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杜鵑啼血

作者︰不是老狗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龍門驛。

作為京城設下,距離洛陽最近的驛站,龍門驛的規模和繁忙程度要遠超別地。

因為地處關隘,西北諸地的軍政消息全都要經過此處。

所以比起別的驛站只是一座佇立在官道旁的院落不同,這邊的驛站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大大的集市。

有專門更換快馬之地,有糧草轉運之倉,還有幾十間房間, 專供一些送與京城但並不著急的奏報傳送者來休憩。

這天,風和日麗。

趕著中午開飯的功夫,兩個身穿鎧甲的軍士帶著滿臉風塵走了進來。

如同其他人一樣,聞著飯菜的香味,他們面露迫不及待的模樣。

可龍門驛的人多,這會兒桌子都佔滿了。弟兄倆左右看看, 最後選了一桌不知是哪位大人手下僕役吃飯的桌子。

「叨擾。」

客氣了一聲, 二人落座,接著便開始催促驛站里的小伙計端上飯食。

而那倆僕役其中一人則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有勞, 我二人吃完便走,不多留……」

見狀,軍卒點頭。

他們吃完也要趕緊走。

小伙計呢,已經習慣了這群殺千刀的丘八那頤指氣使的態度,端著飯過來,一人一碗,接著就退到了一邊。

而其中一名軍卒扒了兩口後,從懷里一掏,掏出來了一個馬皮水袋。

仰頭喝了一口,又遞給了同伴。

同伴也喝了一口,接著興許是客氣,又或者是隨便問了一句,把水袋往那倆吃飯的僕役前一放︰

「二位, 嘗嘗。我哥倆老家的酒。」

「多謝軍爺。」

一名僕役趕緊客氣了一聲,接了過來。

喝了一口後, 便放到了一邊。

這會兒是飯點, 一屋子人下午都還有事。有人要跑遠, 有人要回洛陽。雖然偶爾踫到相熟的人會聊天,但大多數人還是埋頭干飯。

氣氛不算熱鬧,只是碗碟踫撞之聲不絕于耳。

很快,倆軍卒吃完了飯。

一抹嘴,提刀便走。

可卻忘了拿桌子上的水袋。

但古怪的地方也就在這。

倆人走的時候,其中一名僕役看了一眼倆人,又看了一眼水袋……一聲不吭,繼續埋頭吃飯。

等一碗飯吃完,和同伴同樣一抹嘴,開始收拾東西。

抓著那水袋自然而然的就放進了行囊里,接著也離開了。

取了馬,打龍門驛出來,二人便像是普通路人一樣,提著個包袱往洛陽方向趕路。

這邊離洛陽近,最遲天黑就能到。

也就半日的路途。

倆人結伴,速度也不慢。

可剛走了不到五里路,正要趕超幾個看起來同樣是結伴而行,推著獨輪車似乎是去賣貨的漢子時。

馬頭剛剛超過獨輪車,幾個推車的漢子忽然暴起!

騎在馬上的倆人反應也不慢,下意識的就要從馬背上抽兵刃。

但是……已經晚了。

「別動!」

兩把看起來樸實無華的長刀,已經抵在了倆人心口。

「諸位好漢……」

有一人還想說話,可忽然覺得後心一疼……

到嘴的話語變成了痛苦中夾雜著不可置信的哼聲。

「啪。」

人身墜落,恰巧就落在了那架獨輪車上。

另外一個漢子油氈把倆還熱乎著的尸身一裹,自顧自的推著車走遠了。

而剛剛捅死倆人的漢子用腳碾了碾官道上滴落了血漬,收刀入鞘,翻身上馬,直接打了個呼哨後,漸行漸遠。

……

天黑之時,洛陽城外。

獨輪車不知所蹤的漢子騎馬來到了洛水河邊。

「忠叔。」

拱手低頭,看著眼前這位李侍郎府上管家,他畢恭畢敬的打了個招呼後,當著李忠的面,從懷里掏出了水袋。

水袋已經放水,用匕首割破了。

漢子的聲音響起︰

「已經查驗過了,柴寶昌怕了,寫信給老師民部尚書樊子蓋,請老師代他表明對陛下絕無二心。」

李忠接了過來了水袋,發現里面是一個竹筒。掏出了里面的信箋看完了內容,重新把信箋封存到筒內。

接著,他從懷里又拿出來了另一個竹筒,一齊交給了漢子︰

「尚書大人年事已高,听說今年身體也不行了。這種事情,就不勞他操心了。把尸首還給樊家,把這封查明的奏報呈給陛下吧。「

漢子一愣,好像沒听清一般,詫異的問道︰

「要……要還?忠叔,我們若還了尸首,不就等于承認這件事是我們做的了麼?尚書朝中威望甚高,雖身體抱恙,可若把這件事告訴了陛下……屬下擔心對首領不利。」

「百騎司負責監察天下,倆不明來路的軍卒打河東而出,與京城某位高官僕役接頭,我等上前盤問,遇到反抗,格殺勿論,從而得到了這條消息,一應一切字字言明,無一絲添油加醋,也未有任何違反陛下直諫不可妄言的命令,何來罪責?」

