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夫右手捏著自己的胡須一角，另一只手在問卷上點一點，「寫下你真實的想法。離開這里後要保守秘密，不要和其他學生提起這份問卷。」
「是，教授。」
夏佐揉了一下頭頂的頭發，安定飄忽的心神，把注意力投入到問卷上。
這份不過數百字的問卷，透露出許多學府和王國的信息，這是成為法師學徒後才能知道的秘辛。
他因為自己的出色表現而被眾教授賞識，有幸提前知曉這些內容。
星夜學府是一座法師學院，負責培養正式法師，甚至是高階法師。
類似的組織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
它們統一歸屬于法師聖殿。
數百年前，一位名號為星夜女士的煉金術師，成功由高階法師晉升為大法師，壯大了煉金學派。
她從法師聖殿獲封一塊領地，也就是現在的星夜王國所在之處。
星夜學府培養的正式法師，會被送往銀月聯邦繼續深造，成為高階法師之後，可以跟隨星夜女士繼續修行。
星夜學府招收後天親和的學生，正是星夜女士的授意。
即便是在法師聖殿內，以後天親和成為大法師的人也屈指可數.
星夜女士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大規模的培養後天親和學生，無疑是煉金學派的一次大膽嘗試。
煉金學派想要向其它學派證明，除了將呼吸法修煉到極致以外，後天親和者還可以通過學習煉金術來成為法師。
夏佐體會到了這份答卷背後的份量.
說不定它會被呈交到星夜女士面前，所以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
前面的十幾個問題與學科的上課體驗、學習難度等有關。
夏佐老老實實地寫下自己的感受。
煉金通識課的上課體驗都不錯。
有些課程本身雖然比較枯燥，例如煉金語言學，但是上課的老師富有魅力，課堂上氛圍祥和又有趣。
夏佐毫不掩飾地，在問卷上對院首贊揚一番
他沒有故意隱去部分課程的缺點，但換了更委婉的措辭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就像是巨型造物學科的巨物學課程。
授課老師是該學科的教授波頓，一位身材高大的肌肉型胡子男，喜歡穿著勒出肌肉線條的緊身皮衣。
他是鐵匠之子小默本‧萊利的導師。
兩人同樣的不喜歡書本，只對熔爐和鐵氈感興趣。
在他的課堂上，幾乎全程都是鐵錘敲打硬物的叮當聲，很少有具體的講解內容。
學生們只能對照著《巨物學》上的圖解和知識點，大概推測出巴里老師在做什麼
夏佐字跡順暢地回答完大部分問題，滑動的筆尖驀然停頓。
問卷上的最後兩個提問很棘手。
院首碧翠絲提議，
煉金語言學、解剖學、草藥學、藥劑學、毒劑學、油劑學、巨物學，
這七門煉金術通識課程，每門均只有1次重修機會。
如果今年的考試和補考都沒通過的話，明年可以跟著新生重修一次，
重修考試未通過，則會被強制退學。
從哪來的，回到哪去。
這和先天親和學生的待遇不一樣。
每個先天親和的學生都注定會成為法師，學府不會放棄他們任何一人。況且，先天親和的學生就沒有一個曾掛科的。
那麼，請問是否贊同院首的提議？
贊同或不贊同的原因是什麼？
夏佐支著下巴，皺眉陷入思索。
進入學府的機會難得，會徹底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每一個後天親和學生，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他們會拼勁全力攻讀七門通識課程。
如果連重修都沒法通過
那確實不是學習煉金術的料，還是早點給其他新生騰出教學資源吧。
夏佐瞄了一眼神色平靜的導師，提起筆寫下自己的回答，接著看向下一個，同時也是最後一個問題
院首碧翠絲提出了第二項議案。
以往的先天親和學生人數很少，教授們可以做到一對一，或者一對三教學。
後天親和學生人數暴多的情況下，教學質量無法保障，教授們也無法對每個學生的學業狀況了如指掌。
碧翠絲打算用另一個方式來激勵後天親和學生們學習。
