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舊雨方歇 新雨又起

作者︰晴更不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一刻,黃鳴四肢百骸內重新灌入大量裹含氣勢的鮮血,轉瞬循環十多周天。只是沉著冷靜的黃鳴並沒有急著起身,就只是那麼看著徐徐爬過來的謝荇。

對手手里,捏有兩根在旁邊拾取的散落箭矢,均被謝荇掐斷箭桿,手握箭頭。

雙方距離二十步,謝荇右手猛然擲出一枚箭頭,向黃鳴太陽穴打去,如果這一擊得手,謝荇會捏著第二枚沖向黃鳴,在其心窩處給予致命一擊。

黃鳴在這一枚箭頭在快要擊中時艱難扭頭,箭矢撞向了額頭,隨之黃鳴脖子一個後仰,濺射出的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直流到泥里,隨後黃鳴有些不甘心地咬咬牙,便雙目緊閉,人事不知。

這一擊同樣耗費了謝荇所剩不多的氣勢,待得喘息了一陣後,見黃鳴依然保持原樣紋絲不動,謝荇心中一定,準備奮力做出最後一擊。

謝荇看了一眼那拙劣的藏頭詩,斬諦听,好大的口氣。

不過我命由我,何嘗不是我謝某一生寫照?刻得真好。

謝荇雙足一蹬腳下泥石,強忍劇痛,奮力躍起!

目光所及處,已經看到了黃鳴的心窩,右手緊握矢頭的謝荇,忽然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只見黃鳴眼神在夜幕中發出奕奕神采,隨後單手擎地起身,再次擺出了那古怪拳架。

地上一聲轟鳴,泥水四濺。謝荇本能雙臂環抱,護住心肺。一躍而起的黃鳴踢出了半套稗官決,不循常理,唯快而已。不過力道之大,一點也不亞于當初踢擊虎禾的那一腳,甚至猶有過之。此刻的黃鳴,以足底氣竅作為迸發力騰空,再裹足全身氣勢于足底,踢出了自己迄今為止的巔峰一腳,踹的雙臂齊斷的謝荇在空中拔高一丈多後,重重摔落在地。

率先落地的黃鳴並未追擊,而是感受著身體的變化︰先是心竅內再無厚重的氣勢囤積,已經完全反哺到全身,如同一劑大補劑,讓周身體竅再煥生機,只是這心竅並非真正體竅,歸根結底,就是長期儲存的氣勢的一部分罷了,可在爭斗當中,有著差距不大時扭轉局面的巨大作用。具體效力如何,黃鳴默默感受,差不多是全身氣勢總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已經足夠踢出一記有相當水準的稗官決了。

再看落地的謝荇,雙臂以不合常理的樣子鋪在泥地里,脖項微微扭動,時不時咳出一灘灘血水,眼看是再也無法起身了。

「謝荇,今日之爭並未意氣使然,你為攔住我尾隨至此,你我各有手段謀劃,只是看上去,今天是我贏了。」

謝荇緩緩閉上雙目待死。

可沒想到走過來的黃鳴並未將其一掌拍死,而是提住領口將其放置到一處樹下,撕上布條,再用樹枝固定住其胸口和雙臂斷裂之處,淡淡說道︰「如果今日僥幸不死,我黃鳴恭候謝宗師的再次賜教,事出緊急,就此別過。」

