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風華苑

作者︰晴更不輟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從姓老者放慢了撐篙速度,背過身來,觀望這場最後的爭斗,既然幾次調轉都未能將蓬上小子甩下去,那這成名不久的鄒峰李,想必還有一場苦戰。

在老人看來,這素未謀面亦無名聲的毛頭小子和那個在此打拼磨礪兩年有余的女圭女圭臉,水平差不多就是了。

鄒峰李見黃鳴下盤虛浮,全靠一根尋常竹竿維持身形,身後背有一張大弓,大致有數了。

是個擅長遠遠偷襲入行不久的小毛孩,即便有竅,應該也是在手臂之上,鄒峰李緩緩放下刀劍,甚至放下了那根差點被劈斷的鎖鏈,就只是雙手抱臂,等著黃鳴攻上前去。

黃鳴忙問︰「大俠這算什麼意思?是覺得在下學藝不精,打算讓我兩招?」

「是又怎樣?」鄒峰李哈哈大笑,「速戰速決,莫要耽誤我與從老前輩」

鄒峰李被黃鳴一個箭步踹下船去。

至于後面的「商議要事」四字,是在天上劃出漂亮弧線才發出的聲音,船在向前,聲音向後,又是撲通一聲,隨著一圈圈波紋,聲音戛然而止。

湖中冒出一個小腦袋,怒吼一聲︰「朋友,留下萬兒來!」

黃鳴遙遙抱拳,朗聲道︰「承讓!好說!大祁濱縣陸家長公子陸秉灣。」

黃鳴先是將那根摻雜了一絲玄鐵的鏈子扔入湖中,再仔細裹好兩柄刀劍,過了烏篷,來到老人面前,咧嘴一笑︰「濱縣陸秉灣,見過老前輩。」

老者不看黃鳴,繼續撥弄竹篙道︰「濱縣陸家?你與樊奇如何稱呼?」

黃鳴一想陸秉灣也沒什麼特別出息的親戚,倒是那天在山門前的那位還算有點本事,便不假思索答道︰「前輩所說名諱,正是家舅。」

從姓老者回過頭來,這才正眼看了看黃鳴,「你舅舅年輕那會兒力敵十余人留到了最後,可不向你這個當外甥的這般沒出息撿漏。」

黃鳴小雞啄米般點頭,「自然是不能與他老人家相提並論的。」

從姓老者擺手示意話題打住,接著說道︰「我們做筆交易?」

黃鳴還是點頭。

「很好,」老者放下竹篙端坐于船艄,「你想問什麼?」

「晚輩此次去往蓉城。」黃鳴頓了頓,「前輩可知曉那邊鬧鬼的事情?」

「知道點,」老者伸出一只手,示意黃鳴講下去,「就看你小子用什麼情報來換了。」

黃鳴這才恍然,為何這老者多年不下船,卻是與三洲國橘不識齊名的耳報神了。

情報便是這麼來的,留下一人,定是那最強的一個,所問所透露的消息,定然都是極有價值的情報。

老者倒也有耐心,只等黃鳴給出「價錢」。

「從老前輩,若是我提供的情報,是您已經知曉的,怎麼算?」

老人月兌口而出,「那要看我這知曉的情報,你是否能再添磚加瓦,做出補充了只是這類的情報,難換你心中所想的蓉城鬧鬼一事。」

黃鳴自然有太多太多天大的秘密可以提供給老人,比如師兄董錦入澤,胡王和許密還活著等等,只是這些事太大,怕你老從也買不起,想了一會,笑著問那抽著旱煙的老者︰「從老前輩,我有一條和三江城劉 有關的秘密,可想听听?」

老人眼前一亮︰「說來听听。」

「劉 當年家人被害,後習成天大本事復仇一事,你可知曉?」

老人笑笑︰「此事北域何人不知?」

黃鳴湊上前去,沉聲說道︰「可劉老前輩故意留了那主謀一家的孩子而不殺,你可知曉?」

老人點了點頭,以為黃鳴也就說到這里了,可沒想到黃鳴後面的一句,爆出讓人頗為意外的消息。

「此人便隱于三江城,是劉府尹有意為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位仇人之子已經是約莫邁入溶血境了。」

這確實是老人不知曉的情報,從姓老者慢慢消化情報內容,轉頭盯住黃鳴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黃鳴再向前走到老人面前,聲音再往下壓了一壓道︰「就在兩年前,晚輩有幸做過那人的牛車,此事也是後知後覺,經過別方高人提點才知曉的。」

