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為戴望求情免死

二月初二,長安城外有些熱鬧,朝中鼎鼎大名的四明狂客,飲中八仙之一賀監賀知章,要離開長安告老回到老家越州。

皇帝親自為他贈詩,詩雲︰仙記題金,朝章寵賜衣。悄然承睿藻,行路滿光輝。

太子李亨率百官在灞橋邊為他送行,這份殊榮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別說現在,就是在長達兩千年的封建王朝中,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于此同時,安西河西節度使夫蒙靈察的隊伍由金光門出城,從相反方向前往河西。由于灞橋那邊的送行太過風光,這邊兒就顯得寒酸了,只有戶部郎中王和其弟王焊前來給夫蒙靈察送別。

兩人面孔浮起笑容安慰道︰「夫蒙中丞也知道,今日乃是賀監告老歸鄉之日,聖人命太子率百官相送,我們兄弟二人,也是剛騎快馬從灞橋趕過來。」

「那里,那里,有王郎中兄弟前來相送,夫蒙靈察不甚榮幸,感激備至。」

這話是確實真心,王乃是李林甫一黨的核心二號人物,絕非吉溫羅羅希奭等人可比,對于夫蒙靈察而言,他能得到王的相送,也足以說明他在李林甫一黨中的地位,也已然成為核心人物。

「就此別過,來年再見。」

夫蒙中丞剛要轉身調轉馬頭,卻有一個艷麗女子率著數名家僕和宮宦朝這邊而來。王也瞧著這女子大張嘴巴,將征詢的目光轉向夫蒙靈察。心想夫蒙靈察怎麼會巴結上楊太真的家人。雖然楊玉環尚未獲得任何封號,但皇帝對她的寵愛早已傳出宮闈,楊家雞犬升天之日已近在眼前。

夫蒙靈察自己都感到奇怪,興許是這娘子要去溫泉宮,恰巧他們也在這兒分別,就這麼湊巧遇上了?

李嗣業瞧見楊玉瑤突然前來,也大感頭疼,他在節度使的隊伍里還混藏了一個毀容的人,正不想惹人注意,誰知這娘子就找上來了。

夫蒙靈察和王上前向楊玉瑤見禮︰「拜見三娘子。」

「嗯,」楊玉瑤只是輕點額頭,目光卻朝著節度使的隊伍中望去,特意尋找他要送的某人。

此情此景,讓夫蒙中丞有幾許尷尬,李嗣業自然不能躲避,連忙迎上來叉手︰「我真沒想到您會來,只是說說的事,干嘛非要跑一趟。」

楊玉瑤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怎麼著?我听你這個意思,與我親近很見不得光嗎?」

這話很容易惹人聯想,為了中止此類話題,他趕緊更正道︰「不是,你听錯意思了,你能來我很高興,剛才是跟你客氣。」

楊玉瑤撅起嘴唇︰「你這客氣倒是挺新鮮的,還記得頭幾天我跟你說的嗎,安胖子走的時候我送他,你走的時候我也來送你。」

他只好躬身叉手道︰「三娘子對在下的深厚情誼,在下感激涕零,沒齒難忘。」

楊玉瑤多少能從這些話中听出敷衍的意思,又哼了一聲道︰「都說你們男人冷淡情薄,果然如此,這還沒有離開長安呢,就已經開始生分了。你這一點兒上,就不如安胖子。」

「哪有,我這人就是太過內斂,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別的話也是能說出來的。」

「那是內斂嗎?我看你是有顧慮吧。」

「沒有顧慮,真沒有。」

楊玉瑤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命宮宦取過一壇酒來,遞給李嗣業說道:「這是我從西市上給你打的腔酒,讓你在路上慢慢喝。」

李嗣業躬身叉手後接過酒壇子。「謝三娘子贈酒。」

楊玉瑤撥轉馬頭,拋下一句話:「明年我在長安等你,記得琢磨一些好玩的東西帶過來。」

眾軍卒將目光望向李嗣業,露出奇怪的神情,這好玩的東西指的是什麼?