只見黃鳴起身後向垂頭坐于樹下的謝荇抱拳後,別好獨中,又拎起地上箭袋和零散箭矢,向來時方向走去。

黃鳴就只能是這般慢慢走著,每走一步,背後傷痛扯動得讓人不由自主地前傾,如果不是歸逢臻這種沖著後面來的拳腳沒少喂,黃鳴即便開了心竅也未必濟事。

所以武途沒有捷徑走,是有道理的,道理都在那每一拳每一腳之中。

謝荇下意識微微抬頭,眼楮艱難張開一條縫隙,目送那踉踉蹌蹌的身影遠去。

小輩,故意吃我一枚箭頭後裝死引我上前,是我大意了不過暴起時的那個眼神,真的不錯。

雨小了。

雨小了,向經在雨鏈中掙月兌而出,朝著忘憂方向奔去,隨著左臂那串金篆文的變淡,向經漸漸恢復了神志,這才想起此行目的,是為了殺鏢局人滅口,活捉白敬澤。

可那小娘皮的那種符太誘人了,不殺了奪幾張此類符傍身,內澤之行意外能小了?在反復確認那女子確實是吃下某種禁藥後強行變成大人後,向經心頭一熱,這藥,符都得要啊,可有這種物件傍身的女子,到底是何來歷?向經揉了揉還隱隱作痛的後腦殼,嘿嘿一笑。

追上自然就什麼都知道了。

肩上有傷的許臾抱著昏迷不醒的忘憂,沒有擇選大路,而是抄了高窗引薦的那條小徑,此路在兩山之間,不用翻山便可回到高源所在山頭,到時候再穿過隱蔽山洞回到自家山頭卷上鋪蓋,說什麼都要離開大隋去更北邊的烏鴉嶺地界躲躲風頭。

可誰曾想得到,這條道不是別人,而是向經說與高源高窗兩兄弟的,今日所來三人,兆紫,謝荇和向經三人,論實力,武道與修為,都輪不到向經,可論腦子,怕是向經的第一。

在隱約看到前面奔跑的許臾後,向經心中一定,翻身上樹向許臾發起致命一擊。

許臾被擊飛後撞倒在樹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樹上雨珠應聲而落,又是一陣簌簌聲。

可就在這時,忘憂醒了。

也不見有什麼動作,許臾緊緊抱住的忘憂如縮地般便按住了五六丈遠的向經腦殼,重壓之下向經雙膝跪了下去,這哪能是開竅期能有的力氣?向經眼楮直視這位深不可測的女娃,心思急轉,大呼一聲︰「前輩饒命!」

話剛一出口,忘憂眉頭一皺,指尖吐力,向經腦殼便如那西瓜皮般爆裂開來,腦漿四濺,身體軟了下去。

忘憂又轉瞬來到許臾面前,輕撫她的腦袋。人被向經打斷了脊柱,活不了了。

許臾百感交集,手掌輕輕托起忘憂那目無表情的臉頰。

「師傅,我好像是要去見劉郎了,我那孩子長情,師傅你能帶走嗎?」

忘憂搖了搖頭,「傻徒兒,我也比你強不到哪去,這幅軀體已經枯竭,長情自有他的福氣,你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師傅,跟了你二十余年,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你到底是誰?」許臾滿臉泥污,看向忘憂。

忘憂再次搖頭。

師徒雙方就這麼互相對視許久後,許臾的手臂漸漸垂下,忘憂幫她闔上眼。

而自己,也在許臾闔上眼的不久後,眼皮漸沉。

與此同時,太青易湖的絳紫珠華光四射,易江海又驚又喜,在確認完動靜後毫不遮掩身形地游到湖心亭,定了定心神後,傳音給寒涵︰「天沖魄歸位,七魄歸六,只差一魂一魄。」

寒涵長舒一口氣,難得臉上有了些笑容,「剩下的那一魄我已經心中有數,東域人做的嫁衣,我就收下了。」

易江海現出人形走上岸,瞥了眼那片不大的黃色蓮池,搖了搖頭。

寒涵始終不透露主魂的下落,意義何在?是不知道,還是想自己做主魂?

只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了一千年,易湖的子孫都隔了幾十輩了,還差這幾年?

