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高陵授田封邑

高陵縣已經近在咫尺,它位于京兆府天子腳下,距離長安城也不過五十多里地。

這就是李嗣業所認為該封地的雞肋之處,他理想中的家業應該處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即使想在封地上干點驚世駭俗的事情,也不會被發現,更不會受他人的監視和干涉。

拋開地理位置不說,就說今日的關中早已不是昔日肥沃的八百里秦川,自秦以來大規模地建造宮室,環繞著這片月復地大肆砍伐樹木,把這碧綠青蔥的平原砍伐成了光禿禿的黃土溝壑,渭河席卷著大量泥沙往下游的黃河匯聚,由于太過渾濁,與涇水合流的時候,清濁一眼可辨,此乃涇渭分明。

人類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從古代就開始了,其醞釀成的惡果也越來越嚴重。這一點李嗣業不想多說。

前往高陵的隊伍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在西市上與米查干合伙開米記商鋪的沙粒,由于這二年兩人的生意順風順水。商鋪在東市上也開了分店,專門對口售賣從蔥嶺守捉販運來的商貨。

沙粒已由當初的小小少年,長成了年輕兒郎。他頭戴黑紗襆頭,身穿墨綠色缺胯袍,看上去英氣勃勃。只是性子還有些靦腆,距離女子一丈以內就要臉紅,比含羞草還要敏感。

他對李嗣業叫他到高陵來非常不解,如今已是商賈,對生意之道也只是稍稍精通而已,但對于爵位田產食邑一無所知,他這點愚鈍的人生經驗,也不夠資格給東家出主意。

他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八百畝永業田是可以世襲下去的。

縣城土牆外的黃土道上已經有縣中的官員和耆老在等待,他們面容還算矍鑠,陌生地抬頭望著騎在馬上的將軍和武官們。

但很快這陌生感就被生疏的笑容給替代了,由縣令韋光業帶頭叉手行禮,眾人參差不齊地高聲祝賀︰「恭賀李都護授爵高陵縣子,我等率縣中耆老在此迎候。」

李嗣業領著眾人翻身下馬,向縣令和其余官員,縣中耆老還禮。所謂耆老,就是本縣中某大姓宗族的族長,高陵縣有韋氏,杜氏,李氏等大姓,不過都是關中郡望的旁支,或許能在縣里面撐起些門戶,但放在外面卻算不了什麼。

他們在這些人的簇擁下進入縣城,來到高陵縣縣廨。縣中已經得到戶部的公函,有戶部的官吏專門來劃定食邑和田產。

縣令韋光業是京兆韋氏家族的旁支,或許跟主枝差得不太遠。通常本地人是不能在本地居官的,能打破這條慣例的人,肯定背後動用了不少關系,一般人當然做不到。不知道韋光業和韋堅是什麼關系,如果有關系的話,他會不會也是太子黨的一員。

縣尉從縣廨中將高陵縣輿圖取了出來,鋪在案幾前伸手在紙上劃拉一通後,指著西北角上的兩個村落說道︰「涂溝和李家原共有五里,每百戶為一里,五里有一鄉,名為涂鄉。從今日起涂鄉五百戶就是李都護的食邑,我稍後就把鄉正叫過來,以後鄉正的任命,也由李都護來定。」

「至于劃歸李都護的八百畝永業田,就在涂溝和李家原的正西,方便你對食邑的管轄。」

這八百畝田地本來是京兆府的官田,用來當做均田制的進行授田,如今縣里握在手中的官田已不足四千畝,隨著年滿十五歲的百姓成長起來,這些田作為口分田授出去,再有個五六年,高陵縣將無田可授,介時便是均田制的末日。

不過縣中如今盡量施展一些手段延緩這末日的到來,比如種榆桑的永業田,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授了,還有一些外遷出去的鄉戶,縣里也想辦法將田討回來,用來授給新的勞力。這里面的門道錯綜復雜,李嗣業還是預先了解了一些。

簡單點來說皇帝將李嗣業封爵在縣里,使得高陵縣的情況雪上加霜,私田不上繳田賦,縣里的租庸調只能在一部分百姓身上來回征收,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如果連京兆府都是這個情況,全國的其他地方自不必多說。

李嗣業得到的這八百畝田地肥沃平整,屬于官田中的上等良田,處在統治階層就有這樣的好處。

韋光業專門指派了一名司戶吏,跟著李嗣業到他的田產上去劃定田界。

他們來到涂鄉的涂溝官田,這一片的沃野平川前方有一座小山,李嗣業站在山頭上,就可以清晰地將他的田產盡收眼底。

司戶吏站在他的下方殷勤地說道︰「李都護請看,這山頭上全是樹木,可以就地取材建造府邸,建成後府邸面朝整個田莊,也方便收割收倉。」

李嗣業一言不發,卻對沙粒招了招手︰「沙粒,你過來。」

他從懷中掏出田契,塞到了沙粒手中說︰「從今天開始,你除去做米記商鋪的生意外,還要擔當高陵縣子爵府的管事,涂鄉五百戶的租賦和這八百畝田的產出,我都交給你來管。」

「可,可是。」沙粒頗感為難地說道︰「我只會做生意啊,哪里會管田產?」

「這就是生意。這些田產就是生意,我今後可能顧不上這里,也許一年都不會來一次,這里的一切都交給你來操辦。」

沙粒似乎有些難以理解,吃驚地說道︰「東家,這里可是你的封地啊。」

「沒錯,這些都是私產,每歲的收入你只需向我報一次帳,跟米記商鋪的收入一起分紅結賬,除此之外,將永業田租出去後租賦盡量低一些,永遠不要超過朝廷規定的田賦數額。剩下的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只要別把自己折騰掉就行。」

李嗣業拋下這句話,留下沙粒和目瞪口呆的司戶吏,帶著眾人遠去。

這司戶吏伸出兩根手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晃動著對沙粒說道︰「請恕我孤陋寡聞,你家都護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可是八百畝的永業田,五百戶的食邑啊。怎麼感覺這些田產是他的累贅一樣?」

沙粒也啞巴了片刻,扭頭嗯嗯了兩聲說道︰「你懂什麼,上面的大人物想什麼,豈是你能夠知道的。鯤鵬展翅九萬里,區區田產這種小事怎能顧得上?」

……

李嗣業的下一個去處是高陵縣李氏的族堂,他是受了李氏耆老的應邀,如同一些功成名就者衣錦還鄉一般。

高陵縣李氏近幾百年好像沒出過什麼人物,不像臨近的三原縣有軍神李靖這樣一位大拿光宗耀祖。不過李嗣業做了副都護,又授了子爵,也算是高陵李氏的一樁喜事了。族中的老少都來見證這一時刻,許多他叫不上名字的人,都與他有了這樣那樣的親戚關系。

他與妹妹流落長安之前,由于父母過早去世,在高陵縣屬于三無的破落戶一類。如今族中耆老要把他父母的牌位供到族堂中來,還要重新修繕墳墓,族譜也要重新修訂。這樣他就不再是無根之葉,而是高陵李氏中的杰出人物。

有一點尤其諷刺,作為一個自小從高陵縣長大的人,他對這里的一切都毫無印象。陌生的道路,陌生的族堂,陌生的親人,這些人居然看不出其中的反常,依然笑聲和煦,仿佛他是昨日才離家出走的孩子。

賀知章的那首回鄉偶書如果用在這里,修改一下豈不是另一種辛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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