李嗣業總算是打發走了這個女人,夫蒙靈察在旁邊捋著胡須沉思半晌,隨即釋然發笑,撥轉馬頭上路。

戴望把自己罩在黑色的斗篷中,騎著馬跟在李嗣業身後,剛剛楊玉瑤的出現使得眾人目光都投到李的身上,轉而又注意到跟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他的頭臉都被面巾遮擋,只露出兩只眼楮,顯得尤為神秘,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他低著頭從喉嚨里發出悶悶的聲音:「怪不得你敢帶著我上路,原來已有了這樣的內援。」

李嗣業嘿笑了一聲:「這不算什麼內援,頂多就是個善緣。」

前方的夫蒙中丞突然回過頭來,對著李嗣業喊了一聲:「嗣業,上前來一趟!」

「喏。」李嗣業雙腿一夾馬月復,快奔兩步來到了夫蒙靈察身後,低聲問道:「中丞喚我何事?」

夫蒙靈察捋須抬頭低聲道:「看來今歲的長安城,你沒有白來啊。」

李嗣業連忙叉手:「中丞勿怪,若不是中丞托我去辦那件差事,我還遇不見楊家三姊,這樣的善緣也是中丞所賜。」

「嗣業說的哪里話,這只是你的私人交際,我倒要替你高興才是。」

李嗣業猶豫了片刻,突然開口道:「還請中丞為我保密,莫要將此事傳到磧西去。」

「這是為何?」

「家中娘子尚在磧西,這種事情屬下不欲讓內人知曉,中丞你懂的。」

夫蒙靈察倒是大大地吃了一驚:「你與這楊家娘子已經進行到這種地步了?」

「沒,沒有。」李嗣業連連搖頭道:「女人容易多心,屬下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夫蒙中丞捋著髯須搖了搖頭,雖已是蒼髯皓首,然八卦之心未減。他回頭又看了看遠去的女子,眼角突然瞥見一名披著斗篷的蒙面男子。

整個節度使隊伍也就二百多號人,夫蒙靈察雖不至于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至少知道混進了人。他剛才沒有多注意,此刻卻開口問道:「那個戴斗篷的是何人啊,我見他一直跟在你身後,連臉都沒有露出來。」

「此事說來話長,其實,這個人叫戴望。」

夫蒙中丞倏然勒住馬匹,神色凝重地問道:「這就是那個在武威昌松縣,殺縣令,殺縣中大戶,又跟隨蚍蜉前往長安欲行刺聖人的戴望!」

做了壞事的人名聲就是響亮,昔日還是一個默默無聲的軍中隊正,今日朝堂上就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正是此人。」

「既是匪徒,還不拿下等什麼!你還將他帶到身邊來,此人差點兒將你我都害了!」夫蒙靈察怒聲說道。

節度使衛隊中已有三人抽刀出鞘,欲縱馬朝那戴望迫過去,防止對方逃跑。不過這位凶徒卻淡定地坐在馬上,似乎對此並不畏懼。

「且慢!」李嗣業抬手攔阻,連忙上前叉手道:「中丞容稟,這戴望曾是我疏勒軍騎兵營麾下一名小小的隊正。他雖跟隨蚍蜉東去長安,但在關鍵時刻幡然悔悟,數次在蚍蜉手中救下聖人,因此將功折罪被聖人赦免。」

「正是如此!你才該將其拿下押解!你仔細想想看,他若是沒有被赦免,你昔日的屬下是刺駕的罪人,你能逃月兌得了干系嗎?況且他已在昌松縣犯下殺人大罪,這個聖人可沒有說過要赦免!某到任河西後,首先要拿辦的就是這件案子!」

李嗣業回頭看了戴望一眼,才向夫蒙靈察稟道:「關于此案的具體細節,屬下也略知一二,戴望兄長一家皆慘死于大戶張氏與昌松縣令之手,戴望報官無門,才提刀痛下殺手,報兄長一家五口滅門之仇。弟弟為兄長報仇,這算不算孝義之舉。況且連孔聖人都說,十世之仇,尤可報也。」

夫蒙靈察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理我都懂,只是右相主張以法家治國,朝廷也有唐律法度,無論如何是法大于情的。戴望為兄長報仇,某在心里也要贊他一聲血性漢子。可你我終究是朝廷官員,不可超出法度窠臼。」

「朝廷法度自然不能違背,只是中丞能否法外留情,免去戴望一死。改為流放充軍如何?」

夫蒙靈察深深地凝視了李嗣業一眼,不由得起疑問他:「嗣業,你有大好的前程,為何要卯足了勁要給一個死刑犯開月兌?這對你有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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