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省心的史昕

隊伍出長安經千隴道渡過黃河到達蘭州,一日行兩驛六十余里,速度比較緩慢,主要照顧到史昕可汗一家的行速。

龍武軍一人兩騎,沒有了剛出城時的氣派,畢竟是行遠路,五六十斤的甲冑覆在身上他不難受?軍漢們月兌掉鎧甲後,就像拔了毛的雄雞哪來的英武可言?他們只穿皂色缺胯袍頭戴抹額,就連武器都和甲冑捆扎在了另一匹馬上,悠哉悠哉走走停停。

但禁衛軍的傲氣還是存在的,他們是聖人的直屬宿衛,乃是天下唐軍的表率,自然眼高于頂,對這些邊鎮軍也不大瞧得起。

軍隊到達蘭州城外的清水驛便停下不走了,究其原因是史昕可汗旅途勞頓,疲累不堪,想歇他一夜養足精神再走。

夫蒙靈察知他沒有出過遠門,所以也格外體諒,大手一揮命令眾人就在驛站休息一日一夜。

誰知史昕又出了蛾子,提出蘭州城也不算遠,他們大隊人多,住在這小小驛站中填塞不下,不免會有人露宿屋外,為了體恤兵卒不如就多走幾步住進蘭州城中。

夫蒙靈察一想,體恤下屬也有道理,他也不想違了眾意,便命令眾軍啟程,頂著中午的日頭進了蘭州城。

城里有官方設立的館驛,規模雖然不小,但也容不下這近千人的隊伍。龍武軍們簇擁著繼往絕可汗,搶先佔下了驛館。

夫蒙靈察高仙芝他們不與這些京師的大頭兵們計較,這些人畢竟是陳玄禮的部下,涉及到聖人身邊的人和事,還是多擔待點。

安西軍親衛們扎在了館驛的對面,街旁這些私人的客棧雖不及公家的館驛氣派,但服務質量卻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客棧老板頗有些良心,給在客棧外面的露天睡覺的軍士們搭起了涼棚,還有免費的綠豆湯供應。

史昕頗為自得,機緣巧合之下躲開了夫蒙等安西將領的視線,也動起了小心思。其實他找什麼借口旅途疲累,什麼體恤將士進蘭州城都是假的,真正目的是技癢難耐了,掛在墨車上的幾籠雞也翹首等待戰斗。

想必這蘭州城的市上也必然有斗雞場,他這長安城里的斗雞高手,迫不及待地想試試蘭州城這小地方的斗雞郎們的段位有多高,會不會被自己家的鐵冠頭狠狠按在地上摩擦,想想就令人激動吶。

他在館驛廳堂中搓著手來回踱步,瞄了幾眼瞧見夫蒙靈察和李嗣業他們都進了客棧里,忙對在房中收拾鋪床的少年啜律招了招手。

「啜律,你過來。」

啜律小跑兩步來到他面前,抬起下巴問:「可汗,你有什麼吩咐?」

「你去,到墨車的後面把鐵冠頭的雞籠摘下拿過來。」好像一只雞不太保險,萬一中途乏力受損,不能連個替補都沒有,他這樣想著,又說:「把紅嘴雕也摘下來。」

啜律為難地撓了撓發辮:「可汗,你又要去斗雞啊,我們留在這蘭州城里,本是為了養精蓄銳,給趕路攢力氣。可汗怎麼能為了玩耍臨時開小差?若是讓夫蒙節度使他們看到了,他們會如何看你?」

「我管他們怎麼看我,我一天不看斗雞就渾身沒力氣,看了斗雞之後才能精神百倍,快去!」

少年啜律還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助紂為虐。

史昕指著啜律的額頭:「你不听可汗的話?你若是不去的話,等到了怛羅斯城里,我封別的人為埃斤,也不封你做埃斤!你不想做埃斤了嗎,不想帶兵嗎?」

對埃斤的渴望最終戰勝了理智,啜律點點頭:「好,我去。」

他快步從館驛的前門溜出去,很快從側門從提了兩個雞籠回來,史昕示意他噤聲,從其手中接過一個雞籠,低聲揮手道:「跟我從後門出去。」

「我也去啊?」

「廢話,你不去,兩只雞籠準備讓可汗我一人提嗎。」

兩人提著雞籠穿過驛館後堂門,來到了後院中,幾個龍武軍兵卒倒是看見了,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位可汗的秉性,只是躬身行了個禮,也就由著他倆溜出了後院小門。

