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滅秦(九)

薛仁杲快讓瓦亭關的隋軍給逼瘋了。

自引軍西進,薛仁杲已經在這十多里長的峽谷之中,打了一個多月。期間的傷亡,已經不可計數。而給隋軍照成的傷害,也是如山如海,可面前這群隋軍,就是死死地釘在瓦亭關,不讓他們通過。

為此,薛仁杲幾乎用盡了各種辦法,挖地道、打造雲梯、勸降‧‧‧‧‧‧甚至是派人翻越山嶺找路,可最終皆是一無所獲。

眼看著糧食將要耗盡,薛仁杲幾乎是心中流火,五髒六腑如同進了七八只老鼠一般,來回地亂竄。

九月份的涇州,天已經要冷下來了,可戰士們還穿著西來時的單衣。

結束今日的戰斗,三軍回營,各自疲憊坐下,眾人身體疼的,幾乎躺下都是一種奢侈。整個大營,到處都是沉睡的打鼾聲,疼痛的申吟聲,還有烈火燃燒柴火的「 啪」聲。

可這麼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整個大營卻顯得那麼幽靜,讓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到了半夜,營中突然響起一陣羌笛的聲音。

隴右地處西部,靠近河湟,而河湟之地,正是羌人的祖地,所以整個隴右的風俗習慣受羌人影響嚴重。

羌笛的聲音,忽明忽暗,在月光下,淒涼、婉轉、悠揚,每一聲都吹到人的心中。

不少人都為羌笛的聲音驚醒。

眾人靠在榻上,听著這一聲一聲的羌笛,不由得想起了家鄉。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羌笛深處,有自己的家鄉。那里有自己年邁的父母,稚女敕的幼子,溫柔的妻子,思念自己的姑娘。

那里有糧田耕牛,有牧馬草場,有風,有雪,有湛藍的天空,有自己永遠揮不去的鄉愁。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的少年,喃喃地問著身邊的人道︰「兄長,咱們還能回家嗎?」

「能!一定能!」

一旁的男子斬釘截鐵地說道,可轉過頭去,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父子三人被迫從軍,今父親在豳州城下為保護弟弟已經戰死了,直到現在,他還忘不了父親滿嘴是血,拉著自己的手讓自己照顧好弟弟。

當初一起來的鄉親也多已戰死。家中母親早逝,他二人孑然一身,更無一個親人。

就是能回到故鄉,哪還有他們的家啊?

羌笛響了一夜,多少人淚水沾滿衣襟。

雲橫隴山家何在,雪擁六盤馬不前。

天下之大,哪還有家啊!

第二日一早,整個大營都顯得有些清冷。明明營中有那麼多人,可就是讓人感到莫名的孤寂。

就連一直怒火纏身的薛仁杲,心中似乎也平靜了許多。

或許今天就能破關吧。

薛仁杲正準備布置今日的攻擊,便听得斥候來報,有隋軍自東而來,佔領了彈箏峽南關,堵死了他們的後路。

薛仁杲因為急著破關,所以全部主力盡集中到中關之中。這里離著瓦亭主關近,又有關牆防護,最是合適。

而至于東面的南關,則因為不重要,薛仁杲並未留兵駐守。

而此時,這處原本不被西秦軍在意的地方,竟然成了西秦軍的絕路。前有阻敵,後有追兵,西秦軍被活活堵在了彈箏峽之中。

薛仁杲大吃一驚,手有些顫抖。

這一次薛仁杲是真有些怕了。

薛仁杲趕緊召集諸將,商議突圍之事,現在不是他們攻擊瓦亭關的事,而是若隋軍前後夾擊,整個西秦軍都要覆滅。

薛仁杲命令張貴率軍為前鋒,從之前突襲中關的小道繞出彈箏峽,但諸將並不看好。

隋軍已經在這條小道吃過一次虧,如何會不再防備。

果然張貴不久之後便回報,之前的小道已經為隋軍攔路卡死。此道狹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在就是要了張貴的命,這路也打不通。

薛仁杲得到消息,悵然地坐在了地上,久久沒有說話。

真天亡我也!

就在這時,又有消息傳來,原來是隋軍使者趕到中關之下,給薛仁杲送上了黃明征的禮物。

禮物是個盒子,薛仁杲對此大惑不解,黃明征這是什麼意思,向自己示好?

可是等薛仁杲打開盒子,笑都笑不出了。

原來盒子之中,正是西秦大將義興王宗羅的腦袋。

當日渾干打開涇州城投降,又獻上被抓起來的宗羅。

而黃明征見到宗羅之後,直接下令將其處斬。

宗羅雖然在西秦地位極高,幾乎僅次于薛仁杲,但說到底,仍不過是個草頭天子下的草頭王。

而且這些日子,宗羅在關中、涇州一帶,為了搜尋糧食,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幾乎是壞事做絕。甚至他竟然讓軍隊吃人肉,簡直不能稱之為人。

隋軍一般不會屠殺俘虜,但是對于這種罪大惡極之人,也不會留情面。

本來應該將宗羅的腦袋傳首關中尤其是渭北、涇州各地,不過黃明征為了狠狠地震懾薛仁杲一番,便直接將此頭送給了薛仁杲了。

薛仁杲見到宗羅的腦袋,嚇得說不出話來。

蓋因薛仁杲雖然暴虐,但平生最怕兩個人,一個是其父薛舉,另一個便是宗羅。

宗羅是馬匪,其凌虐的手段,遠超薛仁杲想象。薛仁杲小時候為宗羅震住,故一直對其心生畏懼。

可現在宗羅的腦袋就在他面前,讓他幾乎是信仰坍塌。

過了一會,薛仁杲才緩過來,連忙問道︰「隋軍使者還說什麼?」

這小將閃閃爍爍不敢言。

這時薛仁杲怒道︰「說!」

這個小將才言道︰「隋軍使者讓我軍快快投降,且只等三日,三日一過,整個彈箏峽內,雞犬不留。」

薛仁杲一時愣神。

好一會薛仁杲才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桌子說道︰「簡直是欺人太甚!」

隋軍當日果然沒有出擊。

可是西秦軍內部已經開始亂了。

當天夜里,軍中大將梁胡郎打開城門,跑到南關下,向隋軍投降。

消息傳出,整個西秦軍中嘩然。

梁胡郎也算是軍中大將,資歷深厚,是從薛舉起兵就跟著他的老部下。雖然梁胡郎帶走的人不多,可現在連他這種薛舉死忠都降了,旁人該如何作想。

人心,真真是完全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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