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夏佐梳洗干淨，找上在城堡後院里照料草藥的馬爾斯，和對方打了聲招呼後，變作氣雲形態往城外飄去。
今天要去的蛇窟在遠離人煙的地方。要是沒有地圖指引，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能找到那。
夏佐出城後飄了一個多小時，在一座矮山上停下。他在山腰轉了一會兒，找準方向，鑽入樹影遮蔽的樹叢深處。
這里有一片明顯有人為痕跡的林間空地。
夏佐先是圍著空地搜索數圈，再沿著徒步踩出來的山路走了一段路。
確認這里確實沒有人、沒有埋伏，也沒有元素光芒後，他回到空地顯出身形。
夏佐伸手模進斗篷下方，調整一下皮囊氣嘴的位置，掏出一支黑色藥劑倒入嘴中。
三秒過後，眼前原本顏色豐富的畫面，變成黑白灰三色交織的單調景象。
腦海中傳來金手指的信息︰
「成功服用夜視藥劑（熟練級），獲得1層夜視效果，持續時間為1小時。每擁有1層夜視效果，無光環境下的視野範圍提升2米，微光環境下的視野提升10米。夜視效果結束時結算經驗。」
夜視藥劑是此趟任務必備的。因為毒蛇畏懼光線，使用火光術照明會驚嚇到它們。
夏佐適應了一下夜視畫面，再度變成氣雲形態，朝著不遠處的地洞飄去。
地洞掩埋在空地邊上的樹叢之下，被一層樹葉和草皮編制的偽裝遮蔽。
夏佐在草皮偽裝上試探了一下，保持氣雲形態無視偽裝的阻攔，直接從稀松的偽裝縫隙里穿了過去。
眼前出現一個漆黑的洞穴，泥土的腥味混雜著潮濕陰暗的氣息，在狹窄的地洞里彌漫。
剛進洞口的左手邊，泥土牆面上有一塊金屬牌子。
牌子表面有明顯的銹痕，但不妨礙夏佐辨認出上面的文字，確認自己沒走錯地方。
氣雲以正常人行走的速度，沿著彎彎曲曲的地道向斜下方飄去。
大約1分鐘之後，滴答滴答，水珠濺落的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來。
轉過一個人工開鑿並加固的直角彎後，斜坡變成平地，泥土地面變成遍布水漬的石頭地面。
這處蛇窟的主體，是一潭水面烏黑的地下湖泊。
湖岸邊的光滑地面上，幾十條細長的黑影蜷曲著，對頭上飄過的氣雲毫無察覺。
夏佐飄到地下湖泊中央的水面上，先是凝視了一會兒黑漆漆的湖面，接著環視一圈，搜尋可疑的跡象。
這處地下湖很淺，湖底被韋斯特城的駐城法師改造過。
湖底與地下暗河相連的地方，被一堵兩米後的金屬牆體擋住，只有特殊的小口讓牆體兩側的水體相連。毒蛇是絕不會從那里游走的。
如果真的是地下金屬牆體出了問題那這里的毒蛇早該跑光了。
夏佐圍著地洞的牆面飄了一圈，確認除了來時的地道以外，沒有其余暗道存在。
他將目光放到岸邊的鐵籠上。
籠子里是毒蛇的飼料——一大堆肉塊，還剩了不少沒動多。
他飄過去，鑽進鐵籠，細細打量飼料的成色，心中有了明確的線索。
蛇的飼料用肉類制作，雞、鴨、青蛙、老鼠都可以。
有毒性的蛇一般不喜歡吃蛋。
此處的毒蛇也是這樣。
但眼前的飼料里也沒有蛋沫存在。說明制作者沒有粗心到把雞蛋加進去。
那問題就出在肉類上了。
蛇喜歡吃公雞、公鴨的肉。如果用了母雞和母鴨的肉，會嚴重抑住蛇的食欲。
夏佐對著飼料施放出探知術。
反饋的信息顯示，這些飼料的完成度只有61，剛好及格。
所以這些飼料的外觀看上去和標準的毒蛇飼料沒什麼區別。