從姓老者望向湖面,半天不語,然後點了點頭。

泊船上岸,對岸一如許密下船時的情形,好在老從善意提醒了一嘴,從身後包裹撕下一根布條裹住鼻嘴,才沒有在下船時泄露他「陸家大少爺」的身份。

黃鳴拄著棍子,慢慢走著,與老從在湖上的閑聊時,作為買賣,老從告知了黃鳴蓉城現在的情況,從十年前墳堆經常被人刨開,到現如今偶有修士武者離奇失蹤,應該是一名修行鬼道的修士在作祟,鬼道作為千年前魔族為數不多被參詳了大概的功法,天澤東西兩域,還是有不少鬼道修士的,北域作為被三宗共掌的一域,極少出現此類修士,一經發現,必會被三宗派人以申飭人倫天倫而肅清。

結合剛才巧遇小師傅,不排除許密此次下山,就是去干這活的,既然小師傅看上去沒什麼事,那麼那個倒霉的鬼修就很有點什麼事兒了。

當然只是個猜測。

只是作為此類消息的「溢價」,老從買賣公道,允許黃鳴再問一個不痛不癢的消息。

黃鳴便問了放題兆會的情況,黃鳴簡略一問,老從便簡略一說了,自此二人無話,直至下船提醒黃鳴最好裹住面龐。

兆會,四十余年前得了降頭廟機緣,破例被眼高于頂的放題宗收入門下,如今已是一名餃脈期修士,此後名聲不顯。

可真的是這樣嗎?黃鳴攥緊手中竹棍,捏的劈啪作響,抬頭看向放題宗方向,輕聲默念︰「爹、娘親、姥爺,你們再忍耐一下。」

山路崎嶇,幾天下來偶有剪徑,黃鳴能躲就躲,一次沒躲過,打傷了一人,其余幾人盤算著這個背弓的小子有點扎手,身上的盤纏未必有事後需要看傷診金多,就開始當起和事佬,說倒地的這小哥家中還有個妹妹要養活,非要黃鳴留下一錠銀子看郎中才讓走,後來黃鳴與之討價還價,答應留五錢銀子,遞出後山賊也不知道在哪掏出來的銀剪,真就只剪了五錢留下,黃鳴抱拳,贊嘆當家的買賣公道,下回還會來此買路。

遠處有人撲哧一笑,聲音很淺,依舊被黃鳴敏銳的察覺到了。

漸行漸遠,黃鳴有意識地加快腳步,身後那人漸漸跟丟了黃鳴,著急起來,到了一處分岔路,徹底沒了黃鳴蹤跡,女子鼻子一酸,真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將出來。

「峮兒,怎麼會是你?」黃鳴從一處高樹上跳下來,這才想起峮兒家鄉便是蓉城,有些恍然,「莫非是要回家鄉?」

「黃公子!」峮兒一見到黃鳴,立即止啼,還很不好意思地抹抹鼻涕,笑道︰「公子一撒開步子,我就跟不上了,是峮兒沒用。」

黃鳴笑笑,遞出一塊玉米面干糧,「走,邊走邊說。」

兩天內,二人過了東河里,越過盂縣古城,進入平原地區。黃鳴笑問過峮兒可是從肥湖邊上便尾隨自己,峮兒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每逢問及峮兒身世,峮兒更是轉移話題,談些其他。不過對黃鳴來說,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應該是沒有加害自己的意圖,那麼順路一起走,也算有些個照應了。

況且這姑娘還真是識路,簡直就是張通往蓉城的活地圖。基本每逢入夜前,總能趕到城鎮入店打尖,而峮兒本人更是在衣食起居上,像一名丫鬟般照顧自己,讓黃鳴頗不適應。好在兜里還算有些銀子,兩人分開住,也就沒那麼不方便了。

幾日後,二人來到芝麻城,讓峮兒有些詫異的是,一直沒什麼作為的芝麻城的芝麻官,已開始入城盤查,實行宵禁了。別的不說,黃鳴的飛刀和大弓肯定是帶不進去的,索性城外不遠處找了個隱蔽樹洞藏了,再大搖大擺地入城。

