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入幕涼隨夜擘傘

作者︰晴更不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兩名外來客已經駐足在曲家鏢局門外,魏助我一身絳紫錦袍上略沾塵土,龐棋迷的紗衣上更是泥濘不堪,兩人對視一眼,便翻牆入內,直入廳堂。一路穿堂入室腳下並沒多大動靜,卻依然引得正廳內飲茶的洪躍起了疑心,誰人走得這麼急,這是趕著投胎呢?

洪躍推開門後,便看到了這兩位僧不僧相,儒不俊雅的的二人急掠而來,還未等抱拳發聲,魏助我的一腳已經踢至面門,洪躍暗罵一聲好家伙,抬起的雙手正好接下這一腳,只是如此勢大力沉的一腳,是個四竅的武者?帶著這樣的疑問,洪躍連人帶門一起飛進廳堂,重重摔在了敬香掛像處,好在底子確實不弱,加上未傷到實處,已是鯉魚打挺起了身,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龐棋迷不言不語,趁著洪躍立身未穩便要向其額頭拍去,這看似輕巧的一掌掌風大的嚇人,洪躍一縮頭就往身後滾去,直貼在了牆皮上,此時在身側十余柄飛刀激射而出,這才逼得魏龐二人向後退去,正是家主曲家漪到了,而門外的幾個未能走鏢的鏢手也抄著家伙圍了上來,魏助我隨便一眼掠完,就把目光放在了曲家漪身上,嘿嘿一笑,沒了下文。

此趟差事,實在算是美差。

就在此時,龐棋迷猛然轉身,魏助我只比龐棋迷慢了半籌,便被人以不知名的招式抽得飛了起來,早轉身片刻躲過一擊的龐棋迷看得真切,是一把骨鞭。

「二哥!」龐棋迷擔心魏助我傷勢,雖然死盯住那來人身形,還是關心地問了問遠處魏助我的情況。

「沒死。」魏助我背部錦袍被抽了個稀爛,露出內罩軟甲,只是軟甲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深凹進去了一大截,而魏助我本人,更是覺得這一鞭如打在了神魂之上,不僅傷口火辣辣地疼,甚至還伴隨著各竅穴的不停顫鳴,使得本來就不咋地的面目顯得更加猙獰。

「施賬房!」曲家漪一聲驚呼。

此聲一出,魏龐二人還不曉得來者何人?魏助我咬牙切齒地罵道︰「施一,你與我雇主說好的,怎可不算數?」說完目光狠狠地射向這位二關嶺的主人。

「是有此事,」施一輕挽右鬢角,淡淡說道︰「我只是答應兆家公子不去那處店面攔阻,卻沒說過不會來此處,兩位不曉得我是曲府的賬房先生嗎?惡客登門,家中逐賊都不行?」

「如此說來,是我二人唐突了,我們即刻就走。」龐棋迷頭腦轉的比魏助我要快,今日之事,已不是他二人可以力敵的,即便事後兆紫曉得情況,也不會怪罪他們二人拿錢不出力。

魏助我也立即換了一副笑容道︰「施當家,多有得罪,我們立馬滾出曲府,滾出蓉城,再也不會來此給您添堵了。」

二人路過施一身側,並未遇到阻攔,正待寬心之際,虎禾推門而入,堵在二人面前。

「兩位稍待片刻,待那邊有了結果再走不遲。」施一話雖如此說,可揚起的骨鞭已然向二人背出抽去。

只是二人早有防備,施一的這隨手一擊便沒有落在實處。

龐棋迷驀然大喊一聲,「二哥不必管我,先去小妹處與之匯合!」

魏助我已經帶傷,不願戀戰,神人交戰一番後便向門口沖去,而龐棋迷在閃過施一一鞭後氣勢驀然一變,身上紗衣大鼓,脖頸以上更是一片殷虹,足下一踏,裂磚碎石,抄出一把黑色鐵尺,轟地一聲向施一奔去。