但構成的成分，肯定是不及要求的。
如果不是煉金師，很難分辨出眼前飼料的好壞。更不用說那些幫忙跑腿的戰士公會成員了。
總結，蛇窟里的異常可能是飼料造成的。
夏佐飄到籠子外，悄然變成人形態，取了些飼料樣品後，再度變成氣雲離開了這里。
地洞外。
夏佐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
等夜視藥劑的藥效結束後，他才啟程往城鎮的方向飄去。不然在太陽光下，夜視畫面實在是太亮了。
蛇窟里的飼料，是佣兵在學府指定的飼料店里拿的。
整條飼料供應鏈，可以一直追溯到源頭的肉類品產出地。
夏佐順著這條脈絡，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探訪了所有為飼料店提供肉類原材料農莊。
臨近傍晚時分。
他從第三座農莊飄出來。
如果氣雲形態下也有表情的話，他覺得自己的眉頭一定扭得很難看。
肉類原材料沒問題。
為了給蛇窟穩定供應優良的飼料，飼料店專門要求供應肉類品的農莊，單獨分割出一片區域飼養公雞、公鴨。
屠宰雞鴨前，會有專人來給雞鴨做分類。
屠宰過程中，也會單獨安排人手只負責公雞、公鴨。
整套飼養、屠宰和運輸肉類原材料的流程里，每個環節都會確認兩次。
出錯的可能性為0。
那麼，問題的根源就很明顯了。
那些被戰士公會派遣過來照料蛇窟的佣兵，在飼料上動了手腳。
戰士公會和星夜學府合作多年。夏佐驀然發現自己懷疑到戰士公會上時，著實有些難以接受…
後來他繞過彎來了。
有問題的不是戰士公會，僅僅是那些佣兵而已。
不管怎樣，必須深入探究一番。合理懷疑，小心求證，不露馬腳。
夏佐找到無人的巷子，低頭撥動密訊指環上的機關撥片，等收到準許搜查的密訊後，再度變成氣雲形態。
負責投喂和采集毒腺的人員是固定的，而且都是本地人。
夏佐對照著檔案袋里的信息，在當天入夜之前，將所有有關人員的住處全部逛了遍。
不得不說，緹瓦納斯風行術在偵查方面太強了。
夏佐在確定這幾人的屋內沒人後，直接飄進去搜查。都不用和正主打上照面，便能把對方的情況整個掌握。
今晚的調查結果顯示。
這四個負責照料蛇窟的佣兵，私下里飼養毒蛇。
這明顯違反了王國法律——平民是可以飼養毒蛇的，但首先得獲得許可證。
這四個佣兵分批次偷取蛇窟里的幼蛇，自己制作飼料，在城外的另一個地洞里圈養。
腺綠素采集點的異常是一場意外造成的。
他們買肉做飼料的時候，經常弄錯肉的類別，導致他們自制的飼料里，混入了許多公雞、公鴨的肉。
這幫人里負責制作飼料的人，不小心打翻了蛇窟飼料的防水布袋，將兩種不同品質的飼料混在了一起。
由于光憑外觀很難辨認出飼料的差異，這四人激烈爭吵後干脆將錯就錯，往蛇窟里放下足額的飼料，祈禱著不要被學府的法師學徒發現。
在這場意外出現之前，蛇窟里的毒蛇數量緩慢降低，但一直高于學府劃定的警戒線以上。
在意外爆發後，蛇窟毒蛇的繁衍速度驟降，數量迅速跌破警戒線，產出的毒腺急劇減少，這才引起了駐城法師的注意。
今天晚上，這四個佣兵統一不在家。
要麼是潛逃了。
要麼，便是在那處私養毒蛇的地洞里照料毒蛇。
夏佐能完整地了解事件經過，得益于負責制作飼料的人，管理著這支佣兵小隊的賬簿。
記賬者有把賬簿當日記的習慣。
賬簿上不但有開支數據，還有很多抱怨、埋怨的話。
夏佐回到城堡，和馬爾斯匯報了今天的搜查成果。