蓉城路遙店廢墟處刮起了一陣秋風,縴細女子的單薄衣衫獵獵作響,手臂等處有細微傷痕,單手執傘,半閉半合,眼神堅毅。

不遠處的于五和白峮兒躲在一旁,靜看身著細麟甲片的男子與之對峙。

這件鱗甲,王貴友得之于大祁武庫,是上次勤王歸來後孫長宏親自賜下的物件,無需氣勢便可自行護主,如果裹含氣勢,效果更好,只不過收到時破損處不少,可王貴友心下愛惜,又舍得砸錢找人修葺,才有了今日之模樣。

兩人頭發均被風吹得凌亂,王貴友手中捏有一張朱紅符,目不轉楮,只待女子先遞招。

謝湫轉頭看向曲府方向,緊了緊手中古傘,手臂現出不正常的青藍之色,在于五看來,女子要再次喚出雷虯,怕是代價不小。

謝湫將傘舉過頭頂,看了看天上烏雲,有這雨雲,會省去不少麻煩,需得速戰速決,馳援二哥三哥。

可王貴友這閑適的態度,就連白峮兒都替他著急,那壞女人都要完成施法了,這位大哥哥怎麼就和街頭看戲的公子哥一般不急啊,真是急死個人。

隨著一小縷電簇被引至傘頂,雨便迫不及待地漏了起來,雨點不小,傘頂伴著咚咚雨聲發出一聲悶吼,雷虯再次現身,只是眼楮半睜半閉,毫無精神地看了傘下的謝湫一眼。而謝湫貝齒緊咬,右手指間向左臂抹去,劃出涌向傘頂的大片眼珠,老虯眼前一亮,伸出長長信子將懸浮的血珠抹進嘴中,咂麼了一下味道,這才不甘情願地抬起頭顱,徹底睜開了眼眸。只不過當它看見王貴友後,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一股擬人的驚喜之色,那副鱗甲,正是老虯想要塑造出穩固肉身的急需之物,雖然鱗片細了點,可老虯作為遠古遺種還是一眼瞧出此物的不俗,若能吞下後慢慢將之煉化,那麼用不了多久,便可逃離這當年不得不寄存魂魄的囚籠了。

這次不用謝湫催動,老虯便使出渾身氣力向王貴友攻去,王貴友微微一驚,後撤半步將符拍入左臂後整個人再次身如鑄血,向持傘的女子攻去。可不同于上次的情況的是,老虯先是深吸一口氣,嘴巴變得凝實後,一股手臂粗細的雷電由口中噴射而出,速度之快,根本不是王貴友這等修為看得穿的。轟地一聲,王貴友如遭霹靂,渾身皮膚瞬間變成暗黑色,同時散發出陣陣焦臭,而駕馭符傘的謝湫同時拿捏不住,雨傘直接月兌手,化作虯尾,任由那老虯興風作浪。

王貴友向後翻滾,身上甲葉嘩嘩作響,還未等起身,凝實的虯龍頭顱再次撞擊過來,力道之大,讓五髒翻滾的王貴友差點吐出隔夜酒飯。不過王貴友畢竟燃血符上身,全身體竅的潛力被激發到最大,很快便仗著一處高牆穩住身形,再一拳向老虯的頭顱遞出。

老虯自然是不懼一名開竅期人族的奮力出拳,任由王貴友揮出兩拳後,只是搖了搖頭,再次撞向王貴友身體。吃過一次虧的王貴友不敢硬接,老虯撞爛王貴友身後高牆後,拔高身形,居高臨下,再次吸氣準備吐納第二擊電球。

就在王貴友以為電球將至時,老虯露出一絲輕蔑神情,尾巴一甩,雖然除了虯首以外身形都是虛的,可那柄古傘卻是實物,剎那間掃中注意力放在虯首的王貴友的側身,將對方抽出十余丈遠,王貴友再次起身,一個踉蹌後,單膝跪地,身上殷紅之色褪去大半,一張寶貴的燃血符就此消散于天地間。

老虯確實無法發揮完全的實力,卻吃驚于這人族小輩的抗打能力,是了,定是那鱗甲擋下大半的力量,否則屈屈一名剛剛走上武道的小子,怎會在自己傾力一尾的抽擊下還沒死?就在此時,謝湫抓住傘柄,口中默念古語,示意老虯歸位。

