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發餉(感謝林林鴻起來、書友201……8974飄紅打賞)

燕小四靠在漆黑的板壁上,雙眼空洞無物,內心更是空虛。在過去的幾天里,他已經把從小到大的經歷在眼前來回放映了三遍,就連跑到小河邊偷看寡婦洗澡的回憶都沒有放過,但到了今天,他的腦袋里只充斥著一個念頭。

「求求你啦!放我出去!哪怕找個人來跟我說會兒話!」

「李校尉!放我出去吧!我服了!我認罪了!」

「沒你這麼關人的!還不如殺了我算了!嗚嗚嗚!」

他軟軟地蜷起膝蓋坐到地板上,使勁兒揉搓著雙腿,身體的每個關節都像生銹了似的,身邊的馬桶里還時刻散發出臭味兒,這種滋味實在是太憋屈、太難受了。

禁閉室門板下方的口子有了亮光,緊接著被塞進來一個粗瓷碗,里面放著兩個胡餅和腌制的冬葵。

小四看也不看地上的粗瓷碗,用力地敲擊著門壁:「兄弟!沒走吧!說句話,我知道你不想說,害怕校尉知道,沒關系,你小聲點兒,我能听得到!」

回答他的只有遠去的腳步,小四跪坐在地板上,用拳頭擂鼓似的錘擊:「兄弟!代我傳個話給校尉,就說小四已經知罪了,求放過!今後絕不敢再無事生非,無端頂撞!求給校尉帶個話!」

孤獨的小四幽幽地嘆了口氣,蜷縮著側躺在地板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楮。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禁閉室門上的銅鎖發出嘩啦響聲,突然間門板大開,刺目的白光灌入,他側躺著伸手擋住雙眼,仍然有光線從手掌的邊緣投射進來,仿佛日食的光圈般不可直視,刺得他的眼淚嘩嘩直流。

來人把一團黑紗布扔到他身上,聲音調侃地說道:「把這個纏在眼楮上,別讓陽光把你的眼楮給照瞎了。」

他被親兵庫班尼攙著胳肢窩拉出禁閉室,雙腿酥麻幾乎不會走路,踉踉蹌蹌任由庫班尼架著行走。

第八團的很多兄弟圍了上來,用好奇且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燕小四此刻很興奮:「真好啊,出來了,兄弟們,想死我了!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說啥……」

程吉昌在旁邊審視地看著他問︰「燕小四,你怎麼變話癆了?」

一名兵卒跟著他問道︰「燕隊正,關禁閉的滋味兒怎麼樣。」

燕小四听到這個,眼淚從黑紗布下不停地往下流淌,他使勁兒搖晃著雙手道︰「看不見,沒聲音,不能說話,不能動,很難受!會死人的!」

「會死人的!」

在燕小四最後一句蒼白無力的叫喊聲中,兵卒們品味出了那黑房子的可怕之處,不傷及身體,卻能給人造成心理折磨。

「這是四不能。」兵卒們給這可怕禁閉室起了個新名字,听起來很接地氣。

燕小四被帶進了李嗣業的值房中,眼前的光線稍微變暗,庫班尼拽掉了他頭上的黑布。

李嗣業盤腿坐在案幾面前,看著燕小四打量了一下,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極差,看來達到了他預想的效果。

「燕小四,關禁閉的滋味如何?」

他撲通一聲爬在了地上,叉手求饒道︰「李校尉,我不想再進去了!小四已經痛改前非,絕對不會頂撞上級,違反軍紀。」

李嗣業手扶著案幾戲謔地說道︰「你以為十五天已經到了嗎?其實還沒到,現在不過才關了你十天而已,你能撐到十五天嗎?」

「校尉開恩!小四日後絕不敢違逆校尉軍令,如有違反,就打我一百,不兩百軍棍!」

李嗣業雙手撐著從地上站起,緩步來到燕小四面前,神情森嚴說道︰「你是個硬漢,皮糙肉厚,不懼軍棍,還是關禁閉更有效果。你現在是嘴上服了,心里未必肯服,不是還等著我發軍餉嗎?我若發不了軍餉,不得辭去校尉之職嗎?」

