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靖王小可愛的淒慘身世

偏殿的門並沒有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紗簾覆下,殿內昏沉無光。

楚越之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背靠著房柱席地而坐。

「靖王殿下?」

「靖王殿下?」

楚越之放緩步伐,試探地湊近李錦琰。

他的頭埋得很低,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這樣失落的他,楚越之還是第一次見到。

誠然,方才他說得那番話是有些過了。

他問李錦琰,問他是否忘了他的這份偏寵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

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扎在李錦琰心口上的刺。

他並非是獨胎,而是雙生子。

他尚有一個胞胎哥哥,叫作李錦肆。

兄弟二人自誕育便因胎里不足,患上了‘癘薱’之癥。

這病主氣血兩虧,崩漏侵邪,尋常藥石灌下去還不等吸收就已經被排了個干淨。

太醫院傾舉院之力也束手無策。

後來盛院判于一古方中覓得秘方,以生母之精血入藥,或可痊愈這怪病。

但此事難在對母體的耗損過大,以當日太後產完雙生子母體虛虧,以她當時的狀態,至多只能用這法子保住一個孩子的性命。

兩個孩子誰生誰死,這樣艱難的抉擇自然就落在了太後肩上。

為人母者,有誰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于太後而言,哪怕拼了自己這條命,只要能救回她一雙兒子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可那時的她又不僅僅是先帝的寵妃,還是祝家唯一一個可以在後宮說得上話的女眷。

她想死,可整個家族的榮耀不許她一命換一命。

最終,她還是咬牙做出了抉擇,決定讓作為弟弟的李錦琰活下去。

而李錦肆,只因早生了半刻鐘,便被自己的生母活活斷送了生的指望。

後來李錦琰的病好了,李錦肆也因病重難醫,堅持了半個月後撒手人寰。

為此事太後得了一場大病,李錦琰也被先帝指去了膝下無子嗣的玉貴妃宮中由她撫養。

等到李錦琰長大懂事後,他重新養回在太後身邊,從那時候起,太後就對他異常的好。

與其說是對他好,不如說是溺愛。

溺愛到只要他開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都能想辦法給他摘來。

按說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多半都會被養成半個廢人,但李錦琰不是。

太後越溺愛他,他便越懂得發奮學習,只等將來長大成人有了本事,可以報答自己的母親。

怎料他十三歲那一年,太後高燒臥榻,他侍奉病榻前,恍惚中听見太後抓著他的手,連連喚了他數聲‘錦肆’。

他從未听過這個名字,便追問自己的乳母那是何人。

從乳母口中,才得知原來自己除了李墨白外,還有過這樣一個哥哥。

而後來,他又偷听到了太後和青竹之間的談話。

他親耳听見太後對青竹說,「我看著錦琰,總覺得如果錦肆還在,也應該是他如今的模樣。終究是我對不住錦肆,老實說,如今我對錦琰的這些好,多半也是因著錦肆的緣故在。」

從自己生母口中听見這樣的話,無異于給了少年時期的李錦琰一記重擊。

他回皇子所將自己關了兩日,等到肯見人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玩世不恭、吊兒郎當、游戲人間。

太後訓斥他,一時激動說了過激的話,「你知不知道你這條命是你兄長留給你的?你能好好活著卻不懂得珍惜,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連這個世界都來不及好好看上一眼就離開了嗎!?」

「你這般掛念他,當初為何不讓我去死?!我不是誰的縮影,我就是我,我天生就是這幅窩囊樣子!母後若是覺得昔日自己選錯了,現在也可以讓皇兄下一道聖旨將我處死。我這條命,可以還給你。」

那是李錦琰第一次沖她吼叫。

也是唯一一次。

*

並未關嚴的殿門縫隙投射進來一瞥燦白的光束。

那道光不偏不倚地打在李錦琰的鼻梁上,將他俊朗的容顏一半現在光明里,一半沒于黑暗中。

他無謂一笑,「我當然記得母後和皇兄對我的偏寵是從何而來,你們也都記得吧?呵,這世上哪里還有人不知道我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拜李錦肆所賜。」

楚越之一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本就是個榆木疙瘩,勸人的話也不會說,只是抱拳一揖,賠不是道︰「今日是我口不擇言,說了不該說的話,也誤會了王爺的心意。至于王爺所言,實屬王爺多慮。這麼些年過去了,太後和皇上對您的好,只是因為您是他們的家人,並無其它」

「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死了,便能讓母後牽腸掛肚他一生。而我的懂事、勤勉與孝心,在母後眼里就成了我換來這條命得以苟活,而應該做的事。」

李錦琰忽而抬頭,用灰敗的眸光覷著楚越之,「這些是我應該做的嗎?我不想欠他那麼大的人情,我不想活一世卻成了別人的影。當日誰生誰死我沒得選,若是可以,我才不要一世都帶著不該我背負的愧疚感活著。」

「王爺。」楚越之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若是覺得心里不痛快,左右今日我也閑著無事,不如陪王爺痛飲一番如何?」

前一刻還悲愴不已的李錦琰在听了這話後霎時露出了笑臉來,「那你還不快去!」他猛然推了楚越之一把,險些將他推到在地。

楚越之一臉納悶看著他,「王爺,你這是」

「我裝的呀!略略略~~」李錦琰沖他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又拍拍肚皮道︰「好酒有了,好菜你不得也得備上?就當是你給我賠罪了!你不識好人心,我哥說讓我跟你和睦相處,我看你朝服破了自掏腰包給你做個新的來,你還凶我??」

見他有說有笑又成了從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小機靈鬼,不知怎地,楚越之松氣之余也跟著笑了,「成,一切都依王爺的意思。」

他退下去開始安排與晚宴,于他轉身的一瞬,李錦琰臉上的笑意散了大半。

他坐在暖座上,替自己添了一盞已經涼了的苦菊茶。

「母後,哥哥。」

「如今在你們眼中,我到底是誰呢?」

他苦笑著搖頭,將杯盞里的涼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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