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些事,就是陰錯陽差的巧合。
狐裘大人在看到了李老道後,自然不會去想薛如龍和李老道在她上山祭祀之時,發生了怎樣的一段離奇的因果。
在她看來,玄素寧告訴自己,自己告訴了薛如龍。薛如龍找到了李守初,而現在下山時又看到李守初和薛如龍一起。
那麼便等同于薛如龍的任務完成了。
薛如龍的做事風格,她很清楚。
漢子表面看起來糙了些,可實際上心思是一等一的細膩……
交給他的差事,幾乎從來不會出錯。
這種習慣的慣性思維使然,讓她根本就不會去多想多琢磨。只是心里踏實了,便逐漸收攏了目光。
今日,這道人……只是她的小心思罷了。
有薛如龍看著他,那麼他便不會卷進什麼莫名其妙的麻煩當中。于她要做的事情無有影響,就夠了。
于是,跟在隊伍之中,皇帝妃子帶頭,一群人朝著伊闕的方向而走。而人群中的狐裘大人冷眸斜視了一眼還在品頭論足的道人,又發出了一聲冷哼後,收回了目光。
隊伍好長好長,幾百人的隊伍從「停車場」走過後,其他人才敢站直了身子。
然後三三兩兩的慢慢跟了上去。
李臻和薛如龍也在隊伍的後面跟著。
薛如龍滿心的心思,剛才的遭遇,讓他心里有種……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預感。他不認為這件事和旁邊的道士有關,這道人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拎的清的。
一個西北來的窮道士,怎麼可能惹到……那種存在!?
而那個道人雖然針對自己,可一不傷,二不動,只是為了困住自己片刻……又是個什麼道理?
這件事又會不會影響到大人?
他一肚子疑惑。
同樣和狐裘大人一般,壓根沒想過李臻的事情。
在他看來,自家大人說玄道長沒法看住這個撒手就沒的道士,所以,大人命自己去迎接。結果中途突發意外後,再次返回時,便看到了那個已經自顧自下了山,在等自己的道人。
他也不會去琢磨,李臻是怎麼會出現在這的。
因為這一切都太合理了。
合理到他同樣忽略了李臻為什麼會在這。
而這時,他听到李臻來了一句︰
「薛將軍,一會可還能見到侍郎大人?」
這話算是問到薛如龍心坎里了。
他搖搖頭︰
「白日,算是難了。」
「為何?」
「大人此行是上龍舟參宴。然後……番邦小國已經等在了龍舟外,要給咱們納歲禮。這就要耽誤一會,等下午,伊闕兩邊宴請天下之民,人圍的里外不通……想見到大人,恐怕得等晚上了。「
「……諸子百家獻禮之時?」
「嗯。」
听到這話,李臻眼神閃爍了幾下,點點頭︰
「好吧。」
薛如龍扭頭看了他一眼,皺眉問道︰
「怎麼了?」
「……沒事啊。」
就見道人呲出了一口小白牙︰
「新年了,總得和侍郎大人說個吉祥話不是?」
「……」
薛如龍信麼?
肯定是不信的。
但眼下……他實在是沒心思考慮這道人想干嘛。
于是搖了搖頭︰
「走吧。」
「嗯。」
……
「 ~~~」
伴隨著道人的驚嘆,回過神來的薛如龍也把目光投向了伊闕河。
「咚嗝咚滴咚。」
「嗆嗆嗆嗆啋!」
「咚嗆隆咚嗆~」
鑼鼓喧天。
伊闕河兩岸,不知何時,已經被一群雜耍賣藝之人給佔滿了。
真真正正的水泄不通。
人。
人山人海!
噴火的,噴水的,搬山的,填海的,摘星的,攬月的……
吞鐵球、吞寶劍、胸口碎大石的、踩竹竿玩金雞獨立的……
什麼都有。
整個伊闕河兩岸,看著就跟一個大型民間藝術展覽集會一樣,在這鑼鼓喧天的過年氣氛中,把熱鬧推到了極致!
而除了他們,還有不停往兩岸拱的游客。
李臻看一眼就估模……今日的洛陽城,應該是空了。
熱鬧。
太熱鬧了。
就像是後世的黃金周一樣。
所有人都為湊熱鬧而來。人擠人,人貼人。
多到無以復加。
難以查數。
但真正讓李臻感慨的,並不是這兩岸的人群。
而是靜靜佇立在伊闕河中的……一……二……三……九艘巨船。
九艘……目測船長至少都在六十到八十米,高度在至少三層樓的巨舟!
就這麼靜靜的佇立在伊闕河道之中。
豪華,氣派。
雖然李臻沒見過現實中的泰坦尼克號……可是,眼前這九條黑、朱、金混合色的巨舟就這麼停在眼前,已經足夠帶給他震撼了。
就特麼……離譜!
尤其是為首的那條最大號的巨船。
長度至少在一百二開外!
這……怕不是趕上後世里明代鄭和的寶船了吧?
