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眼楮瞬間就瞪大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說到一半就「住嘴」了，但後面的話是……「而且還親眼看到過」？還是「而且還親手使用過」？或者是……
「說！到底是還怎麼著了？」
——有問題，問題很嚴重！
方秋靈自知失言，不過這時候氣勢不能輸，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直接瞪了回去。
「而且、而且我還知道第三工坊一共有四件煉金神器！」
「哼！」方秋靈這麼一說，莉莉知道這次多半是抓不到什麼把柄了，方秋靈這家伙「鬼」的很，一張嘴更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不過她同樣也知道氣勢不能輸，「亂講！明明只有三件的，哪來四件！」
「第一件，不滅之炎的火種。」
「沒錯，第二件呢？」
「永燦的水晶。」
「還有呢？」
「星隕之石，最後一個是清泉石瓶。我沒說錯吧。」
「前三個都對，不過……」莉莉臉上滿是奇怪︰「清泉石瓶，這是什麼東西？還有，你是怎麼知道的！」
——真是奇了怪了，前三個沒問題，對愛神神殿略微有所了解的人就會知道。但第四個清泉石瓶……自己在愛神神殿住了十多年都不知道還有清泉石瓶這個東西。你個死貴族、壞貴族怎麼會知道？你這家伙到底是什麼來歷？真是……
身邊有未成年的伊莉莎在，還有自稱成年但實際上沒成年的希諾，所以出口成髒是不可以的，不能把身邊的小朋友給教壞了。
——真是喵你個咪！
「清泉石瓶都不知道，嘿，還虧你是愛神神殿的聖騎士。」方秋靈言語中帶著明顯的揶揄，「你家神殿入口有個大大的噴泉池，對吧？」
「沒錯。你怎麼知道的？你去過？」
「你管我怎麼知道的。我再問你，噴泉池里的水一年四季都不會干澀，而且水有些微微甜。對吧？」
「對，沒錯。」
「噴泉池中央的雕像是手托著水瓶的愛神雕像，對吧？」
莉莉也不回答了，只是用大大的眼楮使勁的瞪著方秋靈。
「女神雕像手中托著的水瓶，就是清泉石瓶。」
莉莉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一直以為這個只是噴泉池的出水口。」
「是出水口沒錯。不過下面可沒有水管子，雕像和瓶子之間還有間隙。有必要的話，石瓶還可以直接取下來。」
「這瓶子有什麼用？」
「源源不斷的有泉水從里面流出來。泉水的品質相當的不錯，無論是直接飲用，還是泡澡，都很不錯。據說還有改善皮膚膚質的作用。用來煉制煉金藥劑也很不錯。」
莉莉的神情略微復雜。方秋靈一個外人居然比在神殿生活了十多年的自己更了解神殿，這種感覺相當的微妙。就像……就像家里來個小偷，對家里情況一清二楚的小偷！
——你個死貴族、壞貴族，究竟是從什麼地方獲得這些信息的！
「沒想到居然這個也是……」
「當然了，不要小看水。在煉制藥劑的時候水也是很關鍵的！咳呵……」方秋靈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現在開始不許打岔！我正在給伊莉莎補課，不需插嘴了。」
「哼！」
莉莉冷冷的哼了一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她也還是乖乖閉上嘴，不說話了。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方秋靈拿著剛剛做的簡易圓規，「繪制煉金法陣，從字面上來看，也就是分為兩個步驟。第一個步驟是繪，第二個步驟是制。首先我們來繪……伊莉莎，你會畫畫嗎？畫畫功底怎麼樣？」
伊莉莎搖了搖頭︰「不會……」
「哦，不會沒關系。你就別把煉金法陣當做是圖案來看，你就當做是在寫字，把法陣寫出來。只不過這個‘字’要寫的很大，而且線條與線條之間有嚴格的規定。」