……

軍漢們歇下來之後,便要想方設法去找樂子,只是龍武軍和安西軍的軍令都甚嚴,眾兵卒不敢往遠處散漫,只是在街道兩旁的幾個客棧酒肆中拼桌喝酒。

高仙芝、李嗣業、馬磷等三人盤膝坐在四足案前,向店家要了一盆羊肉,一斗濁酒,淺慢地品嘗著。

龍武軍的幾個下級軍官混在另一張案左右,邊灌酒邊吹牛,絮叨地細數大唐十節度使和京畿守衛軍隊的戰力。說什麼南衙十六衛只剩下左右金吾衛、左右驍衛和左右門監衛、左右千牛衛手底下還有兵力,其余都成了空殼子。金吾衛和驍衛就不說了,不過是主持宵禁和維持京師治安的部隊,沒多少戰斗力。門監衛倒是兵力雄厚,關鍵人家的後台是高力士大將軍,左右千牛衛也淪為了聖人儀仗。要說起來還是數咱龍武軍牛掰,本屬于羽林軍一部分,現在青出于藍都隱隱居于其上了。

十節度使邊鎮的戰力也有牛的,比如說範陽、朔方、安西、河西,它們都可以排進前四或前三,但跟咱龍武軍一比就是渣渣了,你說是比裝備呢還是比馬匹,年年秋狩奪旗不是第一?估計這前三名加起來才能與我們龍武軍對抗。

李嗣業幾人在旁邊不經意听了一通,感覺頗為驚奇,安西軍竟然在皇帝禁軍的鄙視鏈中?

夫蒙靈察從樓梯上下來,高仙芝、李嗣業他們站起來行禮,旁邊的龍武軍軍官中有一人要站起,被另一名校尉一眼瞪了回去,低聲道:「我們是龍武軍,除了向聖人和陳玄禮大將軍行禮外,何曾向外人行過禮?」

夫蒙節度使雖然有暴脾氣,但此時的養氣功夫卻是極好,淡然朝高仙芝招手道:「仙芝,跟我去見繼往絕可汗,與他商談一下碎葉川以西的形勢,使他到任後不至于手足無措。」

史昕雖然看上去不成器,但到底坐在那個位置上,夫蒙靈察需要他緊跟安西都護府的步伐,自然也希望他有所作為。上任之前至少要讓他知道目前碎葉川以西的形勢,以前的五失弩畢部落和五咄陸部已經勢衰失散,多數都依附在突騎施之下,他必須分化拉攏這些勢微的小部落,同時利用突騎施黑黃二姓部族之間的矛盾來奠定自己的可汗地位,總之不是個好差事,而且教也不可能教會。

但他還是決定盡力去灌輸,這叫知天命,盡人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對面的驛館中,卻不見了史昕的影蹤,找龍武軍的軍官去問,竟然都回答沒有見過。他們去樓上女眷房間去見交河公主,公主也自稱從進來救沒見過郎君的面。

這可就奇怪了,大白天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堂堂繼往絕可汗消失在客棧中,這些龍武軍怎麼能還像無事人一般?

夫蒙靈察登上節度使這一層台階後,已經開始有意地抑制發怒,但此刻也不免臉色發黑。身為下屬的高仙芝自然要替上級把火給發出來。

他高聲怒喝道︰「龍武軍!怎麼回事?」

館驛樓梯板發出踏踏的聲音,中候樊紹領著兩名校尉在樓梯扶手上探出身軀,眯起眼楮問道:「夫蒙中丞,高將軍,有何吩咐。」

高仙芝冷哼了一聲:「陛下命你們擔當繼往絕可汗的親衛,如今可汗不知去向,你們可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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