船身雖然只能看清楚一側,但那一側的船身上,有一條金光燦燦的立體浮雕之龍!
龍有五爪,龍首長須,而最惹人注意的,是那雙眼楮。
籃球大的紅寶石,見過嗎?
李臻見到了。
兩顆圓溜溜的紅色大寶……球組成的雙眸中,是無盡的帝王威嚴流露!
龍神活靈活現,甚至……當他仔細觀瞧時,還能看到那龍神鱗片之中閃爍的如同血脈一般的流光溢彩。
簡直就特麼跟果眼3d一樣!
李臻對楊廣的態度……其實一直是有些瞧不起的。
雖然這種瞧不起很復雜,但有一方面是……他始終覺得對方是個不入流的土包子。
這種想法不是他個人所持有,而是以一個現代人的角度,通過現代人的科技、物質、生活上的享受結合出來的一種獨特的優越感。
你除了媳婦多,你還有啥?
你這一個王朝的gdp可能還趕不上一個江浙滬包郵區。
你驕傲啥?
你住的皇宮我瞅著跟監獄似的。牆那麼高,天天在宮內待著,除了能看看花草,你還會看啥?
作為一個現代人,不談什麼封建制度,就單純從物質生活方面來講,甚至李臻覺得自己都比楊廣會享受。
你皇帝再牛,你不還是得穿兜襠布?
那玩意誰穿誰知道。
你在看看我。
我干脆就不穿。
誒~
舒舒服服的~
自己給自己縫褲衩。
所以,他一直都不覺得這個時代的人有多會享受。
不管是什麼僕役三千,還是嬌妻美妾之類的。翻來覆去的,娛樂生活不就這麼點麼?
可是……當看到那一條船上,坐在珠簾之後的帝王人影,以及甲板之上那百十個身穿白紗衣在跳舞的宮女,以及這艘無論從畫風還是奢華程度都讓他嘆為觀止的巨輪時……他才明白。
草率了。
真就跟自己那小師佷郭琪麟說的相聲一般。
「爸爸的快樂,你真的想象不到。」
楊廣……
「是個「弄家」啊……」
「什麼?」
沒听清道人嘟囔的薛如龍問道。
李臻搖了搖頭,低聲問道︰
「薛將軍,那艘船……是怎麼造出來的?」
听到這話,薛如龍臉上也出現了點點感慨︰
「三十萬工匠,蜀南道四十萬民夫,十萬金絲楠……」
「……十萬!?」
李臻一懵。
薛如龍卻點點頭︰
「不錯,十萬楠木。四十萬民夫入蜀南,三年而成,復出者不足三成。」
「……」
剛還在感慨這幾艘船竟然用了一座紫禁城的木材的李臻,在猛然听到後面那一串數字後……
沉默了。
「呼……」
道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把自己心中那沸騰的血液壓至冷卻,盡可能的用最平靜的聲音問道︰
「可這……也不像是十萬楠木啊。應該用不完吧?」
「用不完?……呵。」
漢子一聲諷刺之笑,轉瞬即逝。
「道人,你仔細看看那船身。」
「……」
听到這話,李臻眯起了眼楮。
眼眸之中出現了點點金光。
同時,薛如龍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看清了?……雖然那船板涂了桐油。但那紋理,可都是地地道道的水滴模樣。水滴紋在楠木之中本就稀少,通常不會有大片大片的存在。而為了這一艘龍舟,十萬楠木全部皆是水滴紋拼接而成。並且,你看到的紋路,可是水滴紋中最珍貴的龍膽紋!」
「……」
李臻對金絲楠這玩意算不上懂。
之前倒是有兩串明清時的金絲楠手串,但這玩意太珍貴了,他對文玩不算精,所以就一直丟在家里,平常基本不怎麼帶。
但他卻听過金絲楠的紋路之說。
說的是金絲楠在成長時,會根據土壤、氣候之類的性質不同,生出各種各樣的紋路。
大體上分三種︰
「水滴、水波、雲朵。」
水滴的密度最大,其次是水波,再最後是相對「稀松」的雲朵。
而水滴紋只出現在金絲楠的「大樹」之中。據說至少生長千年以上,而且要自然死亡達數百年不動,心部枯爛,留下來的就都是水滴紋了。水滴紋在老料中很難得,因中間空,出材率極低,新料和普通年輕老料是沒有水滴紋的。
由此可見其珍貴。
不過……
「水滴紋的木板拼接?……那這船,怕是不結實吧?」
「不結實?」
薛如龍又是一聲諷刺之笑︰
「哈哈。」
但他不是針對道人,而是看著那艘船︰
「此船的制作方法保密,出自陰陽家當年為始皇帝東游天涯海角而造的蜃樓行宮。造成後,船身自成一體,猶如活物。具體妙用雖然不清楚……但至少,不說其他吧。你這種自在境之人全力一擊,最多,在上面留個坑。」
說到這,薛如龍閉口不。
可心里卻追了一句︰
「真希望……親眼看著它沉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