馬爾斯放下手里的灑水壺和剪刀，凝視眼前急需修剪的藥草，眉頭微皺思索片刻後說道︰
「你先去那四個佣兵私養毒蛇的地洞探查一下。盡量不要親自動手。我會召集好士兵接應你的。」
「好，等我的消息吧。」夏佐變成氣雲，朝著城外飄去。
…
從韋斯特城的西南方城門出發，沿著大路行駛5公里，遇到的第一座山丘的背面，就是私養毒蛇的地洞所在。為此，四個佣兵長期租用了一輛馬車。
記錄在佣兵賬簿里的這段描述很模糊。
但夏佐沒花多少功夫就找了確切的位置。
那倆老舊的馬車正停在一片密林的深處。馱馬老老實實地靠在一棵樹旁休憩。
看來這群佣兵並沒潛逃。
夏佐飄進車廂。
這里堆放著雜物。包裹飼料的粗布袋、兩把挖坑用的鐵鍬、兩把伐木斧，零零碎碎的衣物和口糧，還有一桶清水。
粗布袋里的飼料是滿的，而且看上去不新鮮了。
這幫佣兵今晚不是為了投食而來。
夏佐飄進車廂的天花板和地板里看了一下。
這個車廂沒有夾層，也就沒有兵器藏著。
他變成人形態，喝下一支夜視藥劑，然後再度施展風行術。
私養毒蛇的地洞口，就在馬車正前方的樹叢里。
洞口同樣有一個用樹葉和草皮編織的偽裝。
夏佐鑽過草皮偽裝，在狹窄的地道里飄行。
洞里的空氣比學府的蛇窟更不堪，真不知道那四個佣兵是怎麼能在地下待那麼長時間的。
地道盡頭的拐角處傳出微弱光亮。
夏佐飄到近處，小心地朝里面打量一下。
這是一間人工開鑿的簡陋地下室，用削成木樁的木頭支撐土壤，地上鋪著一層長滿苔蘚的木質地板。
地下室里的光亮，來源于掛在地下室盡頭的煉金提燈。
四個佣兵正蹲在水池邊，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同時用帶著皮手套的雙手處理毒蛇。
長劍、短斧、短弓還有一把長刀，這些兵器在狹窄地下室里是個累贅，正安靜地靠在進門右側的牆壁上，佣兵身上只有短匕首傍身。
夏佐對準佣兵的身影施放出探知術，確認四人的精神屬性值都沒有達到9點，接著放心大膽地朝著佣兵飄去。
一個頭發稀疏的佣兵縮了縮脖子，「嘶，伙計們，你們覺不覺得有點冷？怎麼會有陣風從背後吹過來」
這個佣兵看向黑漆漆的門洞，放下手里的活兒，走到門旁向斜上方的洞口張望，那里也是一片黑暗。
他困惑地模了模自己稀疏的發絲，然後才意識到皮手套上正沾著毒蛇的粘液，一股酸臭味從自己的頭頂散發出來。
「見鬼！」
「噓，小聲點。」一個身形較矮瘦的佣兵回過頭，比劃出噤聲的手勢。
他站起來看了下煉金提燈里的螢石大小，「動作再快一些。現在起碼是晚上了。我們得在天亮之前啟程，不然來不及趕到西邊的村子。」
「賈仕，你聯系的那個買家靠譜嗎？」
說話的佣兵有一頭精干的短發。
他把手里的毒腺放到身邊的圓桶里，「我是說，私養毒蛇這事情要是被那家伙泄露出去，我們四個人全得遭殃。」
三個佣兵看向矮瘦佣兵，四人手里的活兒一起停了下來。
被稱為賈仕的矮瘦佣兵沉默了一下，說道︰
「伙計們，難道你們想讓這些毒蛇浪費嗎？
「好吧。我承認，我不能確定那個買家的底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買毒腺，是他自己找上門的。如果你們不放心，我們就把這個洞穴給毀了，讓這些毒蛇埋在地底里。
「我們浪費的那些銅子兒…就隨它們去吧！只要我們還能找到別的差事，總能把錢賺回來的。」
短發佣兵連連擺擺手，「咱們不該扔下這些好不容易才養大的毒蛇。賣掉它們的毒腺能讓咱們好受些。」
