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侯府之危

渭州,一處偏僻的宅院,此刻,燈火明亮著,幾道黑影迅速的掠入屋內,「大人……」

等回稟情報的禁龍衛離開,重光這才從屋內走了出來,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單衣,從松松垮垮的衣襟處可以看到他肩膀包扎的紗布,隱隱有血跡洇了出來。

書桌前,殷無衍把手中的信箋湊到燭火前點燃了,清冷的聲音隨之響起,「傷勢如何?」

「陰溝里翻船了,不過七爺我發現那一批人的武功路數竟然和淮安府那批人相似。」重光咧嘴一笑,拉過椅子在一旁坐了下來,「可惜都是死士,最後都服毒自盡了。」

听到淮安府三個字,殷無衍俊美的面容在瞬間冷厲下來,鳳眸里有殺意快速掠過,

當日淮安府之事不了了之,說到底還是聖上不想繼續查下去,怕查到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無法收場,畢竟湛非魚也是有驚無險。

可這事在顧輕舟心里過不去,同樣的,殷無衍也記下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重光這一次受傷,說到底還是為了生擒這批人,這才意外受傷了,肩膀挨了一劍,胸口也差一點被利箭射了個對穿。

「讓西七宿帶人潛伏到隴右道下轄十六州。」站起身的殷無衍此刻正在看平攤在書桌上的隴右道州府分布圖。

不同于江南的繁榮昌盛,隴右道幾乎算是不毛之地,但又是大慶朝的邊界,下轄十六州,除了各州的衛所之外,真正掌控兵權的還是七衛。

重光湊過頭看了看,「七爺,楊家有意交好,我們若是透露一點情報,只要聖上起復楊家,我們的人至少可以拿下隴右道三分之一兵權。」

這麼關鍵時期,楊老將軍讓楊旭跟著湛非魚住在丘府,何嘗不是借著湛非魚的名頭來保護楊旭,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楊家對湛非魚的信任。

冰冷的鳳眸不曾有任何波動,隴右道的兵權不管是朝中的大臣,還是宮中皇子,一個個都盯的眼楮發紅了,唯獨殷無衍不為所動。

「楊家遠離朝堂,交好顧學士不過是為了在朝中有個幫手,不再重蹈覆轍。」冰冷的嗓音和丘瑾瑜的清朗悅耳不同,每一個字都如同被冰雪凍過一般,听在耳中冷意都能蔓延到全身。

得,七爺竟然瞧不上楊家!重光翻了個白眼,只要聖上起復楊家,估計那些皇子都爭先恐後的想要拉攏楊家,那可是實打實的兵權!

殷無衍冷聲繼續道︰「聖上接管西北七衛八年,八年都沒有收攏人心,你認為那些人會輕易背叛?」

楊家的功績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戰功累積出來的,是將軍府一輩又一輩的人流血犧牲換來的,而同樣的楊家舊部的忠心也不是其他人可以撼動的,包括當今聖上。

所以小恩小惠不至于一收買這些人,想要染指兵權勢必和楊家起沖突,既然如此,殷無衍何必捧著楊家,不如劃出道來,楊家要情報要消息,那就拿東西來換,童叟無欺!

「所以隴右道的兵權我們不要?」重光听明白了殷無衍話中的意思,視線再次停留在輿圖上,「禁龍衛只安插人探查隴右道的情報。」

這些人就是釘子,趁著隴右道動亂之際潛伏下來,日後,但凡隴右道有任何風吹草動,消息就會在第一時間傳回禁龍衛,這才是殷無衍真正的目的。

「不染指兵權,聖上才會放心。」殷無衍眸光幽深難辨,即便聖上信任自己,可涉及到兵權,涉及到江山社稷,這份信任也會動搖。

所以殷無衍此行也是一個表態,他對兵權沒有任何興趣,如此一來聖上才會真正放下心來。

重光徹底懂了,不由瑟的笑起來,「難怪胖丫頭敢拿著禁龍衛的令牌命令竇瀚海抓人,這就是有恃無恐,有我們禁龍衛的風範。」

七爺不染指兵權,那禁龍衛的行事就可以光明正大。

燭光下,原本清寒冷漠的俊臉在瞬間柔和下來,殷無衍可以想象小姑娘拿著令牌仗勢欺人的女乃凶模樣。

「那些人都敢對楊旭下手,顧學士的名頭鎮不住他們。」殷無衍聲音里莫名的透著幾分驕傲自得,關鍵時候還是禁龍衛靠得住。

想到禁龍衛的惡名,重光哈哈大笑起來,「胖丫頭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哈哈,估計她這會在渭州絕對可以橫著走!」

