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舊友新人共歡

李嗣業又問李枚兒︰「你的老師高適哪里去了?」

「哦,恩師深感長安繁華之地太過舒適,也應酬太多,無法磨礪他的求學之心,去年已搬離了長安,現在淇水附近建了別業,他幾次回來長安都過來看我。」

李嗣業咕噥了一聲︰「寫詩都這麼牛了,還磨練什麼求學之心,我看他就是想給自己找清靜。高適去了淇水,你的學業不就耽誤了嗎?」

「兄長有所不知,高先生每逢春夏的時候,都會到淇水去住,秋冬時又會回到長安,就像那遷徙的鳥兒。我用半年時間來听先生解惑授業,半年時間溫習鞏固先生教授的知識。兄長想要見師尊,也須得等到八月之後。」

「這人還算靠譜。」李嗣業這才點了點頭,回頭招呼了燕小四一句︰「小四,不必拘束,把馬牽進馬廄中,到屋里來坐。」

李枚兒牽著兄長的衣袖,抬頭說道︰「阿兄也許不知,枚兒如今煮茶的手藝愈發精道,已經遠勝聞染姐姐了,你和客人安心在堂屋中等著,我給你們煮茶來吃。」

李嗣業安然跪坐在堂中,在長安那些舒適的日子又回來了,每日午後飲一杯清茶,將竹席鋪在廊下,兄妹兩人躺在上面,抬頭可見桑樹濃厚斑駁的華蓋,稀疏的光線投射下來,給人以異樣的清涼感。人生之舒適愜意不過如此。

他很隨意地問聞染︰「張小敬最近在忙什麼?」

「當然是繼續做他的不良帥,查案子,辦案子。」

李嗣業點了點頭,枚兒這邊已經煮好了茶湯,用茶匙舀出四碗,第一碗先敬獻給客人。燕小四紅著臉剛要推月兌,小娘子已經雙手捧著碗送了過來,他連忙接過,低頭嘗了一口,味道確實不一般,到底是如何不一般,他也說不出來。

枚兒依次把茶奉給阿兄,聞染及自己,等李嗣業嘗了一口之後,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不錯。」李嗣業笑道︰「不過阿兄喝酒喝慣了,品不出什麼茶的好壞,你這次怕是要對牛彈琴了。」

李枚兒又問燕小四,燕小四只好緊張地說了句︰「我也不懂,不過味道很好喝。」

這樣的回答對她來說沒有意義,似乎就像客套的寒暄。兩個女孩子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李嗣業仍然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端著茶碗在走廊上細細品味。燕小四就跪坐在地板上,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兩個少女之間的竊竊私語,使他顯得與這房中的氣氛格格不入。如果說李枚兒令他自慚形穢,那麼聞染便讓他心跳加速並自慚形穢了。

李嗣業回頭,看見了他的窘迫,索性招招手說道︰「小四,跟我一起把酒搬到東廂房去。」

東廂房背靠著新昌坊坊牆,與坊牆之間間隔兩丈寬,這兩丈寬的距離可不是為了方便出行,而是朝廷的相關規定,這方面的規定還有,不得臨街開窗,不得建造閣樓俯視人家。東廂房的偏僻給了李嗣業很大便利,他也想模仿張括,在廂房的地下挖一個儲藏的地下室,所以就需要從頭考慮。

李枚兒也看到兄長一趟趟地從外面往家中搬酒,但她卻沒有表示出一星半點的興趣,女人看見男人的酒,就好像男人看見女兒家手中的刺繡品,基本不會有任何心理波動,這也足以說明,她的心理已經從孩童開始向女子轉變。

李嗣業突然清醒地意識到,妹妹已經十四歲了,明年就可以及笄了,那麼她以後還會面臨嫁人,然後必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門外突然傳來了熟悉又有幾分痞氣的聲音︰「可是枚兒她哥哥回來了。」

「張小敬!」

李嗣業挽起袖子,推開東廂房的門走出來,雙手抱拳興奮地說道︰「正準備去找你呢,想不到你上門來了。」

張小敬雙手抱胸靠著木牆淡然說道︰「當每年有從安西歸來的敘功的節度使儀仗,我就猜想你在不在其中,並且還要來新昌坊等這麼個一兩天。沒想到等了三四年,今天才等到你。怎麼,在安西混了三四年,有沒有混出點兒起色來?」

燕小四對眼前的張小敬沒有幾分好感,可能是覺得他說話太過隨意,對李校尉不夠尊敬。

「還談什麼起色,不過混日子罷了,我現在在撥換城,你曾經呆過的老地方,重新組建後的三十三折沖府第八團當校尉。當年打得最慘的三個團都聚在一塊兒了。」

張小敬微微咂舌,隨後低頭嚼著口中的檳榔,噗一聲吐到了地上。

「我都快忘記這個地方了,現在你又讓我想起了它,十分不爽,所以待會兒你去買些酒水和羊肉,權當給我賠償。」

燕小四咂模著張小敬的名字,總感覺有些耳熟,突然眼前一亮莫名震驚,原來他就是當年撥換城烽燧堡一戰幸存下來的九個人之一。九個人,獲得了八個飛騎尉的散官,一度讓他們這些安西兵崇敬羨慕不已,如今這一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張小敬沒有注意燕小四情緒的前後變化,或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個人。他探頭朝廂房里面望去,瞧見擺在地面上的酒壇子,轉而又露出喜色︰「喲,準備了這麼多酒,那我待會兒喝了還得兜回去幾壇。」

「這酒不能給你喝,也不能讓你帶走。」

「為啥?」

「壇子里面裝的不是酒。」

張小敬默然點頭,竟然沒有問是什麼東西,大步往正堂走去,口中說道︰「我去看看聞染和枚兒妹子兒,你趕緊出去給我買酒肉去。」

李嗣業安頓燕小四把牛車卸下,將牛先牽進馬廄里,他自己去附近購買腔酒和羊肉。

雖然東西市是大多數商品的集散和販賣地,但有關生活必需品以及百姓的方便,幾乎每個坊中都有散賣酒和肉的坐商,或開在明處暗處,或許是自家烹制熟肉釀酒,抑或是從西市上低價批發運回坊中,這兩種經營方式都有不小的利潤。

片刻之後,真正的酒和肉買了回來,李嗣業和張小敬,燕小四跪坐在堂屋的地面上,捧著酒碗閑談飲酒。

當初也曾經在這個院子里,張小敬給他講述磧西的風土人情,讓他心中充滿旅途暢想。如今從安西歸來,早已沒有當初的希冀和神秘感。李嗣業隨意述說的點滴,倒是讓張小敬懷念不已。

「十年西域兵,確實讓我受益良多。李嗣業,你算是徹底在安西站穩腳跟了,日後大有可為之處,哪里像我,十年歸來也只能是一個小小的捕盜吏。」

李嗣業愣了一下,沒想到張小敬竟然也酸了?

聞染和枚兒在廊下搓制著線香,枚兒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又來客人了。」

卻是那張魯領著一個年輕人站在院子里,抬起雙手平揖問道︰「敢問枚兒,聞染姑娘,張帥是否在此處?」

張小敬听聞聲音後,端著酒碗只簡短地問了兩個字︰「有事?」

張魯叉手回答︰「魚咬鉤了。」

張小敬眉頭微微皺起,神情專注而疏狂,他仰頭往碗中酒灌了下去,轉身回到堂屋把碗放在地上說道︰「真抱歉,今日恰巧有事,改日再來找你飲酒。」

「無礙,公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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