而施一的應對辦法更是詭異,人如金蟬褪殼般抽離了衣裝,向後急掠退去,坐在了椅子之上,而那件衣衫裹住龐棋迷手臂後竟然有要與龐棋迷爭奪身軀控制權的意思,強行要「穿」在龐棋迷身上,龐棋迷鐵尺月兌手,更是如同被人掐住脖子般使不出力氣,渾身如同篩糠,任由那件衣衫從手臂處「更衣」,至于施一本人,癱坐在身後椅子之上,垂頭而坐,看得魏助我肝膽欲裂,觸目驚心。一愣神的功夫,魏助我身後一涼,再次被骨鞭抽中,直抽的這位五竅武者匍匐著飛了出去,踉蹌著地。

而偷襲者,竟是那已經被施一控制的龐棋迷的手臂。龐棋迷如今狀況如同拔河,趁著意識還算清醒,大喊一聲︰「二哥快走,快走啊!」

魏助我發覺此次抽擊並未造成太大傷害,與方才第一次出手的那股子氣機不可同日而語,心中一定,大概是瞧出跟腳,並未听從龐棋迷言語,而是起身後直奔施一「本體」而去。

虎禾豈能由著魏助我跑去破壞當家的宿體?只見其抄起身前一把梨木椅子便向魏助我擲去,魏助我用肩膀撞掉椅子,力道沖擊著他側滑半步,洪躍又出現在了身前,趁其立足未穩之時跳起一腳橫踢今日這不速之客的太陽穴,魏助我哪能由著這小嘍阻擋這稍縱即逝的勝機?鉚足勁一掌拍向洪躍臉頰,洪躍擋都沒來得及擋便被拍飛,重重從牆上摔落,口中溢出鮮血,人事不知。

趁這片刻的功夫虎禾已經奔襲而來,一拳便打在了魏助我傷口處,魏助我悶哼一聲,強按下一口心頭血,奮力跳到施一本體身前,提起渾身氣勢便要一掌打爛這副身軀。

可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那件與龐棋迷爭奪身軀的衣衫再次披在了這副垂坐在椅的身軀之上,眼中精光一放,淡淡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魏助我哪會想到這麼一手?只覺喉頭一涼,一枚拇指粗細的骨鞭梢處的骨刺已貫穿其喉嚨,那抬起的手臂竭盡最後氣力,也沒能落在施一的腦殼處。

施一骨鞭入袖,緩緩起身,魏助我的尸身軟軟側著摔倒,鮮血咕嚕咕嚕地從喉嚨處噴出。

不遠處龐棋迷悲憤交加,一拳杵地,一拳環胸,氣勢再次攀升,死死盯住緩緩近身前來的施一。

路遙店,名叫謝湫的女子在客房里吹熄油燈後不緊不慢地走出,左腋裹挾一把油紙傘,在二樓俯視一樓櫃台處的于五,于五暗捏一把符反扣在櫃台下面抽屜,笑著看向謝湫。

謝湫拾階而下,走至于五面前,嗓音清冽︰「掌櫃的,結賬。」

「謝謝惠顧,一餐加一日店錢,共計四錢。」

謝湫模出一角銀,約莫半兩,遞給于五,「掌櫃的,交出白峮兒,我保你倆不死。」

于五單手接過銀子,笑答道︰「老身和峮兒的身家性命,姑娘說了不算。」

櫃台炸碎。

謝湫大退一步,左手捻出一張青色怪符,右手持傘,眉頭微皺。

按照兆公子的說法,這位過百年紀的于五,該是名三竅修士,擅易容卻不善廝殺,腦筋靈活,是這伙人中運籌帷幄的角色,方才自己只不過在她身手接銀兩時試探性地指點其咽喉,便被早就將符埋于櫃台的她炸的節節後退,看來情報有誤,不過出入不大。