他停頓一下，語氣低沉，「我真正擔心的不是買家，賈仕。你應該知道，咱們照料的蛇窟出了問題，但到現在都沒有學府的人來盤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按照佣兵這一行的說法，咱們四個早該被衛兵押進地牢里等待審訊了。」
短發佣兵的話，讓其余三人眉頭一跳。
賈仕看了眼圓桶里的毒腺，「你是說其實學府的人早就關注到我們了。他們遲遲不動手的原因是…為了抓住那個買家？」
啊這…
夏佐听到這話為之一愣。
明明是馬爾斯為了到北邊接學弟，這才耽擱了一天多的時間，怎麼變成駐城法師助理想放長線釣大魚了…
話說回來，夏佐現在確實有這個想法。
在王國範圍內，買賣毒腺都是需要許可證的。
私賣毒腺的人可能只是為了錢財，但私買毒腺的目的一定不單純。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賈仕陷入猶豫，他掃視一圈地下室內的昏暗場景，內心的不安愈發濃厚。
短發佣兵一咬牙，說道︰「我有個辦法。」
其余三人看向他。
「咱們把這里的毒蛇和毒腺全部帶走，今晚就去戰士公會坦白自己的過錯。明天和公會里的其他佣兵，一起把那個買家抓住！」
「我同意！我不想蹲牢房！」旁邊的一個佣兵大聲說道。
那個把毒蛇粘液涂到頭上的佣兵，猛地一拍雙手，「我也同意！」
賈仕看看圓桶里的毒腺，又看看腳下僅剩的幾條毒蛇，沉吟一下說道︰
「我們把毒腺和毒蛇交給戰士公會，再花點錢彌補學府的損失。最後把那個買家抓住…就這麼辦！」
四人麻溜溜地將地下室一頓收拾，連人帶桶帶蛇帶兵器，一起返回到地面上。
傻眼的夏佐，被眼前劇情反轉的一幕弄得措手不及。
哎不是，這特麼什麼情況？！
他趕忙飄回到地面上，哭笑不得地看著四個佣兵登上馬車，揮舞馬鞭向著城鎮的方向駛去。
等等等等，捋一捋，捋一捋…
迷途知返+黑吃黑+戴罪立功？
夏佐在樹影中變回人形，無奈地按住額頭。
他還以為今晚會起沖突，哪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夏佐撥開密訊指環上的定位開關，辨認出馬爾斯所在的位置，全速向韋斯特城飄去。
由于氣雲形態下，絕大部分煉金道具會暫時失效，再加上天色已晚，視野不好。
他得不時停下來使用定位來確認方向，避免走錯方向。
大約半小時後。
夏佐找到仍就在打理藥草的馬爾斯。
馬爾斯听完對方敘述的事情經過，嘖嘖稱奇地說道︰
「沒想到晚了一兩天的時間處理蛇窟的異常，竟然會發生這麼戲劇性的變化。」
夏佐掏出懷表看了一下，估計那四個佣兵還得過一會兒才能抵達城區，他便幫著馬爾斯一起處理積壓在後院里的原材料。
當天的晚些時候。
一則信函從城堡五層飄下來，落入到馬爾斯手中。
他抖開信紙一看，搖搖頭無奈地說道，「又有活兒了。明天我得去跟著那幾個佣兵，抓住私買毒腺的家伙。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馬爾斯緊接著補充道︰
「獎勵的積分，你拿七成。前提是一定要抓住那家伙，別讓他跑了。不然還得花時間去尋找她的下落。」
夏佐沉吟幾秒，算了下返程的時間，「好，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