到了住處吃完面,峮兒問及黃鳴當初一次又一次放過那些蟊賊,甚至打傷蟊賊後還要墊付藥錢。

黃鳴飲著三枚銅錢一碗的好茶,笑著簡單說了說。

自己小時候身居吃辣嶺,父親在自己十一歲那年帶自己外出游獵,深夜在林子里獵到一只野兔,剝皮洗淨後就在溪邊生起火來,這鹽巴還沒放呢,火光就引來了十余個面黃肌瘦的山賊,領頭的對著自己父親伸出手,厲聲喊道︰「此山是我開,凡山上一草一物,皆是我私有財產,你二人膽敢未經請示就在我的山頭私獵,是沒把我王大苗頭放在眼里,記在心上?」

峮兒托著下巴問道︰「後來呢?」

黃鳴接著說道︰「我以為會看到父親與山賊爭執,然後懲奸揚善。只是沒想到父親僅僅是站起來拍了拍那人肩膀後,就遞出了一粒碎銀,王大苗頭眼神詫異,一言不發端詳了我爹一會後使了個眼色,一行人匆匆離去。」

峮兒哦了一聲︰「這也沒什麼不好啊,怕自己說的不對,又補充問了一句︰「是吧?」

黃鳴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我父親,很能打的,穩居當地武道第一高手。」

「那很說不過去啊,黃伯伯是該教訓教訓這些個趁火打劫的小賊的。」峮兒搖了搖頭,又補充了一句︰「換我肯定會這麼做的。」

黃鳴笑笑,回道︰「是啊,我父親是個粗人,不過這麼做,定有他的道理。」

峮兒覺得這和你前幾日放過那些蟊賊也沒什麼關系啊,公子你這思維,我有點跟不上哩,只是見黃鳴低頭慢慢飲茶,並未有再說下去的打算,就作罷了。

事實是在于四點頭後,黃走帶著黃鳴「江湖歷練」,走了近半年。

很多人情世故黃走都會教,遇上什麼人,就說什麼話,每有際遇,都會詳細與黃鳴說道說道,常常事無巨細,唯獨那一次,事後黃走未主動與黃鳴言語,就只是默默吃完一只兔腿,抹抹嘴就合衣睡了。

事後還是問了于四爺爺這里面的道理,于四笑稱那個王大苗頭,是你爹老鄉,本名王苗,是村里唯一一位教書先生領養的孩子,是你爹小時候所住的那小廟的鄰居。你爹帶你不是去了處破敗鄉村嗎?那便是你爹的故鄉了,導河走水,家鄉便遷徙了,只是當年走得匆忙,沒帶什麼東西,又淹死了不少人,就躲入山林,日子非常拮據。這是我知曉後告訴你爹的,所以你爹得到消息,帶你尋去,教你些江湖閱歷,都是添頭,真正此行目的,還是去接濟鄉親。而且回來後你爹找我閑聊,惴惴說給的不是銀子,而是一粒金瓜子,會不會因此驟然富貴,人心不古?

黃鳴便問于四,你咋回的?

「下次注意。」

兩人吃完漫步街頭,看著半城殘敗的芝麻城,峮兒有些憂心忡忡,不會又是那從天而降的放題宗神仙干的吧?

在芝麻城打尖一宿,次日啟程就是一條只通蓉城的路面了,路上但凡空曠又未種有作物的田地里往往是郁郁青草,然後就是點綴青草的荒墳了。

黃鳴皺了皺眉,峮兒指著東南方向那處幾十丈高的丘陵說道︰「那邊更多。」

黃鳴向著峮兒指去的方向望去,離得還很遠,確實是有一大一小兩處丘陵屹立在這平原之上,轉頭問向峮兒,「可有說法?」

「二關嶺,那邊便是老人們常提起的鬧鬼處。」

黃鳴點了點頭。

路過二關嶺時峮兒不由自主加快腳步,驛路雖離著那處二關嶺起碼有個半個時辰的腳程,卻一點也不影響這小丫頭怕鬼的心呢。二人緊趕慢趕,總算在日落前看到了蓉城,峮兒長吁一口氣。

「峮兒姑娘,我們就此別過?」黃鳴在城門口向峮兒道別,「只是敢問姑娘,這蓉城的風華苑,你可曉得在何處?」

峮兒眨眨眼,笑著說道︰「巧了,我家便在那風華苑附近,不如與公子同行?」

黃鳴淡淡一笑,「那最好不過了。」

二人穿過城門時,黃鳴如臨大敵,在巡視一圈並無異樣後,跑得比峮兒路過二關嶺還要快一些。

什麼算命先生,樓門洞的老大爺,老子再也不想見了。

讓黃鳴意料不到的是,這個蓉城相較以往去過的地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比起三江城,更像小溟島的放題城多一些,尤其是這種落日前的祥和氛圍,讓黃鳴覺得就和到了家一樣。

