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听說過在銀月聯邦坦布斯州發生的慘案嗎？」夏佐問道。
「賽琳娜（星夜女士）和我提起過。」碧翠絲說道，「據說整個州都淪陷了，只剩下駐城法師和聖殿據點沒有被異魔攻破。要是其它州的支援再晚上一點兒，駐城法師和聖殿據點的守衛就只能暫時撤退了。」
「我深入研究過這個案例。」夏佐沉吟一下，說道︰
「整個事件的起因，是一對被異魔教會引誘墮落的法師夫婦。他們兩個都是行動隊的正式法師。丈夫先成為異魔教會的奸細。妻子發現丈夫的異狀後, 出于情感因素，向上級隱瞞了真相，並配合丈夫套取當地的防衛布局情報。如果妻子可以及時舉報丈夫，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
夏佐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例子我還見過一個。波塞頓市的應急響應部大廈里，制藥組的一名藥劑師成為了血魔的僕從，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給被封印的血魔輸送血紋, 幫助對方苟延殘喘。事後行動隊調查發現, 此人的妻子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墮落了，她同樣因為情感因素，選擇了緘默。」
「我曾以為是妻子的痴情，導致她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後來，我研究了針對正式法師的律令後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夏佐指了指自己，「像我們這樣的高階法師，一旦背叛聖殿，就會斃命于精神海洋中的光元素之手，這是獲取力量的代價，無可厚非。正式法師背叛聖殿的下場，以永久監禁起步，以死刑封頂。設想一下，如果一個正式法師因為一時間的疏忽，中了異魔教會的圈套，但他還沒有造成任何重大損失，他會怎麼做？」
夏佐攤了攤手, 「他會一錯再錯，一路錯下去。因為反正都得終身監禁, 沒有回頭路了，干脆多從異魔教會那拿些好處，爭取被接到異魔教會的地盤去。」
碧翠絲眉頭緊皺，「確實會這樣。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想法。所以我們應該時刻保持警惕，謹防任何潛在的引誘。除了對叮囑正式法師嚴格要求自身以外，唯一的方法就是給他們每人分發一只光元素了」
「不，老師。您以及聖殿內的諸位存在，陷入了一個誤區。」
其實吧…夏佐心里有點兒無力吐槽了。
雷克索爾、瑟瑞特斯、克芮絲托、碧翠絲、賽列波琳娜等等內外殿的老家伙們，都出生在中世紀背景下，沒有一個經受過現代文明的文化與法制燻陶，每個人在面對違法犯罪時，都只有一個想法︰
酷刑，極端刑罰，不容任何商談的余地。
即便是在銀月聯邦的約束法案中，也見不到自首兩個字的痕跡。任何人犯了錯，都必須接受嚴酷的處罰，即便他不是主觀惡意的, 即便他沒有傷害到他人, 即便他主動坦白了錯誤，並祈求原諒。
想想看，要是聖殿的審判庭在罪犯自首後，願意考慮從輕處罰的話，很多悲劇其實可以避免的。
但老家伙們不知道，也想不到這一層
在他們眼中，只有與自己地位相近的人，才配得到諒解和寬恕。這一點在耐奧克薩特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
想要說服這樣一幫老頑固接受自首，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這是出生和成長環境造成的時代局限性。
夏佐費了老大勁，才讓出生在中世紀貴族家庭的碧翠絲明白了自首的好處。
「我大概弄懂你的意思了，夏佐。現在想來，確實和你所說的一樣。如果坦布斯州的正式法師，可以主動向行動隊自首的話，不但坦布斯州會免于災難，聖殿也能及時抓捕到潛伏在該州的異魔。」碧翠絲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方所說的話沖擊力太大了，需要緩一緩才行。
她端起茶杯，抿上一口，稍作休憩，繼而問道，「可是，自首這件事和次位面通道有什麼關系呢？」
這兩件事之間，大概有一個社會學本科課程那麼大的差距。
投放魔物這件事，不單單是強化星夜王國居民的防範意識那麼簡單，它的影響非常復雜。
涉及到社會階層被打破，新的商業盈利項目，居民價值觀和世界觀重塑，居民習慣與風俗自發性改變等等諸多事項。
每一項單獨拎出來，都會引發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當這些問題一股腦出現的時候，以星夜王國現有的運作機制，八成會鬧出亂子，然後由碧翠絲出馬調遣學府法師來解決，利用學府法師的無情法術來鎮壓。
但別忘了血脈之力的存在，到時候反抗學府法師的人，可不只有普通人以及服用非法呼吸法秘藥的戰士了。
值得注意的是，碧翠絲提供的血脈覺醒者清單上，有80%以上的覺醒者是在學府外覺醒的。
「老師，我看到清單上有這樣一個人。從他覺醒血脈之力，到進入學府，中間間隔了3個月，對嗎？」夏佐拿出羊皮卷問道。
「對。他來自王國西部最偏遠的地方。」碧翠絲面露隱憂，好像有點兒明白自首與次位面通道的關系了。
夏佐說道，「在王國上下風平浪靜的當下，一個在學府外覺醒血脈之力的覺醒者，最長需要3個月的時間才能被接收到學府里來。您試想一下，如果投放魔物之後，王國陷入動蕩，學府接收血脈覺醒者的時間間隔會延長多少？」
碧翠絲微嘆一口氣，「在那種情況下，在王國邊境覺醒的血脈覺醒者可能永遠也不會進入學府了。」
碧翠絲按住額頭，「我想，我發現自己錯在哪兒了。長時間沒有介入王國的事務，讓我忘了20多年前，王國拓展疆域時遇到的棘手問題。當時有不少精神海洋達標的少年少女受到土著叛軍的蠱惑，加入到了反抗星夜王國的陣營中，其中還有不少先天親和者，這是一件曾經讓我感到惋惜和心痛的事情…」
碧翠絲的身形哆嗦了一下，抬起頭凝視夏佐，「哦！我明白了，夏佐。我明白了。這就是自首的好處。他們本不用被處死的…」
碧翠絲的眼底涌現出一抹淚花。她旋即合攏雙眼，右手輕輕地蓋在眼楮上，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夏佐用輕柔地聲音說道︰
「當羔羊誤入迷途，尚未鑄成大錯之時，我們應該適當地寬恕他的罪孽，將他從墮落的深淵中拯救出來。
「建立在風暴山脈之上的次位面通道，會成為舉世聞名的奇觀。
「它是學府的權威象征，但不應該成為血脈覺醒者心頭的重擔，而是聖地般的存在，是引導負罪羔羊迷途知返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