老虯眼神玩味,以古語回之︰「真把自己當本尊的主人了?若不是你偶得此傘,現如今又有五竅修為,你會覺得我會屈尊任你驅使?待我生吞此子,再來與你計較。」

謝湫大急,因為兆紫千叮萬囑,一定不能讓此獠月兌離此傘,否則便會有大麻煩。見王貴友朝自己奔襲過來,只得一邊急撤,一邊與老虯言語︰「前輩,我深知你急于恢復真形來擊敗眼前敵人,可眼下你不管不顧,這古傘作為承載你真身的容器,品秩並不足以讓你肆意發揮神通,過猶不及,一旦傘柄傘骨破裂,前輩你可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了。」

老虯听完後沉默了一會,淡淡說道︰「好湫兒,你再將一縷雷電引下,待我一擊過後,不管身前男子生死與否,我都會撤回傘中打盹,你看可好?」

謝湫自是不信,可前面王貴友拳鋒正勁,全憑老虯頭顱擋下,每接下一擊,老虯頭顱便虛幻一分,只得一咬牙,擰轉傘面,再次引下了一縷閃電,與第一次不同的是,謝湫在引下雷電後眼鼻口耳皆流血,身體打擺,手臂上青藍之色散去,差點便撐不住那把傘。

只听老虯一聲長嘯,身軀再次凝實至脖項,項上由雷電編織出了一縷縷鬃須,威風稟稟,漠視還在出拳不停的王貴友。

王貴友瞧出門道,暗叫一聲不好,拍斷身旁一顆小樹向老虯擲去,身形擰轉,打算先撤遠再說,可老虯此時意氣風發,哪能讓王貴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口中叫聲如龍吟,一股電球再次噴向王貴友。

這次沒有符護體的王貴友被打的更慘,擊向後背的雷球將他身體打著旋的撞爛了兩處民屋,飛出幾十丈後才停在了一顆梧桐樹下,昏死過去。

此時雨點漸大,老虯一個身形不穩,頭顱便有了虛化的態勢,只是早在幾千年前便經歷過太多生生死死的老虯根本不介意這點修為的倒退,拼著縮不回傘中的風險,向王貴友俯沖而去。

于五再也顧不上什麼,眼看王貴友要被那怪物吞噬,迅速向王貴友掠去,老虯一看有人阻撓再次發出咆哮,震懾的雨珠都在瞬間停下了下落的動作。于五行動受阻,腿有點發軟,可還是咬牙要去抱王貴友,老虯不管不顧,大嘴一張,將王貴友和于五餃如口中,兩人騰空而起,就在老虯準備囫圇咽下之際,白峮兒挺身而出,一張品秩不低的銳金符削向傘尖,徹底阻絕了老虯與古傘的聯系。

老虯本來就為了探出傘外更遠處把自己與古傘的聯系放到最低,此軟肋正好被學習陣法有極高造詣的峮兒給敏銳的發覺了,這一刻,天下罡風一刮,作為無根之木的老虯遍體篩糠,再也顧不得嘴中二人,身形化虛,往傘尖直扎而去。

傘面伴隨著轟地一聲,老虯巨大身體沒入傘中,垂直落地,白峮兒見謝湫受傷不輕,打算奪傘,被謝湫及時發現,向前猛撲,可腳下踉蹌,竟是沒能站起,被峮兒抓在了手中。

就在此時,一道紗衣黑影撞向峮兒,奪走了其手中古傘。

峮兒摔倒在遠處,定楮一看,正是之前那位與謝湫共入路遙之人。

龐棋迷到了。

此時龐棋迷渾身浴血,狼狽程度不比倒在地上的王貴友差了,抓住傘捎後奔向謝湫,一把抓住扛在肩上,大喊一聲︰「走!」拔腳邊向荒棄的蓉城南門方向奔去。

而謝湫癱軟在龐棋迷肩上,喃喃問道︰「二哥,二哥呢?」

龐棋迷咬牙不說,眼中噙著熱淚,又瞬間被雨水打散,提氣越過塌了半截的南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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