在今年以前的日子里，學府的學生會從導師那收到戰士公會轉來的懸賞令。
由導師許諾報酬，派遣合適的法師學徒或者正式法師，前去完成這些懸賞令。
駐城法師便是這麼來的。
碧翠絲計劃仿照戰士公會的積分制度，在學府內正式設立法師公會，兌換獎勵的貨幣也是積分。
在法師僕從階段，法師公會的積分，來源于課程考試和課堂測驗的成績。
在成為法師學徒後，通過完成懸賞令來獲取積分。
積分可兌換的獎勵沒有在問卷上列出。
只是問道，是否贊同碧翠絲的這項提議？
正當夏佐考慮如何作答時，庫洛夫輕敲桌面說道︰
「法師學徒只有不斷吸納乖巧元素，才能壯大自己的精神海洋，需要四處奔波尋找不羈元素的蹤跡。
「這是《冥想法概論》上的內容。」
夏佐抬頭看向導師頷首回應。
庫洛夫操控茶壺給自己到上茶水，同時說道︰
「我們會把不羈元素當作獎勵放進法師工會里。」
夏佐一歪頭，眯起眼楮困惑地問道︰
「教授，你們不需要不羈元素嗎？為什麼不自己吸納它們？」
「不羈元素有很多種形態。」
庫洛夫把茶壺放回到茶幾上，端起茶杯送到嘴邊，「法師學徒能馴化的，只是最弱小的不羈元素。等你以後讀到入門級冥想法就知道了。」
夏佐注視導師喝下茶水，覺得有些渴了，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上一口。然後提起鋼筆，在最後這道問題的空白處，寫下「贊同」兩個字。
題目里沒要求說明緣由，他也就沒多寫其他文字。
夏佐推上鋼筆的筆帽，把答完的問卷遞給導師︰
「教授，只有我一人要填寫這份問卷嗎？」
「不止你一人。每位教授都有自己賞識的學生，他們此時此刻都在填寫問卷。」
庫洛夫在夏佐寫字的時候，已經把回答的內容都看過一遍了，此時直接將問卷疊回小方塊的樣子。
他一邊從木椅上站起來，一邊說道︰
「等半年後，期末考試的成績公布了，你就會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也就會知道你。」
夏佐看著庫洛夫繞過書桌走向門口，似乎是要離開煉金室，便站起身問道︰
「我可以再嘗試一下其它的毒劑嗎？」
庫洛夫朝後擺擺手，語氣隨和︰
「這里的煉金台和毒素瓶，隨你用吧。但僅限于制作見習級的毒劑。」
夏佐目送對方離開，坐回到椅子上，在腦海里回顧自己先前的表現，應該沒露出什麼破綻，而且庫洛夫挺開明的
嗯
對好學生挺開明的。任何老師都是這樣。
夏佐走到煉金台旁，拿起剩下的兩支黑目毒劑，將它們一起倒入口中。
在毒素濃度不變時，加大劑量只會延長負面效果的持續時間。
他趴在桌上小憩2分鐘，輕松挺過了的幻視和失聰效果。
「嘖嘖~」
夏佐意猶未盡地走向毒素櫃，再次找來枯褐素和姜白素，準備一次性制作滿滿一堝黑目毒劑。
一小時後
血量42/45
蒸干的過程有點長，而且倒入的毒素也變多，扣血速度超過回血速度，稍微掉了幾點血。
這只是小問題。
夏佐自得地站在一排二十支黑目毒劑前，大手一揮，撈起三支毒劑倒進嘴里，臉上洋溢滿足的神色。
既然庫洛夫都說了隨意使用，那喝就完事兒了！
見習級毒劑，量大管飽！
…
四個月後的正午。
今天是周六。
連上五天課，終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餐廳里就餐的學生們，大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學府的生活不愁吃穿，但是學業壓力太大。
兩周之前，各個教授向自己手下的學生們，宣布了新的通識課程考試安排，以及成立法師公會的預案。
每個新生都覺得身上的負擔重了許多，生怕自己連續考試失利，被迫退出星夜學府。
這太丟人了，十分難以接受。
尤其是在見識過王國首都的繁榮場景，享受過學府里優渥的物質條件之後，沒人會願意以退學的姿態回到落後又破舊的家鄉的。
人人都期望著成為法師學徒，在法師公會正式注冊登記，接取各省各城市的懸賞令，一邊賺取銀幣和名聲，一邊攢夠積分兌換公會內的獎勵。
考試壓力和未來願景的雙重作用下，周末的一天半休息時間，被學生們自覺壓縮到一天，甚至是半天。
其余的休息時間被用來自習。
