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小丘，穿過杏林，二人終于離開了平黎之野。
齊棗站在官道上，望著不遠處青灰磚石所搭就的房屋，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我們——終于走出來了！」
裴洛珩面上不顯，心中也是有些許激動的。
他自幼跟隨師傅在山上修行，此次還是第一次下山。
雖然臨行前有萬般準備，可真正入世時，才發覺天地之大。
二人順著官道，繼續前行。
「今晚就不用了露宿野外了，真好」齊棗把雙手背在腦後，語氣中滿滿都是幸福。
「不知道瑯山鎮是什麼樣兒呢，欸，珩哥，你來過瑯山鎮嗎」
「嗯」裴洛珩道「我上山修行前曾跟隨師長來過此地，細數已有十年之久，當時年幼，只記得听水寺方丈慧帙禪師佛法高深，一言一行皆有禪意。其余種種，倒記得卻不大清楚了。」
「哇」齊棗驚訝道「十年前珩哥你應該才五六歲吧。讓這麼小的小孩兒都能感受到佛法，乖乖誒，那得厲害成什麼樣。真想去見識一下」
裴洛珩听言，便道︰「听水寺就在瑯山鎮外，你若是想去，那便同我一起拜訪慧帙禪師吧」
「啊，我只是隨口一說啦」齊棗擺擺手。「不用遷就我，你的事情最重要，咱們先進城辦事兒吧」
「無妨」裴洛珩搖搖頭「臨下山前，師傅曾給我一物，讓我途經瑯山鎮時轉交給禪師。另外禪師精通醫理，說不定能治好你的失憶癥」
「啊哈哈那好吧，謝謝你珩哥。」齊棗尬笑兩聲，只好同意。
心里卻沒有面上那麼輕松，滿腦子都是萬一被禪師發現自己腦袋特別清醒，根本沒有失憶什麼的話。他要怎麼去圓。
原想著有個那麼厲害的大和尚坐鎮，這個听水寺肯定金碧輝煌，不同凡響。
等真的來到听水寺前，齊棗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大錯特錯。
听水寺外到處都是竹。
翠竹成海，而古寺就靜臥在竹海白霧之間。
瑩綠色的竹襯著赭紅的牆，白紗般的霧綴著烏黑的瓦。
此情此景，如夢如幻。
齊棗呆呆地望著，好久都沒說出來話。幾只身披藍羽的小燕嘰嘰喳喳地從身側掠過，這才讓他從感嘆中清醒過來。
「啊」齊棗長嘆一聲，想要吟出一句詩來，震驚裴洛珩一下，可怔了許久也沒吟出個什麼。
只能用大白話贊嘆道「娘誒，真美啊，就像幅畫一樣。」
太極獸站在裴洛珩的肩上，一臉迷醉地望著這一寺翠竹，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嬌嬌兒也滿眼好奇，竹子的味道，它也好想嘗一嘗。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嗚嗚，嗚嗚。」
裴洛珩依次揉了揉兩小只的頭頂，道「等見了禪師，我向它求取些鮮筍，稍安勿躁」
兩只搗蛋鬼這才安靜了下來，乖乖地坐在肩頭，一個晃著小短腿，一個搖著小尾巴。好不快活。
輕扣了兩下寺門，二人二寵靜立在門外苦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有和尚過來開門。
齊棗等的無聊，往前走了幾步趴在門縫上使勁往里瞅。
「都沒個人影兒。」
他使勁兒拍了拍門環「喂——有沒有人啊」
「齊棗，」裴洛珩微微蹙眉，肅然言道「不可高聲喧嘩，擾了佛門清淨」
「喔」齊棗聞言乖乖的轉過身來，站回裴洛珩身後。
擔心自己的行為會讓裴洛珩有些不快，齊棗像只小鵪鶉一樣縮了縮脖子，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俺知道錯咧」。
裴洛珩瞅了他一眼，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就听到寺門發出幾聲輕響。
二人轉頭望去，只見寺門開了一道小縫，一位白髯曳地的老僧從門縫里擠了出來。
「阿彌陀佛」老僧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兩位施主，本寺今日有貴女進香，暫不接待外客。兩位還是改日再來吧」
「禪師，」裴洛珩上前躬身一揖，「在下閬華派弟子裴洛珩，受尊師鶴書先生所托，將一物交給慧帙禪師，還請您通報一聲」
老僧眯起眼楮，「閬華派？沒听說過。」
「慧帙禪師也不在寺里，你要送東西，給我給我！我幫你轉交。」
遲鈍如齊棗，也察覺出這老和尚不對勁了，他瞅了瞅裴洛珩，見他面色冷凝，心道不好。
這時，廟里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呼喊。
「法海！你回來！」
短短五個字，化作一道驚雷。在齊棗腦殼上炸開。把他胡思亂想的腦瓜子強制停機。
「法海？？？」
「醒了？」老和尚也是一驚，他朝空氣中大吼一聲「你怎麼搞的？快快快！帶我跑哇！」
然而並沒有人回答他。
「溜了？」老和尚漲紅了臉。
他看著眼前一臉冷漠的裴洛珩，嘴里傳來了磨牙聲。他惡狠狠地喊道「讓開！」
裴洛珩橫劍于前，冷然言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老和尚嘿嘿怪笑兩聲，他不再看向裴洛珩，而是朝齊棗湊了過去，慢悠悠地開口「我呀，我就是……」
齊棗神游天外，大腦瘋狂回憶之前看過的白蛇主題的小說動漫影視劇。
「法海」兩個字讓他前兩天剛剛重塑的世界觀再次崩塌，各個版本白素貞的模樣在他的腦海里瘋狂浮現。
X雅芝，X濤，X玲……
直到，老和尚的拳頭砸到他的胸口，他才回過神來。
老和尚一擊得中，面上笑意更濃，一邊嚷嚷著「想知道你爺爺我的名字，再修煉個幾百年吧」，一邊拔腿往遠處奔逃兒去。
「休想逃」裴洛珩將靈力匯聚于劍上，單足一蹬，高高躍起。于半空中一連使出了十一招劍技，劍光如道道流虹劃過，每一擊都直至老和尚要害。
「哎喲喂」老和尚怪叫著，卻仿佛背在後長了雙眼楮似的，完美地閃開了每一擊。「什麼閬華派的弟子，也不過如此嘛」
裴洛珩面無表情緊跟其後，手中長劍越揮越快。
老和尚在心里抹了把冷汗，嘴上卻依舊吧個不停「如此不入流的劍法，你師長是怎麼教的你？嘖嘖嘖，跟你這小女圭女圭耍，也忒無趣，吾……」
一道劍光閃過，堪堪擦著他的喉嚨掠去，帶著一絲血花。
「要命咯」老和尚在心里唾棄著自己的這張惹禍的嘴。這小娃兒是想宰了自己啊。
「留下來吧！」裴洛珩雙眼微紅，眉間血印微動，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封而出。
老和尚悚然一驚，濃烈的危機感涌上心頭，他不再奔跑，「咕咚」一聲扎進了不遠的溪水里。
再也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