方秋靈隨手用簡易圓規在地上寫了好幾個單詞「我」。卡爾薩斯通用語是拼音文字，講究連筆。根據書寫者的習慣不同，連筆的順序和字體也有所不同。有幾個字方秋靈是一筆一劃按標準筆畫寫的，而且刻意寫的方方正正，像是剛剛學會寫字的小朋友寫的；有幾個是按「草書」的風格書寫的，顯得異常飄逸，一看就知道是貴族書記官的筆記。
「比如我現在寫的這幾個字，是同一個字，對吧。但如果不把它們當做是文字，把它們當做圖案來看。那麼這每一個都是‘不同的圖案’，代表著不同的意思。伊莉莎同學，這些你是否理解？」
伊莉莎眼楮里已經有小小的蚊香圈出來了。不過小貓女思考了一陣，最終用力點了點頭。
「很好。不同的圖案代表著不同的意思，但圖案本身的含義卻是統一的，最終的目的、最終表達的意思是同樣的。這也就是施法者常說的‘對立與統一’、‘萬源歸一’。無論是煉金法陣還是其他形式的魔法陣，最終都是源自至源的力量，在本質上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只不過在具體的表達形式上會有所不同。」
方秋靈在寫的最為飄逸的字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繼續說道。
「假設，我現在選的這個字是煉金法陣，那麼在繪制法陣的時候就必須完全按照這個字所展現出來的筆畫來繪制。哪怕這個字實際上是寫錯了，漏了一個字母，簡寫的已經有些過頭了，還是要按照這個樣子來寫，不能按照正確的字來寫。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的將書本上、腦海里的煉金法陣準確、無誤的‘寫’出來。務必要一模一樣，那怕是顏色上的略微深淺也要模仿！」
伊莉莎用力的點點頭。她別的方面可能沒有信心，不過談起記憶力、死記硬背的東西，那是完全沒有問題！
「當然了，我們畢竟是通過眼楮來觀察的，通過手來繪制的。眼楮和手之間的配合可能會導致誤差的出現。同時眼楮本身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誤導，所以我們必須要通過一定的工具來輔助我們，減少因為‘觀察’的原因而導致的各種差錯。伊莉莎同學，畫一條筆直的線，我們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用一個直木棍，比著畫。」
「那我們現在需要一個圓呢？」
「唔，莉莎不知道……」
在伊莉莎和莉莉驚訝的目光中，方秋靈用匕首加樹枝的簡易圓規在木板上輕輕巧巧的轉了個圈，一個標準的圓就出現在了木板之上。
匕首的尖端刮去了木板上薄薄的一層，留下了一條清晰的痕跡。方秋靈將簡易圓規的固定位置從圓心換到了圓周上，以圓周上任意位置為圓心畫出兩道弧線與圓重合，再以弧線與圓周交匯的地方為圓心再次畫弧線與圓周相交。定位六個與圓周交叉的點，用直木棍把六個點繪制成一正一反兩個三角形。
眼前的一幕不過是匕首加直木棍的一系列操作，不僅近處的伊莉莎和莉莉看的明明白白，略遠的老湯姆和希諾也一點不漏的看在眼里。一個極為標準的六芒星幾乎是在眨眼間出現在了木板上。
六芒星不僅是煉金法陣的基礎，也是很多功能性魔法陣的基礎。一個標準的六芒星能給繪制工作減輕不少工作量，法陣的效能也能有所提升。
伊莉莎眼楮里已經在冒出無數的小星星了——太厲害了！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莉莉則是完全傻眼了。雖然她的施法力量源頭是神祗賦予的神術，但駕馭神術的手段卻與巫師們沒有什麼分別。莉莉在復合法術的施展上得心應手，這與她花了不少心思在法術研究上不無關系。
煉金法陣她不怎麼熟悉，因為她沒有系統的學習過煉金術。但對神術有所加強的法陣，她可熟得不能再熟了，其中有不少是六芒星法陣。六芒星能這麼簡單的畫出來，很多原本沒什麼把握的法術就都可以嘗試了！
——愛神聖騎士被玩家們戲稱為「板甲巫師」不是沒有道理的。
方秋靈在一眾震驚的目光中繼續用簡易圓規和直木條在木板上畫畫刻刻，很快把單一的劃痕線條變為手指粗細的紋路。
