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理想和放棄

「風兄弟,你說那小子所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假?」

從空中落下,仁愛之劍直接就開口問風吟秋。雖然按照之前阿德勒所說,菲爾這個德魯伊對聲音的察覺高明到了幾乎不可思議的地步,但听得到是一回事,能听懂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們現在說的是神州話,所以並無顧忌。

風吟秋想了想,搖頭說︰「難說。天機之事向來撲朔迷離,除了道尊佛祖之外誰又敢說能盡悉其中奧妙?神州江湖那些以大衍遁甲之術推演天機的,都只有置身事外才看得清楚,推演的天數也只能以各種隱喻流傳出去而不敢明說,就是因為一旦身在其中,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會受天機影響,既看不明白,妄圖以前識之術干擾天數運轉也必受反噬。那菲爾不也說了麼,他自身傳承不夠,還身陷其中,所看到的不一定準確。不過他應該不是危言聳听或者是來糊弄我們,應該確實有什麼危機潛伏在側,只是我們沒有察覺而已。」

「哼,我看多半便是這段時日那些在奧術學院中搞鬼的人,那個理事長不是說了麼,這些暗中行事的老鼠其實勢力極大,說不定被我們抓住痛腳一通狠揍,就拿出什麼帝國遺留的超級卷軸來要和這大陸同歸于盡呢。」雖然說的東西似乎非常嚴重,仁愛之劍的語氣卻還是依然的不屑一顧。

「那無敵兄怎麼想?可有什麼防範于未然的打算沒有?」

「想那麼多做什麼?難道那小子的一番鬼話,就要嚇得我們戰戰兢兢,裹足不前?何況你也知道那小子只是個半桶水。」仁愛之劍眼楮一瞪,理所當然地回答。「難道人知道遲早要死,就不好好地活著了?只要堅守本心走自己的路,哪管他天地崩毀還是星球爆炸,該干啥還是干啥。」

「呵呵,無敵兄說的也是,這種事情多想無益」風吟秋一笑點頭,忽然間微微一愣。「對了,劉道長哪里去了?」

「對,我之前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好像少了誰。」仁愛之劍一拍腦門。「老劉怎麼沒見他出來?」

因為浮空車到來引起的騷動倒也罷了,而之前菲爾施法隔絕的那一層障壁居然也沒驚動劉玄應,這就有點太奇怪。那層障壁的不凡之處風吟秋和仁愛之劍可是感受得很清楚,而且將四人的氣息驟然間完全隔斷,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瞞過劉玄應那天人合一的感知。

「莫非劉道長悄悄出營去了?」這可能性也是極小,以劉玄應的性子就算真有事情要外出也該和風吟秋打個招呼才是。

好在兩人朝著劉玄應的營帳快步而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劉玄應從里面走了出來,大臉少年安杰羅正跟在他身後。

「劉道長你怎麼了?沒事吧?我們還以為你悄悄出去了」風吟秋忍不住開口問。他能看到劉玄應臉色略有些蒼白,神色間有掩蓋不住的疲憊之色,這對他這種內丹早成的道門高人來說幾乎不可思議。

「沒事。」劉玄應淡淡回答。他雖有疲累之色但依然篤定如常,看來當真是沒事。「之前我察覺有外來者施法,但剛剛運功到緊要關頭,想著你們兩人在此我也就沒有多慮,有勞兩位了。」

「嘿,這小子怎麼回事?」仁愛之劍卻是注意到了後面跟著的安杰羅,大臉少年此刻一臉的肅然凝重,仿佛正要去進行一件極為重要的任務一樣,不過仁愛之劍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他身上的氣息運轉居然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

劉玄應回答道︰「貧道已經用玄天元氣幫他疏通整理了筋骨經絡,打通了任督二脈。雖有點揠苗助長之嫌,但也是能最快助他增長功力的法子。」

「什麼?」風吟秋和仁愛之劍兩人都不禁失色。

打通任督二脈,在神州修行上可是頗為關鍵的基礎,至此開始氣血精元才可以周流往返形成大周天,才真正說得上是在修煉一途上開始登堂入室了。一般來說要走到這一步,資質不凡的大派弟子至少也要花上十年以上的苦工才行。

直接借用旁人外力來打破這一關隘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這只是修行中比較重要的基本關節,還遠不是貫通天地之橋返照先天那種一躍龍門從此仙凡兩別的地步,只是這需要先天之上的修為,還有相當的危險性。注重基礎和心性的大派弟子絕不會采取這種速成的法子,而那些傳承粗淺的門派想要對弟子們用這法子也是力有未逮,內力稍有運使不慎就會傷及內腑經脈,提升不成反而造成無法彌補的重傷。

