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恐懼為人

作者︰不是老狗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淳風道長?」

听到了門口有人找,崔伯再次出來時,又看到了李淳風。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崔管家。」

比起昨日,今天的李淳風似乎不跟昨天那麼緊張了。連給他見禮的動作都自然了許多。

可看到他這模樣,崔伯的心里卻又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中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有,但要說最多的……可能便是惋惜了吧。

上午,他看到了小姐在繡香包。

內外雙襯的那種。

而刺繡的時候,那枚疊成三角的平安符就在香包旁,他看到的時候小姐正在拿那符合尺寸……

意思不言而喻。

一道平安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可卻要繡到香包里隨身攜帶,那後面的含義就值得深思了。

那這算什麼呢?

拋開這所謂的救命恩人不提,倆人這是……郎有情,妾有意?

如果是尋常女子,崔伯可能還會很高興。

可問題是……

唉。

心底又是一聲嘆息,但表面不露聲色︰

「淳風道長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嗯!」

李淳風點點頭,先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便簽說道︰

「崔管家,這是一張丹方,家師曾言,這方子上面的湯藥合水煎服,對于髒腑內傷效果通達,還請轉交給崔居士。」

听到這話,崔伯禮貌的接過了便簽,卻不甚在意。

崔家不是沒自己的郎中,更何況那位孫道長也給了一劑方子,一品丹師的藥方肯定要比你的方子強吧?

但嘴上還是說道︰

「多謝淳風道長恩惠。」

「不敢不敢。」

李淳風趕緊搖頭,可接下來卻有些古怪了。

喉結微動,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可又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一時間,那股窘迫之意便再次回歸。

見狀,崔伯問道︰

「道長可還有事?」

「呃……」

又張了張嘴,眉宇之間還留著一分稚氣的道人就像是一直被戳破的皮球,不知道怎麼的,就漏氣了。

一抹懊惱逐漸出現在臉上。

可嘴上卻很是社會一般的說道︰

「無事了,有勞崔管家,貧道先回了。」

說完稽首,在崔伯那聲「恭送淳風道長」的送別聲中,走路都顯得有些懊惱的道人一步一步離開了崔家。

崔伯也只是把那張方劑看都沒看,收到了袖子里後,扭頭而回。

可卻沒看到,快要走到轉角的時候,那道人忽然回頭……盯著縣丞府邸的大門凝視了片刻……好似在糾結什麼。

最後忽然一跺腳,掉頭照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

老孫頭處理藥材很細心,李臻自認為這其中有著不少自己的功勞。

畢竟……他不添亂,藥王爺家祖墳就算冒青煙了。

崔家人照顧的周到,今天送午飯時,還送了一籃桑葚過來。口感酸酸甜甜的,確定孫思邈不用自己幫忙後,他就坐在石桌前吃桑葚。

至于老孫頭那句「少吃點,小心腎火上來流鼻血」的話,他純粹當放屁。

咱老李是金剛柱好嗎!

怎麼可能上火!

你老孫頭不吃,那就肯定是腎虧。

虛不受補。

嘿嘿,羨慕咱老李去吧~

一籃子桑葚,一壺好茶,這下午的悠閑時光讓他忘記了所有的煩心事,甚至情不自禁的開始哼起了西皮流水。

沒辦法,老孫頭的鍘藥刀的聲音實在是太有節奏了。

「嗡~嗡~嗡~嗡~」

「兒~隆咚~隆咚哩哏兒咚~軍爺~做事禮太差不該調~戲!咱們好人家~……「

「……」

沒听過的小調從李臻嘴里哼出來的時候,悶頭鍘藥的孫思邈抬頭看了一眼手拄著下巴,歪著腦袋閉眼哼歌的道士……

沒說什麼,只是端起了自己那一碗有些涼了的茶,喝光後,從籃子里撿出來了倆桑葚投到碗里,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後,繼續在那若有若無的陌生小曲兒中繼續忙碌。

時光,似乎都在小院之中靜止了。

只有這那雖然都是同樣的節奏,可卻變換了許多故事的哼唱聲,與那鍘藥刀穩定如一的摩擦之聲應和。

在這院落之中蕩漾的佛意里,顯得舒適,安然。

但這股安然並沒持續多久。

忽然,哼唱聲一斷。

李臻睜開了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淳風。

眨了眨眼,他以為他眼花了。

接著,意外便浮現在臉上︰

「你怎麼來了?」

「……」

把院中的一切收入眼底,李淳風忽然不想進來了。

總覺得有些尷尬。

但李臻沒管他,而是看向了孫思邈︰

「就是他。陰雷那個。「

「……!」

孫思邈一愣。

第一時間眯起了眼楮,細細端詳著這個站在門口卻不進來的道士。

而李臻這才回過了頭,沖他招了招手︰

「來來來,過來喝茶。」

他對這孩子的印象挺好的。

好歹也是歷史名人,更別提……這孩子除了喜歡端著這點外,其他方面還真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少年心氣兒嘛,能理解。

