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修石頭

作者︰不是老狗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香山腳下。

「後學守初,前來拜見高功。」

下午,李臻在山腳下稽首一禮,開始登山。

中午吃飯時和閻家的那兩位喝完酒,李臻就把「鐵憨憨」的名頭從人家腦袋上摘了下去。

這兄弟倆,至多是天真了一些。

可要說傻……他們要是傻,那天底下估計就沒聰明人了。

挺可愛的。

而下午,在說完了《笑傲江湖》後,他拒絕了倆人晚上在去酒樓里坐坐的邀請,直接來到了這香山。

同時,他也知道了香山之上這位高功的身份。

江山美人榜第三,玄素寧。

玄均觀當代入世行走。

坦白地講,從兄弟倆嘴里听到這名字和身份時,李臻有些吃驚。

心說難怪這位要用斗笠遮著臉蛋。

想來……天下第三美女,遮掩一番也算正常。

在倆人這里了解了一番玄均觀的歷史後,李臻一邊感慨著這個世界的歷史已經成了一團亂麻,一邊心里有些忐忑的在思考今天怎麼能讓對方別用出那「不可妄言」的手段。

閻立德和閻謙都不是習武之人。

所以倆人也不懂玄均觀的手段。

而當他稽首喊了這一聲後,耳邊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且來後山吧。」

聲音平淡,不起波瀾。

听到這話,李臻看著那道宮後面隱約露出來的山頭,恭聲稱是,繼續沿著台階往上面走。

而這次,見不到什麼幻境了。

一兩百步的距離,繞過了道宮,沿著那條幽靜小路,一路上山後,他便看到了一座亭子。

「雲鶴亭」

收回了目光,他調整了步伐,上前了幾步,站在亭外,對里面的女道人雙手捧書,說道︰

「後學見過高功。」

「嗯。」

今日依舊輕紗這面的女道人拂塵一掃,書本飛到了石桌前。

接著聲音再起︰

「進來坐吧。」

「是。」

李臻沒敢坐太近,直接坐到了她的對面。

目光落在桌前的棋盤上面。

黑白子,圍棋。

他不太懂圍棋,只是知道簡單的規則,可卻沒什麼特別仔細的研究。

圍棋這東西,在他看來……心思實在太深了。

步步算計,步步為營。

走一步,可能已經腦子里模擬好了後三步,四步的距離。

雖然有的人會覺得這種算計人心的感覺特別爽,但他卻不喜歡。

深奧不深奧放到一邊。

總覺得太累。

而見他眼觀棋盤,低頭翻書的玄素寧便問道︰

「你可會弈?」

「呃……不會。」

听到這話後,李臻就見這位天下第三的女道人斗笠微動,話從輕紗之後傳出︰

「我建議你學學。」

「……啊?」

看著愕然的李臻,女道人依舊沒抬頭,繼續說道︰

「李禾,很喜歡下棋。」

李臻又愣了︰

「誰?」

「李禾。」

禮盒?

這什麼名字……

心里有些納悶的道人追問到︰

「敢問高功,這位……李禾大人,是何方神聖?」

玄素寧翻書的動作一頓。

抬起了頭,透過輕紗看著眼前滿眼疑惑的道人問道︰

「你不知道?」

「……請高功指點迷津。」

「李侍郎,便是李禾。」

「狐裘大人?」

「狐裘大人?」

明明是一樣的稱呼,可卻不同含義的疑惑從玄素寧嘴里問出。

接著她納悶的問道︰

「為何你會這麼稱呼她?」

「呃……」

道士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這個……是這樣的,後學一直不清楚侍郎大人之名。又因為……在且末時,與大人初見,大人身穿狐裘,地位尊貴,便……對大人的印象一直是這般了。」

「……」

听到這話,玄素寧定神看了看他,不在糾結這方面,而是繼續說道︰

「她叫李禾。」

而這話在李臻听來,是在說︰

「他叫李合(李和、李河、李何)……「

總之,他腦子里全是男子的稱呼。

「她很喜歡弈棋,不過鮮有對手,所以通常情況下,都是自己和自己對弈。在我看來,這世間,單論弈術的話,除了那高麗棋聖王圖思睿,世間恐怕無人能與她抗衡一二。「

這話是在夸獎。

可在李臻听起來……就有些奇怪了。

想了想,他問道︰

「連……高功都不能?」

「我?」

玄素寧微微搖頭︰

「就棋藝一道,我不過是個門外漢。莫說和她對弈,便是她留下來一副譜子,我都要鑽研好久。如同螢火對皓月,不敢爭輝。」

她說的其實很實誠。

下不過就是下不過。棋藝不精,老實承認,不丟人。

可在李臻看來……逐漸眼前這位高功的畫風就有些奇怪了。

你想啊,狐裘大人叫「李和」,而眼前這位又是天下第三漂亮的女子。倆人從圍棋切入話題後,這位玄道長話里話外都是對「李河」的吹捧,說「李合」的棋藝無雙,天下人唯有那黑白棋聖能與之爭鋒。還說自己是螢火,對方是皓月……

這怎麼看……怎麼有點……

古怪。

難不成,你是狐裘大人的女舌忝狗?

