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孤兒寡母

涼州都督府的大門外跪著一對男女和三個孩子,但這對男女看起來並不像夫妻。男子面相比較顯老,且神態恭謹唯唯諾諾。而女子則姿容上佳,儀態端莊且有名門大戶風範。她身邊的三個孩子均與她形貌接近。

女子即使跪在地上,也還保持貴婦的尊嚴,但她不擅與人交流,面皮也薄的很,此刻能如此低三下四,已經是下了最大的決心。

今天早上來到都督府的時候,全程都是男子與人交流,大聲說他們是李林甫的家人。

朝中楊國忠針對李林甫的事情已經傳到了河西,都督府的官員們對于男子奇怪的舉動咂舌不已。以為還是前兩年嗎?以前無論走到哪里只要報出李林甫的名號,地方官員無不恭敬相迎。但現在眾人卻避之唯恐不及,誰要敢收留李林甫的家人,就相當與右相楊國忠作對。

所以這對男女領著孩子們中早上一直跪到傍晚,都沒有人搭理他們。李大夫是楊國忠的盟友,更不會因為他們而得罪楊國忠。這麼跪著不是白費力氣嗎,誰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天穹逐漸變得深藍,星辰也開始點綴在空中。三個孩子跪得難受,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他們哭哭啼啼地央求阿娘不要跪了。管事也開始喪失信心,叉手勸諫夫人先帶著孩子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想別的辦法。

但女人似乎比男人都倔強,依舊挺胸抬頭跪在地上,好像此刻跪著反而是她宣示尊嚴的體現。

夜漸漸暗了下來,都督府外本來還有幾個圍觀的人,但隨著宵禁即將開始,這些無業游民都趕緊回去找自己的窩。

「娘子,我們回去吧,看來是大郎想錯了,以為投靠李嗣業就能夠獲得關照。」

這時女子的神情也有些松動,管事說的對,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確實很可悲。她剛要支撐著站起來,都督府的車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人提著紙燈從里面走出。

來者提著燈在他們面前繞了一圈,讓燈光照在臉上得以看清相貌,然後對他們揮了揮手︰「跟我進來吧。」

管事和娘子大喜過望,跟著此人跨過門檻進入府院中。

四周漆黑涼風習習,燈火明暗處有樹影搖曳,仿佛妖精的手掌。孩子們都乖巧地攙著母親的手,他們貿然闖入陌生的環境中,雖然感到恐懼,但心中有些東西在慢慢成長。

他們來到一間歇山頂正堂外,堂基有十三層台階,台階下點有石龕油燈,幾個披甲武士站在兩側站崗。

這人把他們引到門口,對著里面低聲道︰「大夫,我把他們帶來了。」

「嗯。」里面傳出低沉而厚重的聲調。

他拉開了隔扇門,對管事和女子說道︰「快帶著孩子進去吧。」

房間里空曠卻很暖和,有一個靠著牆壁修築的石壁爐,煙道在里面左右盤繞,散發的熱量足以溫暖周遭。

李嗣業坐在正中央的台子上的屏風前,面前擺放著一面案幾,手中握著書冊,正對著油燈看似在很費力地閱讀。

大管事主動上前半步叉手道︰「平康坊李府管事參見英國公。」

婦人也依照他的樣子低腰行禮︰「將作監李岫之妻王氏拜見英國公。」

李嗣業裝模作樣地收起書卷,握在手中站起來,在台階上面一邊踱步徘徊一邊說道︰「李林甫專權誤國、冤殺忠良,今日落到這副田地是他咎由自取。你們也別覺得委屈,因為父債子還是世間道理,被李林甫害死的那些官員,他們的妻子,他們的兒子過得比你們還要淒慘。」

王氏緊緊地咬著嘴唇不發聲,但大管事卻能屈能伸,擠著笑臉說道︰「李大夫教訓的是,我家阿郎罪孽深重,所以才殃及子孫。如今他們都已經幡然悔悟,也都受到了一定的懲罰,多數被流放到了嶺南黔中,也算是罪有應得。只是阿郎的孫子們都還年幼,希望大夫能夠念在昔日阿郎……」

李嗣業擺擺手打斷了他們的話,繼續發表看法︰「念在李林甫臨終之前給朝廷,也給某辦了一件好事,我這人也比較心善,就勉為其難收留下你們母子。但是你們只能在武威城中活動,我會派人給你們安置住的地方,也會給你們撥去生活費,三個孩子會請教書先生教他們學問。不過等他們十八歲有獨立能力後,我便不再供應你們的生活所需。」

王氏連忙跪地感激地說道︰「多謝大夫,多謝大夫收留我們母子。」

李岫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屈辱,激動地坦然大聲道︰「用不著等到十八歲,等某三年學成之後,就有了獨立能力,也無需你再施舍。」

李嗣業嘿笑一聲︰「那好,本官就供應你們三年,三年之後你們自己尋出路。」

他立刻對門外喊︰「燕小四,帶他們去安置好的宅院休息。」

……

燕小四領著李家母子提著紙燈走出都督府,讓他們爬上一輛墨車。朝著城中西南的方向而去。

這時城中已經宵禁,但馬車上掛著都督府的燈籠,巡城兵丁自然不敢阻攔。

一匹疾馳的馬兒從城門方向奔來,馬上的信使身上背著三根翎毛,若是有兵丁阻攔便立即高喊︰「緊急公文!速速讓開。」

燕小四駕著馬車疑心地看了一眼,連忙給信使讓開道,回頭看見對方在都督府門外下馬。

這信使奔進了府中,一路警戒哨開綠燈的情況下,來到了李嗣業所在的都督府內堂,單膝跪在地上稟報︰「報!戶曹參軍戴望在小勃律發來緊急公文!」

李嗣業一听到是戴望來的信,便得知商路遇到了大麻煩,而且在小範圍內無法處理的那種。他在北印度開闢的種植園靠著榨取奴隸血汗來生產胡椒,又把大量香料,檀木用免費的價格從印度運走,這樣的行徑必然會遭到反擊。

他拆開信件仔細瀏覽,才得知麻煩確實是很大,北印度國王耶薩婆曼在婆羅門僧侶們的壓迫下翻了臉,不但收回了戴望的貴族身份,還把他修建的城堡和倉庫奪了去,殺掉了他的屬下,一路追趕到小勃律才善罷甘休。

這種事情需要一場戰爭才能夠擺平,但無端發動戰爭會讓人關注並受到影響,雖然節度使有很大的特權和自主權。但隱瞞一場戰爭比隱瞞死亡人數更讓人詬病,。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可以向皇帝上表,決定帶兵遠征大勃律,以清除吐蕃對克什米爾的控制和滲透。等把大勃律滅掉之後,捎帶著派一支武裝把北印度給滅了。回朝敘功的時候,就說北印度王耶薩婆曼企圖救援大勃律與吐蕃勾結,反正屎盆子往他們的腦袋上扣,這也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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