有煙囪炊煙,還有孩童們的嬉戲打鬧,更有對視後報以微笑的人們。

看得出,人們已在三四年前的大難中走了出來,過上了新的生活。

蓉城是座方圓兩千余丈的中型城鎮,很多人都以為城內城外都有很多芙蓉花,所以得名芙蓉城,後來說是犯了忌諱,去掉了芙字,而小時候于四告訴過自己,蓉城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千年前在此創城之人,名為白蓉,于四笑稱,這位名叫白蓉的女子,應該算是你白旻宇姑女乃女乃那一輩兒的人物了。

二人自東門進,一路穿往西市,走了約一盞茶的功夫,看到了那依舊斑痕累累的西城牆和燒的 黑的城樓,峮兒將黃鳴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輕聲說道︰「公子,我們到了。」

黃鳴扭頭看到峮兒所指方向,約一丈寬,十余丈長的一個死胡同的盡頭,是處上書風華苑三字的宅邸,大門緊閉。

黃鳴笑稱去見個朋友,峮兒姑娘你在此稍待片刻。

峮兒眨眨眼,點點頭。

銅獅環上銹跡斑斑,門在青磚縫里冒出不少雜草,黃鳴皺了皺眉,不會這畢東已經過世了吧?

雖這麼想,門該敲還是要敲的,黃鳴攥住半環輕叩,半晌沒人響應,黃鳴猶豫一番,加重了叩擊力度。

門開了,雖然只是露出一個小縫,黃鳴松了一口氣,後退一步,抱拳問道︰「畢老先生?」

老者向外探了探頭,在確認無人跟隨後,點了點頭,也未問及黃鳴身份,就讓出位置。

黃鳴邁過門檻,就發覺有些蹊蹺。

門內靈氣充沛的有點過了。雖然不及易湖及其溪水所流經的溪流區域,卻也和太青南門的三千階下相差無幾了。

黃鳴進門後輕聲問道︰「畢老前輩?」

老者點了點頭。

黃鳴向後退了半步,抱拳說道︰「晚輩姓黃,則一而取。」

老者身子一震闔上大門,輕聲道︰「一榴千蓮。黃公子,進來說話。」

兩人穿過廳堂,來到主客廳前,黃鳴瞧了眼門前花叢前的矩陣,若有所思。

畢東苦笑道︰「是主子給老奴吊命用的,生怕公子來之前就撒手人寰,耽誤托付的大事。」

黃鳴笑道︰「如此大的運轉矩陣,算得上是大手筆了,難怪苑內靈氣如此盎然,師兄好本事。」

二人並肩步入屋內,畢東沉吟一番,說道︰「公子寬坐,我為公子去取那物件,再泡壺茶過來。」

黃鳴起身抱拳道︰「有勞有勞。」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仍未見畢東歸來,黃鳴倒不著急,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至于是哪不對勁,黃鳴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了進來,這聲音再熟悉不過,隨後黃鳴身子向下稍作傾斜,又驚又怒。

「天地幾!」

怪不得那矩陣如此眼熟,竟是草跡亭那邊仿制的贗品天地幾陣法。由不得黃鳴多想,外面已傳來了腳步之聲,足有十余人的樣子,透過窗戶紙隱隱看到領頭的身影,不是畢東還能是誰?

畢東輕聲對那偉岸男子說道︰「頭領小心,賊子已陷我陣,定然是發揮不出三成實力了,只是此陣消耗靈力巨大,需得速戰速決才行。」

「你有幾副羽衣?」男子嗓門不小。

「回左統領,賊子來得太趕,按照董錦的法子就編織出四件而已,而且還沒來得及實驗是否可行。」

「四件夠了,你、你還有你,速速穿上畢總管的衣裳跟我進去,剩下的都備好硬弓上牆,我就不信能讓個一體竅一氣竅的娃兒插翅飛了!」

黃鳴收起二郎腿,不緊不緩解開包袱,將飛刀塞入腰帶,挽起獨中,直起身來。

好一個風華苑,好一個蓉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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