李忠反問了一句後,擺擺手︰

「去做吧。」

「是。」

見忠叔都這般說了,漢子便再也不猶豫,騎上了馬,直接朝著城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城門口也不下馬,繼續往里面沖。

守門的軍卒還想阻攔,可卻看到了那漢子亮出了一面大紅大紅的腰牌。

大紅的腰牌?

看清了顏色,反應過來後,登時不敢攔了。

任由漢子在城中策馬狂奔,朝著西宮而去。

而等到了宮門口,他直接繞了一圈,抵達了西宮東側門,翻身下馬後,連兵刃都不摘,對著兩排守衛的軍卒再次亮明腰牌,便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的入了宮。

宮內早就有兩名內侍等待,看到他後,低眉頷首,不聞不問,徑直帶領著他往一個方向趕去。

一路七拐八拐的,最後,來到了那放滿了奇珍異寶的御花園時,內侍才留了一句︰

「在這候著。」

說著,直接進了御花園。

片刻後,毫無一絲高手風範的掌香大監走了出來,看到漢子後,漢子第一時間也把自己懷里的兩個竹筒雙手奉上︰

「大監,河東絳州傳出的消息。」

黃喜子手一揮,兩個竹筒到了手里。

說道︰

「兵刃留下,跟著咱家進來。」

「是。」

把腰間的兵刃摘下,交給了另一名內侍,漢子一路走進了鳥語花香的御花園。

一路經過了亭台樓閣,花池水榭,最後,在一處宮殿的門口站定,對著里面伏于桌前,丹青勾勒的楊廣單膝跪地︰

「百騎司-丑七,參見陛下!」

「嗯。」

用細筆勾勒著一只杜鵑鳥喙的楊廣應了一聲,看著黃喜子呈上來的兩封信箋,暫時放下了筆。

兩封信箋一封為奏報,另一封則是柴寶昌給民部尚書樊子蓋的書信。

二者一並看完,楊廣眼里不見任何喜怒,只是看向了門口跪著的丑七問道︰

「這封信,怎麼得來的?」

「回陛下,自河東戰事開啟後,丑支奉首領之命,對于一應河東方向過來的人皆縝密追查。有兩名絳州軍卒來到龍門驛後,吃完了飯便折身而返,卻不入京。此中有疑,屬下便命人跟蹤追查與其接觸的一應人等。這兩名僕役也在追查之列。可到我等盤問時,卻避而不答,甚至對于我等欲搜身時還要抵抗,最後被我等斬殺,從身上搜出了這封密信。忠叔檢驗完便命我第一時間送達陛下。」

听到了丑七的回答,楊廣卻忽然啞然失笑。

「這個李忠……忠心是忠心……可未免有些太死板了。你們殺了樊子蓋的家丁僕役,到頭來倒霉的不還是你們的首領?」

「……」

丑七不言。

滿臉平靜。

看起來是毫不在乎。

可這樣的表現,卻讓楊廣心里舒坦極了。

百騎司,是他的私兵。

莫說一個民部尚書了。就是王孫子嗣又能如何?

他們,只听從楊廣一人的命令就夠了,只需要把自己所看所聞,如實的告知于楊廣,其余會得罪多少人,產生什麼樣的後果,那和他們無關。

于是。

「小喜。」

「陛下。」

天下第四躬身。

「樊尚書今年的身子很差,再派御醫去一趟,好生診療。」

「是。」

「丑七。」

「在!」

「下去吧。」

「是!」

漢子聞聲行禮而走。

等他走後,楊廣重新拿起了素筆繼續勾勒丹青。

一旁,黃喜子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兩張信箋上。

看完了內容後,不言不語。

反觀楊廣那頭,那只杜鵑原本閉合的鳥喙下方,忽然被細毫多勾勒了一筆。從原本的閉合變成了張口。

張口。

無聲無息的吶喊。

徒勞。

掙扎。

杜鵑啼血。

筆筆殺機。

畫室內一片靜默。

隨著楊廣一點點的把這幅杜鵑啼血的畫卷勾勒完成,擁有天下的帝王終于直起了腰。

看著自己的杰作,他滿意的點點頭︰

「嗯……給李淵傳令。讓他轉道絳州。柴寶昌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若遇抵抗……格殺勿論。」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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