湛非魚抓的還是張依依,鎮邊侯的枕邊人,這殺雞儆猴的效果絕對是杠杠的。

……

張依依被抓的消息同樣在第一時間傳回了鎮邊侯府。

「父親。」即便已經睡下了,可听到鎮邊侯的傳喚,不單單世子,包括下面兩個弟弟,還有四個成年的孫子都紛紛穿了衣服趕來了正院。

「都坐下吧。」看著器宇軒昂的小輩們,鎮邊侯抬手示意眾人坐下來,這才把張依依被抓下獄的消息說了出來。

「打狗還要看主人,湛非魚也未免太張狂了!」年輕氣盛的祝三面容猙獰,煞氣十足的開口︰「祖父,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而已,隴右道每年死在蠻夷探子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相對于三堂弟的莽撞和沖動,而立之年的鎮邊侯嫡長孫祝晟,字崢嶸不急不緩的開口︰「正是因為打狗要看主人,湛非魚不足為懼,可她背後卻是顧輕舟,更不用說她和禁龍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鎮邊侯府的嫡子嫡孫們即便在隴右道可以橫著走,當听到禁龍衛三個字時也都變了臉色,即便是狂妄不可一世的祝三公子表情也難看了幾分,殺了湛非魚容易,可後續帶來的麻煩卻是鎮邊侯府承受不起的。

「祖父,聖上有意起復楊家,為的就是鹽稅。我們侯府本就處于最艱難的時期,若是此時得罪了顧學士和禁龍衛,那就是雪上加霜。」祝崢嶸這話卻是從大局考慮,忍一時之氣,為的是鎮邊侯府的長遠考慮。

「崢嶸你言之有理,可你想過沒有,這一個坎如果過不去,等待我們侯府的將是抄家滅門的結局,什麼大局考慮、長遠謀劃都是廢話。」身為鎮邊侯的次子,祝老二嫉妒身為世子的大哥,自然也看不慣嫡長孫的祝崢嶸。

祝老二此話一出,書房里氣氛瞬間緊繃起來,即便是端坐在主位的鎮邊侯面色也不好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年楊家的結局似乎就是不久之後的鎮邊侯府祝家。

祝三公子憋的難受,忍不住的抱怨起來,「當年我就說用雷霆手段收攏兵權,若是我們祝家兵權在手,今日又怎麼會如此被動?」

「那只會死的更快!」祝老三是個讀書人,言辭刻薄,但卻言之有理。

聖上文韜武略,也曾御駕親征過,裕親王身為聖上的親叔叔,不也把兵權雙手奉上,最後成了京中閑王。

鎮邊侯當年和仁安郡主成親,可仁安郡主在聖上未登大寶之前,投靠的可是二皇子,聖上沒有收拾鎮邊侯府,一來是因為仁安郡主是女流之輩,也姓殷,身上流著皇室的血。

二來是聖上需要利用鎮邊侯府來掣肘楊家,尤其是後來楊家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下大獄,聖上扶持鎮邊侯府也只是為了暫時穩定邊關,等局勢穩定下來後,西北七衛的將領可都是聖上派來的心月復。

鎮邊侯府但凡敢動作大一點,聖上收拾起來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所以鎮邊侯只能緩緩而圖之,畢竟隴右道遠離京城,俗話說的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鎮邊侯打算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斷的蠶食隴右道的兵權。

可惜八年的時間過去了,收效甚微,本來再來一個八年,說不定侯府就能成功了,誰知道湛非魚弄了新的制鹽法,導致鹽稅即將變革,聖上為了牢牢掌控鹽稅,不得不重新起復楊家,鎮邊侯府的處境不但尷尬而且危險。

「父親。」世子已經年過半百,他五官酷似鎮邊侯,劍眉之下一雙虎目銳利如芒,半點不顯老態,比起軍中那些年輕將軍更為威武。

世子一開口,不說四個小輩,祝老二和祝老三兩個弟弟也都坐直了身體,鎮邊侯對長子看重,不僅僅是因為年紀,更因為世子的氣度胸襟和謀略能力。

「聖上起復楊家,不僅僅是鹽稅,也是因為聖上日漸老去,終究有一日要立儲,八年的時間聖上都不能牢牢掌控隴右道的兵權,那等太子甚至新皇登基,隴右道就是最不安定的因素,聖上此舉不過是借著鹽稅來施恩楊家,確保隴右道的安穩。」

不得不說世子即便遠離京城,在揣測聖意這一塊遠遠強過在場的其他人,甚至是鎮邊侯。

隴右道屯兵將近三十萬,七衛一共有二十萬大軍,一旦楊家有了犯上作亂的心思,即便撼動不了大慶朝的根基,可整個隴右道還有和隴右道接壤的東關道、中關道、甚至黔中道、山南道都會受到影響。