人是群居動物，在自習方面也是這樣。
一個人在宿舍里看書沒人監督，很容易開小差，望著窗外的好天氣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思飄飛到天空之上。
大部分學生會在圖書館里找個位置看書。
不管鄰座的人是否認識，他們都習慣一個隔著一個坐，兩人之間空出一個座位，彼此保持合適的距離。
當這種選座的默契變成潛在的規則，圖書館的座位就不夠了。
那些想集體學習的學生，便會來到餐廳，幾人一張方桌，從周日的早上坐到晚上，連吃飯都不用挪窩。
久而久之，學生里的小團體便霸佔了圖書館和餐廳里最佳的位置。
每逢周末，他們便會輪流安排人手值守在座位上，這樣的話，即便到學府外逛一圈，回來之後也依然可以在最舒適的地方學習。
夏佐本來是不打算在公共場合自習的，他一個人看書的效率更高。
在宿舍里，沒有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沒有極力壓低嗓門的嬉笑聲，沒有不時傳出的咳嗽聲…
這些會打斷思緒的雜音統統沒有，注意力會時刻保持在最頂峰的狀態。
但安茹兒希望見到他，想在自習的時候有個人陪在身邊。
夏佐只好在周末的時候，背著一包書籍和她踫面。
最開始時，他們嘗試著在餐廳里一起自習…
因為實在搶不到圖書館的座位。
一群圖書館的常客，起得竟然比平常時候還早，一個個的在搶到中意的座位後趴在桌上補覺。
夏佐和安茹兒對那種蜂擁進入圖書館的景象咂舌不已。
兩人掉頭前往餐廳。但是這里干擾較少的角落被小團體佔去。其余位置的自習效率很低。
至于教室和宿舍就更不用想了。
城堡管理者迪姆‧卡爾，在《城堡守則》里有做規定。
第5條，非上課時間，未經允許，不準前往任何教室。
第7條，不準進入異性的宿舍，同性的也不行。每個人只準進入自己的宿舍。
看著安茹兒落寞的樣子，夏佐一拍腦袋，決定去找自己的導師。
毒物煉金區的地方足夠大，而且由于學科的人數太少，平常上課的時候都是在煉金室里進行的，隔壁的小教室從來沒用到過。
夏佐站在導師面前，十分難得地臉紅起來，提出了他和安茹兒在毒物煉金區小教室里自習的請求。
「安茹兒？」
庫洛夫模著自己的胡須，凝視自己最喜歡的學生，眼神里裹挾著笑意，對這位黑發女生有些印象，上毒劑學課時，她一直坐在夏佐的旁邊。
一本厚重的圖冊從書櫃飄來，在軟沙發前翻開。
庫洛夫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繼而操控書桌上的鋼筆，在信紙上寫下幾句話。
信紙飛出毒物煉金區。
幾分鐘後，一個信函飛回來，里面是城堡管理者迪姆的回信和一枚鑰匙。
夏佐認識這種鑰匙，它用來打開沖淋室的鐵制衣櫃。
「拿去吧。」
庫洛夫把鑰匙拋給夏佐，微笑著說道︰
「安茹兒的精神海洋快接近法師學徒的水準了。你可以和她一起制作見習級毒劑，多做交流，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謝謝，教授。」
夏佐拿住鑰匙，向導師鞠躬致謝。
不一會兒，夏佐和安茹兒走進毒物煉金區，再次向庫洛夫致謝。
與煉金室一牆之隔的小教室里，兩人掀起包裹頭發的兜帽、月兌掉皮手套，這里沒有毒素瓶，可以把身上的毒物煉金區特制長袍解開一些。
「庫洛夫老師有沒有責怪你啊」安茹兒坐在一旁，低頭悄聲說道。
「沒有。他還讓我帶你制作毒劑呢。」
夏佐一笑，從書包里取出書籍，說道︰
「先看書吧，等晚飯之後，我們再去煉金室，我帶你嘗試一下非致命的毒劑。」
「嗯，好~」
安茹兒湊過來摟住肩膀依偎幾秒，然後才坐回到位子上翻開書籍。
夏佐盯著書頁發呆，心中莫名暗嘆
幾個月以來，安茹兒對自己越來越依賴了。
或許是同樣的喪親經歷，讓她覺得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
亦或者只是單純地想找個有好感、信得過的來作伴？
他弄不明白。
所以有意把兩人的關系控制在目前的層面，沒有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