于五在破敗櫃台上走出,臉上笑容和曦,一柄無竅短劍反握,淡淡說道︰「小小年紀修為不淺,看姑娘撤步路數及這把古怪符器,莫不是要走氣運于外的路數?後生可畏啊。」

此時白峮兒已經候在門外,手握兩粒齊己賞賜的六陣山雷珠,等著于五女乃女乃的信號,心急如焚。

謝湫沒有打算與于五閑聊,手中符自底部緩緩燃燒,一直燃至符石處,青煙游離在謝湫周身,聚而不散。只是依然沒有投擲傷敵的意圖,于五眼楮一眯,要麼便是武氣雙修的輔助符,要麼便是靈膽飽滿的古符,可以多次使用。就在此時,謝湫將那符往傘尖重重一扣,雨傘便如那法器一般現出雷光,撤去了油紙偽裝後盈盈閃閃,緩緩張開。

于五一驚,那符竟是可以提升符器品秩的稀有符,這下可有點難辦了。

謝湫急速點撥傘下符點,待得傘面完全張開後,已是另一番景象,不知名材質的傘桿之上,傘面幽藍,隱有星點和雷聲,似轉非轉。

于五率先發難,一根細線牽動早就布置在路遙石磚下的泥潭符,數張符本就處在符石半碎的狀態下,一經激發,謝湫腳下頓現泥濘,本來按照計劃,泥潭符觸發後于五便會給白峮兒信號,再投擲兩枚雷珠便更有把握了,可不曾想,這不小的動靜自然沒能瞞過謝湫的一雙眼楮,謝湫傘柄急擰橫掠,原本該被陷入泥潭的謝湫,就僅憑一人一傘阻隔了那一縷縷符石靈氣,讓如地牛翻背地面重回肅靜。

于五便有些吃不準了,沒有急著讓峮兒入內,照理這個由峮兒布置的六陣山的簡易陣法是沒有如此好破的,難道是此女住在店中的一天功夫,已經將這里的陣法模清了?

謝湫此時已退出于五約二十步,傘一合一擘,便有一條模糊不清的雷虯自傘面的邊緣現行而出,只是還未等穩固身形,就有消散天地間的跡象,謝湫趕緊將手中古符祭出,看似沒有神志的雷虯立即大口吞下,如同點楮般睜開了一雙淡黃色眼眸,身形逐漸穩固,拔高身型後,猙獰的面容下有了一絲俯瞰螻蟻的亦有了擬人般的神情。

這種「器靈」是不會寄存在一般的符器之中的,于五至此再也沒有與峮兒聯手拿下這位女子的把握,匕首向謝湫擲出後便奪門而出,喊上峮兒,向曲家鏢局方向奔去。

可謝湫哪能這麼容易讓于五逃走,急速擘動傘面,雷虯面顯不耐之色,卻還是遁著于五出去的方向急掠而出,如巨蛇在水中游弋。

于五大喊一聲「峮兒!」白峮兒心領神會,捏碎一枚雷珠後分別投擲向巨虯頭部和路遙屋內,隨著一聲悶響,整個蓉城跟著一震。

不少百姓還以為是附近的炮仗局走了火,紛紛提著水桶上街來看,可瞧到那六七丈高的雷虯真身隱隱若現後,丟下水桶便做鳥獸散去了。

五年前的那一夜,便如今日一般,神仙斗法,百姓遭殃,人命如莊稼地中被人隨意割取的稗草。有了前車之鑒,便沒有嫌命長過去瞧熱鬧的了,而那剛設立不久的衙門的老爺們,也都趕緊找人備馬,想要率先出城,不給各路神仙添亂了。

路遙店已經只剩一片瓦礫,鋪天蓋地的塵土中緩緩走出一位身著素衣的清冷女子,頭發凌亂,腳步踉蹌。手臂及小腿處有多處細微傷痕,傷痕處如有雷電交織,發出滋滋聲響。女子所柱的那把傘面上雷光紊亂,冒出大量黑煙。

于五邊跑邊看那條雷虯,齊己給出的那枚雷珠不亞于天才修士駕馭雷屬性法器的奮力一擊,不但沒有傷到那惡虯分毫,甚至成了它的大補之物,隱隱再次漲大了一分,只是沒有像沖出路遙時那麼凝實,而是變淡了些許。

謝湫不再敲擘傘面,而是劃破玉臂,血灑雷傘,口中大呼︰「篆以雷法,敕令九虯,行雲布雨,滌蕩萬物,去!」

那未曾生角的巨大怪物如遭雷劈,身形一震,再次恢復凝實姿態,咆哮著向于五白峮兒二人撲去!