「楊家都沒落了八年,那些人都是種了楊家的蠱嗎?一個個死心塌地的!」祝三公子忿恨不平的一拳頭砸在桌上,楊家舊部的忠心讓他恨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聖上都收攏不了這些人,更不用說太子或者日後的新皇,所以聖上先一步施恩,起復楊家,讓楊家重新掌管兵權,日後新皇登基,隴右道必定是安穩的。

至于楊家的忠心,聖上這里卻是毋庸置疑的,否則當年他也不會讓楊家祖孫三人住在石頭村,任由丘宗羲庇護他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楊家起復了,那麼沒落的就是我們鎮邊侯府祝家。」鎮邊侯聲音依舊洪亮,可眼神卻晦暗了幾分。

英雄末路是對鎮邊侯最貼切的詮釋,他謀劃了一輩子,可終究功虧一簣。

張依依的被抓入獄就是個暗示,不管是朝堂還是隴右道,所有人都知道聖上要對鎮邊侯府動手了,或者說聖上要通過鎮邊侯府來修復和楊家的關系,而楊家即將踩著鎮邊侯府祝家人的尸體飛黃騰達。

這麼一想,書房里的眾人突然明白過來當年為什麼是聖上坐上了龍椅,不愧是走一步算百步!鎮邊侯在聖上手中不過是個棋子罷了,當年留著鎮邊侯府穩定邊關,如今犧牲鎮邊侯府同樣如此,生死不過在聖上的一念之間。

當然,楊家也只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只是楊家對聖上更有用,所以楊家會起復,會重現將軍府的榮光!

世子再次開口,沉穩的聲音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安靜,「如今侯府想要博一個生存的機會,只要投靠太子,日後的新皇!」

聖上可以說是仁君,鎮邊侯府這些年雖然有意染指兵權,可行事謹慎又周全,並沒有什麼把柄留下,只要聖上網開一面,鎮邊侯府即便失去了權勢還能保存下來,待日後新皇登基,先一步投靠新皇的鎮邊侯府還能再起復,這便是從龍之功!

「大伯,聖上會立哪個皇子為儲君?」祝三公子絕對是個急性子,他敢和祝崢嶸這個堂哥嘰嘰歪歪,但面對世子大伯,祝三態度絕對是敬畏。

別說鎮邊侯府的眾人不知道,即便是朝中的大臣,宮里的皇子還有妃子們,估計誰都不知道聖上看重哪位皇子,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咻一下又要熄滅了。

朱崢嶸私底下和父親多次討論過朝中局勢,此刻接過話道︰「我們不知道,但顧學士必定知曉,而湛非魚則是這其中的關鍵!」

顧學士遠在京城,鎮邊侯府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沒辦法從顧學士那里打听到情報消息,而湛非魚身為顧學士唯一的弟子,也是鎮邊侯府的救命稻草。

沉默許久的鎮邊侯想起在破廟里見到的小姑娘,「那小丫頭邪乎的很。」

所謂邪乎便是亦正亦邪,讓人捉模不透!淮安府之事,在四十八具尸體懸掛在城牆上之後,鎮邊侯府也派人打探過消息,湛非魚別看是個讀書人,可手上沾過人命!

而且她出現在瓖武縣,和楊家有接觸,這也說明顧學士更中看的是即將起復的楊家,而不是要沒落的鎮邊侯府,想要接近湛非魚不容易,想要拉攏她更是難于上青天!

遠在瓖武縣寒窗苦讀的湛非魚半點不知道鎮邊侯府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正在想法設法的拉攏她,不過即便知道了,湛非魚也不會在意。

何為聖意?那就是順著聖上的想法去行動,聖上要收拾鎮邊侯府給楊家出氣,湛非魚除非是腦子進水了,否則她為什麼要作死和鎮邊侯府有牽扯。

丘瑾瑜從縣衙大牢回來後,楊旭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即便再恨,他還是不希望張依依有性命之危。

「大哥哥的信?」湛非魚的心情極好,笑的眼楮都沒縫了,都顧不得寫了一半的文章,趕忙接過何暖遞過來的信箋。

半晌後。

看著先是快速瀏覽一遍,第二遍則逐字逐句細讀的湛非魚,何暖不得不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七爺那般冷漠的性子,唯獨對小姐極好。

而同樣的,小姐看似和善乖巧,可骨子里卻有著異于常人的冷漠。

就好比這一次,楊旭如果因為張氏入獄而責怪小姐,心存怨念,那麼小姐對楊家對楊旭只有面子情,只會公事公辦。

嘴角的笑容垮了下來,原本喜悅的冒光的雙眸也黯淡了,湛非魚小心翼翼的把信疊好,「大哥哥事務繁忙,沒時間來瓖武縣。」

「隴右道局勢不穩,七爺肯定會忙。」何暖溫聲解釋了一句,禁龍衛能得到聖上的信任和七爺的付出分不開,七爺即便在隴右道,只怕也沒時間來偏僻的瓖武縣。

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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