這個想法從心底誕生那一剎那,李臻立刻覺得不對,趕緊裝作低頭看棋的樣子遮掩了過去。

媽耶,好險。

萬一被人家看出來不對,來一句「你在想什麼——不可妄言」,自己把實話一說……那這雲鶴亭的明年今天,恐怕就成自己的忌日了。

不過這次玄素寧確實沒看出來他心里的小九九,等把今日道人謄抄的《黃庭經》看完後,滿意的點點頭,說道︰

「廿九那天一早,你穿上納衣,齋戒沐浴後,來這里尋我。」

「是……嗯?」

本能答應的李臻一愣。

抬起了頭︰

「高功?」

「夕歲之時,陛下要為天下蒼生祈福。于龍門山祭台處焚裱祭天。而廿九那日,皇後娘娘會來這里,為皇家子嗣誦經。你且跟我一道,誦經一天,然後在三十那晚,一同出席伊闕的夕歲之宴。」

「……啊?」

听到這話後,李臻是徹底懵了。

讓自己參加夕歲之宴?

雖然……他確確實實是打算等到大年三十這天來伊闕河瞧瞧的。

起初是打算看看熱鬧,可等紅纓他們入局了後,他更是得來了。但是說一千道一萬,他一開始只打算在「平民區」,壓根就沒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能打入到「權貴」階級了。

而玄素寧瞧著這守初道人那疑惑的模樣,就像是在說「不願意」一般。

若是尋常,她可能也就不在強求了。

可畢竟這人是那人所托,于是便直接說道︰

「怎麼?夕歲你不打算來伊闕?」

「呃……不是……」

見狀,女道人微微點頭︰

「那便是了。既然那天要來伊闕,你就和我一起吧。李禾說,你總會不經意間卷入到一些麻煩之中。她明年開年,便要下江都。讓我多多照拂你,我既然答應了,便不會對你坐視不管。我傳你那道法身,你需時時觀想,雖然初時觀想猶如墜入迷霧,只覺此法身通天徹地卻觀之不清。但沒關系,只要潛心修持,屆時迷霧盡散,自有玄妙。」

「……???」

這話一出口,李老道又有些無語了。

那不就是個真武蕩魔天尊的法身麼……怎麼就看不清了?

不過他沒在意這方面的事情。

而是抓住了對方前半段話語。同時從對方的話語里更加確定了……這倆人……

一定有故事!

「高功,後學有……一事不明。」

「講。」

「為何李……李和大人對後學如此留意?「

玄素寧一愣……

其實,這也是她的疑惑。

就像之前她問她一般。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自在境道士,何至于你如此關心?

而得到的答案雖然能接受,可憑心而論,玄素寧總覺得對方沒和自己說實話。

眼下又被這道人所問……

她自己也是滿肚子疑惑。

思索片刻,看著道人那真切的眼神。

不得其解的她微微搖頭︰

「凡事如雲,皆有聚散。你覺得她對你很在意,可實際上或許在她心中還有別的計較。你亦只是其中一環也未必可知。」

李臻心說你這不等于廢話?

想了想,他又說道︰

「高功可知這幾日飛馬城之事?」

「略知一二。」

玄素寧先點頭,但緊接著話鋒一轉︰

「不過此事當與你無關。你是方外之人,只需潛心修道即可。在我看來,你之所以總是會莫名其妙卷入到許多麻煩之中。想來也是你心底之念在作祟。修道之人身在紅塵,最易受到世俗之事所累。常修清淨卻不得清淨,便是劫難困苦,無可解月兌。她如何做,飛馬城如何做,皆是紅塵之事。無論最後她身死道消,亦或者是那座千年之城化作塵土,你都不應牽扯太多,也不應管太多。否則,俗世纏身,永無大道之期。」

一番話說的很真誠。

沒有半點假。

她久居香山,一心只護佑龍脈,世俗之事發生如何皆與她無關。

這也是為什麼皇後在問她江山重要王朝重要,她無法回答的原因。

可是,這話到了李臻耳朵里,其實里外里就一個意思︰

「不看,不听,不言,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修清靜道法。」

很符合一個修道人的價值觀。

只是……

他有句話在心底,沒問出來。

沒敢問。

可卻也不敢認同此番之語︰

「如此修道,與石頭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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