燕小四跪著探起身體,笑著對李嗣業說道︰「欠下的軍餉本是上任校尉貪墨挪用,與李校尉本無干系,是小四一時糊涂,不知好歹,惹惱了校尉,活該受罰。」

第八團的幾個軍漢趴在窗外偷偷觀察,不禁憐憫地嘆息道︰「連燕小四這等鐵骨錚錚的漢子,也被掰彎了膝蓋,‘四不能’恐怖如斯吶!」

李嗣業伸手一揮︰「把錢給他拿上來!」

兩名親兵上前,其中一人手中托著木盤,盤中堆放著成串的錢財,

「燕小四,你的官職是隊正,餉錢是一千二百錢外加六斗米,第八團共欠發你四個月的餉錢,正是四千八百錢,外加二十四斗米,以龜茲現在的糧價每斗米三十錢,共計七百二十錢,這盤子里是你四個月的糧餉,速速拿去,免得你背地里說本校尉扣你的餉錢!」

燕小四瞪大了眼楮,茫然無措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李校尉竟然把餉錢籌措到了?他竟然如此豪富,能夠自掏腰包發軍餉?

「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

他感激地連連點頭,懷中抱著銅錢走出了值房。

藤牧推開值房門走出去,敲動了架子上掛著的銅鉦,扯著喉嚨喊道︰「李校尉近日來四處奔波,自行籌措錢財,為兄弟們湊足了餉錢。今日起正式發餉,從右旅右隊第一什開始發放,自行排隊!不得擁擠喧嘩!」

整個第八團營地炸了鍋,兵卒們興奮地奔跑到校場前排隊等候,霎時間整個營地百人空巷,只有元濤旅帥一人坐在版築房前,用鞣制好的牛皮制作皮帶。

最後一個軍卒興沖沖朝校場跑去,看見坐在房前的元濤,回頭訝異地問道︰「元旅帥,為啥不去領餉?」

「我不去,你自去。」

軍卒見旅帥面色不善,不敢再接話茬,兀自離開。

元濤的十幾名兄弟懷中揣著錢財回到營地中,立刻就來找元濤,蹲在他的面前樂呵呵地說道︰「如今餉錢已經發下來了,兄弟們只留幾百個錢,足夠今晚到撥換城的酒肆中喝兩斗濁酒。剩下的錢都留給死去兄弟的孤兒寡母,能安置一個是一個。」

「旅帥,我看校場上無人排隊了,你也趕緊去把錢領了去。」

另一人笑道︰」元旅帥不需要去排隊,稍晚些的時候校尉會派人親自送過來的。」

元濤的心中憋了股氣,手中的短刀陡然劃偏,把一條好皮帶給毀掉了。他把毀掉的皮子扔到一旁,冷冷地說道︰「這餉錢我不取,他是從哪里弄來的,別人不清楚,你們還不清楚麼?」

幾名兄弟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忿悶之色。其中一人蹲在他面前耐心勸說︰「元旅帥,你不去領餉,我們如何安置娘子們,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弟兄們?」

「不義之財,我不會去領。雖然管不了別人,但我能做好我自己。」

這人呵呵笑著勸道︰「旅帥,李校尉發這錢的時候,並未告訴我們他這錢是何處來的,我們不知道他這錢的來路,完全可以當做是朝廷發放的餉錢,這樣你是不是能夠安然受之了?」

元濤冷著臉說道︰「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幾人面面相覷,發現勸不過元濤,只好躬身各自叉手離去。

戌正時分,

夜色繁星俯瞰四野,抬頭看望見銀河貫穿長空,星空下的第八團營地中熱鬧非凡,這些軍漢子們發餉後的第一夜便是買酒大醉,各個什的兵卒們聚在土坯房內,點著黃豆大小的油燈,光著脊背拼酒,粗獷的行酒令聲此起彼伏。

李嗣業卻在夜里走出值房,他手中提了兩個烤羊腿,右手用麻繩提著兩壇子三勒漿。身後跟著親兵庫班尼和張勇,兩人各自手中端著木盤,盤中堆放一串串銅錢。

他這是要親自上門為兩位被擼掉的旅帥送餉錢,順帶送一壇子酒,一條羊腿,有體恤下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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