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兩個靖王

楚越之班師回朝的日子,在十一月初三。

他立下大功,本該受群臣禮拜接迎。

但因為此事在江都一直被瞞著,所以除了極少數的武官外,根本就沒人知道這段時間邊境發生了什麼。

他回江都也十分低調,並未入宮去見李墨白,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府上。

宮中,皇後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日眾妃給她請安的時候,她咳嗽了兩聲,咳出了血。

緊急傳召太醫來給她診治,去的人是吳世匿。

吳世匿說她一切都好,然後給她開了一副吊精神的藥。

喝下去那藥後,皇後的精氣神好了許多。

但她也漸漸對此事產生了懷疑。

她私下讓香菱去請了新入職太醫院的太醫來給她診脈,那太醫診脈之後回稟她,「娘娘身子無礙,只是心有郁結憂思良多,故而造成氣血兩亂,才會導致如此。只要娘娘放寬了心,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听他也這麼說,皇後才安下心來。

她哪里知道,太醫院一早就已經在吳世匿這個院判的帶領下,長著同一條舌頭了。

沈辭憂私下里問吳世匿,「她這條命,還能留多久?」

吳世匿道︰「朱砂如今已經停了,但她中毒太深,恐怕是撐不過這個年頭了。不過微臣會一直用湯藥吊著她殘存的那口氣,讓她知道死之前,都無法察覺自己已經中了毒。等湯藥吊不住的時候,從發病到身死,最多不過兩日。」

想起這兩日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她還是日日擺出一副上位者的模樣,對這個嬪妃的衣著指指點點,又說那個嬪妃近日來沒規矩,總得在雞蛋里面挑出些骨頭來,仿佛才襯得她這個皇後沒有白當。

也是可憐。

說話間,佩兒躬身入內向二人福一禮,道︰「娘娘,皇上這會兒下朝了,說要帶您出宮一趟。」

這個時候出宮去,沈辭憂大抵已經知道是為著什麼事了。

李錦肆,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不能出現,得在宮外被處決,所以李墨白吩咐楚越之將人帶回來後,就直接帶回自己府上,而他對李錦肆的審判,則是在宮外秘密進行。

離宮的路上,李墨白表情略有幾分凝重。

沈辭憂默默陪在他身邊,沒有說什麼寬慰的話,也沒有打擾他。

還是快出宮門的時候,李墨白先開口問她,「你覺得朕這麼做,母後會不會怪朕?他到底是先帝的兒子,先帝在九泉之下,又會不會怪朕?」

沈辭憂搖頭,「成大業者,從來都不拘小節。八王爺尚且是和皇上一同長大,皇上都可以對他下得去手,那麼又何況是一個比他罪行還重之人呢?這天下是皇上的,所有謀逆作亂者,無論是什麼身份,無論是出于什麼原因,他都得死。只有這樣,才是對天下間的黎明百姓負責,才算是明君。」

沈辭憂這番話多少有些僭越。

一來,像是在指責李墨白心狠手辣,對自己的手足都能狠下殺手。

二來,她這樣的見解在古代說給帝王听,也是犯了大忌諱。

她看著李墨白凝眸于自己,才突然反應過來她好像說錯了話。

自己的夫君,並非是尋常男兒,而自己所在的時代,也不是那個言論自由的現代。

和李墨白的相處越親密,她就越把握不住這樣的分寸。

她想了想,剛打算開口解釋。而李墨白卻牽起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溫度順著彼此皮膚的接觸,一路蔓延至了沈辭憂的心口。

那是一雙足夠給予她安全感的手,那樣炙熱,猶如他愛她的心。

「朕的身邊,唯有你敢跟朕說這樣的話。也只有你,能讓朕感覺到,朕是君王,亦是平凡人。朕不用做一個完美的人,不用所有的事都盡善盡美,也不用顧慮所有人的感受。」

沈辭憂溫婉一笑,「也只有皇上,能容著我放肆胡鬧,說出這許多不合規矩的話來。」

「這件事解決後,等孩子出生,朕帶你南下,好好游玩一圈。」

「啊?」沈辭憂想了想,搖頭道︰「肚子里是兩個大魔王,生出來之後還有的鬧呢。皇上要處理朝政,我也得被這兩個小東西牽絆著,如何還能出宮成行?」

「朕迎你回來,又不是讓你給朕生孩子帶孩子的。朕喜歡的是你,他們不過是附屬品罷了。無論什麼時候,朕都不希望你被任何事牽絆住,而失去了做自己的機會。」

李墨白的語氣很輕很淺,但攥著沈辭憂的手卻在暗暗發力,「你給了朕做自己的機會,朕也不能剝奪你想做自己的自由。你與朕在一起,朕便希望你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明白嗎?」

我去?這種現代男人都沒有的覺悟,他一個古代暴君竟然有?

我的天!我這是嫁了什麼神仙男人?

沈辭憂心花怒放,但表面卻裝作雲淡風輕,「他們都八個月了,皇上說什麼他們都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就不怕這兩個小冤家出生之後與你計較,不同你親近,只日日念著我嗎?」

「朕只在乎你。」李墨白攬著沈辭憂的腰肢,回手撫模著他的小月復,「至于他們,听見就听見了,朕也不怕。朕年少時不听話,先帝常常以家法伺候。他們若是不听話,也當如此。」

他話還沒說完,就明顯感覺到沈辭憂肚子的小可愛隔著她的肚皮踢了他一腳。

沈辭憂被這一幕逗笑了,「瞧瞧,這就已經開始不滿意了,看來皇上這個父皇,日後可難當嘍~~」

*

入了楚府,行至正殿,見李錦琰正呆愣在原地,目光死死睇著前方。

前方

正是被鐵鏈捆鎖在鐵牢籠中,猶如牲口一樣蜷縮著的李錦肆。

他被挑斷了手腳筋,根本無法站立,只能在那樣逼仄的環境中勉強坐著。

一路顛簸,他身上滿是已經干涸的泥濘。

糟亂的頭發與灰塵遍布的臉頰,和衣冠颯颯,清風霽月的李錦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明是長著同樣面孔的兩個人,但擁有的人生,卻是截然不同。

顧不上感慨,李錦肆也將目光投在了李墨白和沈辭憂身上。

他笑,眼角眉梢滿是不屑。

「皇帝。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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