而立之年的楊旭有湛非魚或者顧學士在京中幫忙周旋,必定能安然度過這個時期。

丘宗羲了了一樁心事,話題一轉立刻說起湛非魚這首新作的詩,嫌棄的冷哼一聲,「你這首詩老夫懶得點評。」

有自知之明的湛非魚尷尬的笑了起來,不就是剛剛通順而已,沒有任何新意,不點評就不點評吧,省的把丘老先生氣出個好歹來。

提起筆,丘宗羲蘸了蘸墨,隨後快速的湛非魚的詩下面重新寫了一首《湘靈鼓瑟》。

「這首詩是前人所作。」丘宗羲擱下筆,小丫頭的詩就和楊旭的烏龜爬出來的字跡一樣,多看兩眼都辣眼楮,「你先說說此詩如何?」

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湛非魚側過身一看,入眼的便是筆勢連綿的章草體,估計是顧慮到湛非魚還小,字形有所收斂,還不夠張狂野性。

快速看完全詩,湛非魚答道︰「詩題出自《楚辭‧遠游》︰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

傳說舜帝死後葬在蒼梧山,其妃子因哀傷而投湘水自盡,變成了湘水之神,她常常在江邊鼓瑟,用瑟音表達自己的哀思。

丘宗羲早已知道湛非魚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你且說開頭兩句。」

「開頭兩句點出曾听說湘水女神擅長鼓瑟的傳說,並暗用《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的語意,描寫女神翩然而降湘水之濱……」論寫詩湛非魚一竅不通,但論點評,她絕對深諳其道。

「全詩最精采,令全篇為之生輝的是結尾兩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湛非魚不自覺的吟誦了一遍,果真是能流傳上百年的詩作。

關鍵這還是試帖詩,在逼仄狹窄的考棚里能寫出這般意境優美的詩詞,湛非魚不得不佩服詩人豐富的想象力,估計啃著冷硬的饅頭都能想象出瓊瑤盛宴。

丘宗羲冷眼瞅著侃侃而談的湛非魚,「這般能說,你倒是寫一首奇虎相當的詩作給老夫看看。」

湛非魚瞬間垮了臉,「先生,你這是強人所難。」

等楊旭和丘瑾瑜來書房時,湛非魚新作的詩不但被丘宗羲揪成一團丟炭盆里化為灰燼了,此刻她正站在書桌前,被罵的狗血噴頭,一臉的生無可戀。

楊旭擔憂的看著包子臉皺成一團的湛非魚,「丘爺爺?」

「你還知道來書房?老夫以為這兩日你往外跑得歡,打算卷著鋪蓋過去縣衙大牢住了!」矛頭瞬間對準了楊旭,畢竟對上湛非魚那烏黑圓溜的雙眼,丘宗羲罵人時視線都看向別處的,小丫頭生的太好,玉雪可愛的模樣,不狠狠心都罵不出口。

可對著黑瘦的楊旭,丘宗羲就沒有這顧慮了,所有的怒火噴涌而出,直接把楊旭罵的抬不起頭來。

按照丘宗羲的意思,張氏那種自私貪婪、愛慕虛榮的女人,楊旭去大牢探望也就罷了,還一次次折騰,想法設法保全張氏的性命,丘宗羲要不是此前接到了楊老將軍的信,他火起來都能打斷楊旭的腿。

一刻鐘之後,終于舒坦的丘宗羲重新給湛非魚布置了功課,楊旭則繼續他的抄書大業,至于丘瑾瑜,能讓他跟著進書房已經是丘宗羲的讓步,至于指點功課那是絕對不存在的。

書房再次安靜下來,口干舌燥的丘宗羲喝了半杯茶,瞄了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的湛非魚,「你不趕快落筆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先生,我此前听人說起過治學的三大境界。」湛非魚連寫了兩首詩,雖然都被批的一無是處,但這會她腦子里真沒有詩情。

「說說看。」丘宗羲也清楚自己在吹毛求疵,小丫頭文章寫的好,詩詞只能算是中等偏下,可應付科舉考試卻不成問題,就憑她是顧學士唯一的小弟子,哪個主考官、閱卷官敢因為試帖詩一般落了她的考卷,估計這輩子的仕途也走到頭了。

「第一境︰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湛非魚聲音壓得低,不打擾另一邊書案前正在看書的丘瑾瑜和臨帖的楊旭。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湛非魚繼續,道「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丘宗羲不由放下了茶杯,把此三境快速的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神色里是明悟也是感慨,久久不曾言語。

另一邊,楊旭偷偷瞄了一眼,對湛非魚是無比的佩服,剛剛小魚都被丘爺爺罵的狗血噴頭了,可這會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楊旭記得自己第一次跟著丘宗羲學字,五歲的楊旭沒罵的當場紅了眼眶。

論臉皮之厚,湛非魚認了第二,絕對沒人能認第一。

丘瑾瑜雖說讀書人,卻也是個練家子,所以湛非魚聲音雖然壓得低,丘瑾瑜卻也听見了,這會同樣在思考這治學三境,越想越感覺妙不可言,難道這話是顧學士所言?

確定丘宗羲陷入沉思了,湛非魚默默的吐了一口濁氣,這才靜下心來把之前兩首詩重新寫一遍,該修改的修改,該換詞的換詞,輪一個理科生在古代考科舉的悲催……

……

暫住在瓖武縣一處別院里,張閔賢神色復雜,是逃過一劫後的慶幸。

「大哥。」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張閔嬅進了屋,任由丫鬟把披風上的落雪給掃了下去,看向端坐在主位的張閔賢道︰「王武回來了?」

「舅舅。」閑著無聊的周書瑤也跟著喊人,瓖武縣地方小,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里,周書瑤只能龜縮在小小的別院里,恨不能立刻就麟州府,和一群閨中密友踏雪尋梅、圍爐而坐,那才叫愜意舒坦。

等丫鬟端上了茶水過來,張閔賢揮手讓人退了出去,看著坐在下首的母女兩人,半晌後開口道︰「王武剛剛打探消息回來。」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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