就在伴隨著雷雨之聲的虯龍器靈撲到白峮兒的一瞬間,一名著白衣,渾身沐浴血光的男子在這一刻跳出,擋下了這一擊,只是白衣化作齏粉,露出了罩在里面的細密鱗甲,甲片嘩嘩作響,顯現出細密裂紋,而那未被甲片覆蓋的臉頰、脖項及關節處又有大片血液溢出。

于五大呼︰「王公子!」

那器靈果然不是凝實之物,穿過白衣男子後便消散于天地之間,只是伴隨著雷虯的消散,天上下起了細密秋雨,沖刷著浴血的王貴友。

王貴友先是向遠處的于五點了點頭,隨之望向身前之人。

「姑娘,」王貴友看著這位面目與橘五有七分神似的謝湫,身形筆直右手負後,左手指點道︰「這把傘,與你很配。」

金元山往東北方向五十余里的一片稀疏樹林的溪邊,雨已呈現出連線跡象,秦誠在硬接下向經一手擊向月復部的重拳後,臂骨斷裂,橫飛著撞向一顆環抱大樹,殘余樹葉唰唰落下,兩次想要艱難起身的秦誠終究還是沒能站起身來,氣勢渙散,臥在樹下,任由那些個暗黃色樹葉鋪在自己身上。

而那些鏢子們,在總鏢頭倒下後已做鳥手散,向經可不是那廟宇里的菩薩,抓住一個殺一個。 護在鏢前的,就只剩下了兩人而已。

老江和白敬澤。

至于那宗紫,已經在樹林中走出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現身後,主動跟了過去,白敬澤眼尖,一眼便認出了此人便是那天打擂時嗓門最大的潑皮。

也正是老江知曉今日定會拖住宗紫為其爭取到寶貴時間的人,黃鳴臨行前叮囑老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想著率先向宗紫發難,再以身死護住白敬澤周全。

向經所過之處,已然無人,白敬澤的那把金刀已經被兆紫「借」走,所以面對向經,只能是緊握一把尋常長劍,沒有了刀劍錯的架勢,稍顯美中不足。

向經不急,在這里清理小嘍的同時,也在等謝荇和兆老弟的結果,那位兆紫奔走去追的那名男子,不算弱了。至于謝荇應對的那位擅射男子,在向經看來,最多是五五之數的大好局面,不過這謝荇有個招人喜歡的地方,那便是自打修行開始,就愛啃硬骨頭。

不像我向經,愛捏軟柿子。

就在向經捏斷最後一名鏢手脖頸之時,忽然大吼一聲,「哪里走?」便發足向樹林中奔去。

沒跑幾步,便追上了那位抱著許臾的忘憂。向經踏斷一顆小樹後躍到忘憂身前,看了眼傷的不算輕的許臾,再看了眼那忘憂,淡淡說道︰「讓你們走了嗎?」

許臾艱難起身,施一禮後問道︰「向大哥,那高窗二人都已離開,為何我二人不可?」

向經搖搖頭,「我說過的,今天在場的,都得死,我們來此,不為圖財,至于高源,我也會在此地之事一了後,第一時間過去敲打一番的。」

「我倆對天發誓,絕不會說出此件事。」許臾急促說完這句後扯動脖頸傷口,咳出了好一攤血。

向經冷笑著向前踱步,「我與你許臾,沒有這等交情,行將就木,下輩子便不要當個女山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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