他一邊干活，一邊繼續為伊莉莎講課︰
「煉金法陣由線條和文字構成。外圈的圓和內側的六芒星是線條，是法陣的基礎。是瑪納在法陣中的‘行進路線’。文字是描述、是規則，決定了法陣的具體作用和功能。伊莉莎同學，你必須要牢牢記住，語言是有魔力的，作為記錄語言的文字也同樣是擁有魔力的。」
說到這里，方秋靈的神情變的有些嚴肅。
「你的力量源泉來自與你的血脈。隨著你年齡逐漸增加，身體逐漸成長，你必然會感受到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是否要回應血脈的呼喚，這個有你自己決定。不過你要注意，呼喚的低語是具有魔力的。如果你不想早早的變成一個瘋子，或者是被體內的‘源火’燒成黑灰，那麼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如何控制力量。」
「是，老師……」
伊莉莎連忙答應下來。在年幼的時候，一位路過村子的薩滿也說過類似的話。只不過當時伊莉莎還太小，根本不懂。而如今再一次听到，讓她立刻回憶了起來。
「語言是有魔力，文字也同樣具有魔力。將文字描繪在六芒星中，那麼文字就會在六芒星上成為一個個節點。數個節點組合在一起，就會成為描述瑪納運行的語句，構成連接至源的橋梁。瑪納在構成六芒星的線條中行進，在文字描述的規律中發送變化，進而實現精神領域對現實的干預，這就是魔法陣的核心，是煉金法陣得以發揮作用的原理。」
方秋靈翻過木板，然後拍了幾下，將木板上面的木屑清理干淨。隨後再翻回來，用匕首繼續刻刻畫畫。
「越是古老的語言，還有的魔力也就越大。巫師在施法時的吟唱一般用的是古代語或上位古代語。古代語可以追溯到白銀年代的早期，上位古代語可以追溯到黃金年代中葉，都有極為漫長的歷史。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語言不斷因為時代的變遷而有所轉變。同一種語言中的同一個單詞在不同的時期表達的意思會有區別，區別大的時候意思截然相反也不足為奇。」
雖然握在手里的是一把匕首，但在方秋靈手中卻宛如一支可粗可細的筆。一個個古樸而深奧的文字在木板上逐一出現，錯落有致的填充在六芒星的線條之中。
「構建魔法陣的語言最好是穩定的，沒有歧義的，不過這很難做到。語言從其誕生開始就是存在歧義，可能會造成誤解的。使用越是多的語言，存在的歧義也就越大。同一個詞，使用者運用不同的‘修辭手法’對其‘加工’，比如說反喻、擬人、夸張等等，詞義會在原意上產生極大的偏轉。甚至語氣的不同對詞義的理解也會發送變化。奠定近現代魔法陣基礎的賢者們考慮到了這些因素，所以將古代語和上位古代語作為構成魔法陣‘描述’的核心。而古代語和上位古代語也因為詞綴的相對固定和精練而被巫師廣泛的運用，伴隨著歷代學者、研究人員的不斷鑽研，演變為了現代‘神秘學’的基礎……」
隨著手中木板上的文字越來越多，方秋靈解說的語句也逐漸變緩。在刻畫最後幾個「大字」時，他一語不發，全神貫注的將其完成。
「……呼，好了。總算是完成了。」
隨著最後一刀落下，匕首離開木板，銀白色的光輝隨即在木板上一閃而過。在看不見的世界里，瑪納以方秋靈手中的木板為中心，卷起了一場小小的瑪納旋渦。空間中游離的瑪納似乎忽然獲得了命令，開始有序的運動、排列組合。
瑪納的旋渦引起了輕微的瑪納潮汐。感知足夠高的人能很快就察覺到了這看不見的變化，悸動不斷從心中涌出。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悸動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將視線集中到了方秋靈手中的木板上。
不用說就坐在身邊的伊莉莎和莉莉，遠處的艾德牧師也為之側目。就連好幾只已經躺倒睡覺的小貓魅也忽然坐起身子，睡眼朦朧的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