而听到了這話,李淳風卻更顯得猶豫了。

李臻見狀,又一指籃子︰

「還有桑葚呢。趕緊的,找我有事啊?」

這話出來,要是在沒什麼反應,可真就是失禮了。

于是,臉上帶著猶豫之色,小道士進了門,可卻沒來到院中,而是站在門口的廊道盡頭,看著李臻,用一種猶猶豫豫的語氣說道︰

「貧道……貧道有些事……想……找道長說說。還……還請借一步說話。」

「怎麼還婆婆媽媽的,有事你就說。」

李臻翻了個白眼,一指孫思邈︰

「這都不是外人,你得喊他師兄,知道麼?他是孫思邈,曾經老君觀的一品丹師,你師父手把手教的。」

「……?」

李淳風下意識的看向了孫思邈,眼里是一抹疑惑。

而見李臻都給自己的底子交了,孫思邈也不藏著掖著,反倒是大大方方的點頭︰

「貧道妙應,曾經拜于老君觀國師門下,國師雖未收貧道為徒,可一身本領多是國師所授。喊貧道一聲師兄無妨。」

「妙應?……」

李淳風想了想,客氣拱手︰

「淳風見過妙應師兄。」

「老孫你叫妙應啊?那個妙?禾字旁的秒還是女字旁妙?……要是禾字旁,那你這道號挺別致啊……哎喲~」

一片被鍘下來的藥材片被老孫頭彈到了他腦門上。

李臻無語的揉著額頭,扭頭又對李淳風說道︰

「听見了吧,沒外人,你有什麼事找我?直說就行。」

面對倆人的「打情罵俏」,李淳風卻顯得愈發尷尬。

听到了他的話語,喉結又開始動彈。

這下,孫思邈也不繼續工作了,倆人四目,直勾勾的盯著他。

終于,李淳風被看的有些受不了了,不自覺的把眼楮看向了別處,問道︰

「這幾日……怎麼……沒看到道長你……去縣丞府?」

「?」

李臻一臉疑惑︰

「我去縣丞府干嘛?」

「就……看看那位受傷的崔居士……」

「受傷……誰?崔薇啊?」

「是采薇。」

一听李臻喊錯了名字,李淳風忽然很認真的說道。

但馬上又覺得不對,臉一下就紅了。

「呃……」

李臻忽然眉頭一皺。

可孫思邈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眉頭同樣皺了起來。

他看出來了些東西,但這玩意就和上午那崔家掌櫃來這的道理是一樣的。

看透,卻不說破。

有些東西,自己明白,比別人說,要更好。

原本他是這麼打算的,可事與願違,他卻忘記了他旁邊坐著的是個什麼品種的道士。

只見李臻跟個白丁一樣,睜著個眼楮一臉一竅不通的模樣︰

「她怎麼啦?不是傷勢不重麼,崔家又不是沒大夫,安心養傷就好了。去看她干嘛?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人家在閨房里養傷,我去看?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

「……」

別說李淳風了,這下連孫老道都忍不住扭頭看向了他。

小牛鼻子,這孩子的故事就快寫臉上了。

你不挺機靈的麼?怎麼會說出這種……愚夫之言?

不過……

眼瞧著這道士跟得了失心瘋似的,听不懂人話。身為師兄,已經逐漸模清楚了這位第一次踫面的師弟心里的打算後,孫思邈沒來由的想起了前幾日特地來見他一趟的國師。

他其實一直都模不清楚國師到底在追求什麼。

從一開始,就不懂。而隨著在老君觀的地位越來越高,冥冥之中,他對國師那從不言明的追求,心里沒來由的多了一份恐懼。

這也是他月兌離老君觀的另外一個原因。

他是真的不清楚,而也正是因為這份不清楚,所以才會覺得恐懼。

老孫頭不覺得修道之人心生恐懼有什麼不對的,人啊,如果心中沒有恐懼,那麼便是無畏。

而當人無畏一切時,世間便沒了任何能夠束縛住他的東西。

到時,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

所以這麼多年,他始終保持著恐懼,以及那份對恐懼的敬畏。

而現在,親眼看到了國師的親傳弟子後,他卻又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疑惑。

國師,不是那般隨意收徒的性子。

收了這個……道心都還不清淨的弟子,卻又傳了雷法,是為了什麼?

他有些想不通。

國師的心思太深了。

深如大海。

他為何收徒,自己猜不透。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忽然心里生出一種幫助李淳風的沖動。

而這股沖動的根本原因很簡單。

曉情,知愛。

便是人。

而只要是人,就不會變成如同國師那般的「怪物」。

就沖這點,孫思邈都覺得……

自己該幫一把。

小小年紀,便掌握了雷法,天資已經不必多說。

而不說多,二十年,三十年後,這天下若再出個國師……

其他人怎麼想,他不管。

可在他這里,總覺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

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替師弟出頭,同時放下了手里的活站起身來,拍打了一番身上的土,看著李淳風說道︰

「剛好,我要去看看崔家小姐的傷勢,咱們一起吧。」

說完一扭頭,看著李臻︰

「好好看著玄奘,知道嗎?」

「……???」

不是,你把貧道當什麼了?

李臻無語的翻了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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