從這個角度來說,劉玄應絕對是給人打通任督二脈的最佳人選,他修煉的玄天元氣是最為正宗精深的道門功法,若論對內力氣息的掌控,也無人能和天人合一內丹大成的他比較,不過劉玄應居然花功夫給安杰洛這個歐羅少年打通任督二脈,這也真的讓風吟秋兩人大為意外。尤其是看劉玄應那面露疲倦之色,之前感覺到了不妥也沒有出來看一看,就知道他在其中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

仁愛之劍首先就上前去拍拍安杰洛的肩膀說道︰「小子,你運氣不錯啊,能被劉道長如此照顧,就算是劉道長宗門里也是沒有人能享受到如此殊榮的。」

安杰洛面色凝重肅穆,就像得到了天啟的信徒一樣,用口音怪異的神州話一字一字地說︰「是的,我非常感謝劉先生對我的幫助,我也必定將全部精神和力量去尋求我的正義,絕不辜負劉先生對我的期望?」

「劉道長,你這算是收徒了麼?」風吟秋問。

「當然不算。沒有師門許可,貧道如何能擅自收徒?貧道只是看安杰洛這位少年秉性純良,又心慕正道,這才助他一臂之力而已,我教授他的武藝功法也並非是我真武宗的,而是貧道在江湖中尋得的一些其他武藝。」劉玄應搖頭。他神情雖顯疲態,但也有幾分滿足之意。「安杰洛的根骨天賦其實不錯,難得的是虛心好學毅力堅定,只是起步太遲沒什麼根基,不過好好打磨一番也能有所造詣。」

「看不出來啊,你這大臉小子還有這番造化,難道你打算棄暗投明,不學那些奧術,要改學我們神州的功夫了?」仁愛之劍笑問。

安杰洛卻搖頭︰「當然不是,奧術我也依然會用心學習的。劉先生說這個改造會讓我的頭腦更加聰明反應更敏捷,就連學習奧術也會大有長進的。」

「這倒不錯。希望你努力學習,發憤圖強,爭取有朝一日能趕上我的十分之一。哈哈哈哈」仁愛之劍連連點頭。貫通任督二脈之後精元氣血暢通無阻,頭腦確實要比原本的好用許多,精神也會日益強大,對于學習奧術也有極大的幫助。其實奧術師也有用煉金藥劑或者奧術來提升腦部活力來達成類似效果的,只是比起劉玄應這樣一勞永逸,從生理上來說沒有任何副作用的手段差得遠了。

「那邊的那飛空機關就是剛才來人的座駕麼?看來身份極為不凡,當是豪門世家中的顯赫之人,但是貧道之前感覺似乎又並非奧術,而是和五行宗類似的天地神道,而且修為極深。」劉玄應看向遠處如同一座別墅一般的浮空車,菲爾已經回到了里面去,浮空車正在慢慢升起,但是劉玄應依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那到底是何人?來此所為何事?」

仁愛之劍不以為意地說︰「呵,之前認識的一個小子,仗著得了點奇遇就自以為是,大言不慚地來提醒我們說什麼天數有變,讓我們務必小心謹慎一些。此外還有來向那因克雷的面團法師追債的,卻是不關我們的事了。」

「不過若他真是來為難那因克雷的法師,貧道覺得兩位不妨去說兩句好話緩和一下,畢竟如今因克雷已經承認了我們使節團為他們所邀請來的貴賓,正在協商如何舉辦在那帝都中的歡迎儀式,姑且也算是我們的半個盟友了」說到這里,劉玄應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從來這歐羅大地開始,不覺已經有半年時間了,能一路走到這里著實不易,艱辛之處實不足為外人道,眼看成功有望,貧道也甚感欣慰啊」

風吟秋點頭︰「嗯,正是如此。只要能把因克雷那邊的事情處理妥當,這次使節團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仁愛之劍忽然問︰「這邊的事完了之後風兄弟有什麼打算?慢慢四處發掘尋找,強取豪奪,慢慢弄他幾十張九環十環十一環奧術卷軸,將這什麼勞麼子奧術文明給一網打盡麼?」

風吟秋笑笑不說話。仁愛之劍卻立刻補充道︰「正好我這邊準備全力將那些藏在暗中搞陰謀詭計的家伙全都一一抓出來,到時候我們兩人聯手,奧術歸你,人頭歸我,如何?對了,劉道長若是無事也可以來參一腳,有道是對付這些大奸大惡之輩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大家並肩子上,我們三個打他們所有人!」

劉玄應卻搖頭︰「呵呵,貧道麼,卻是要想法子看如何能回神州去,那邊可還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在等著呢」

「哎,三位真是好閑情逸致,已經在商量接下來準備去哪里游山玩水了麼?小女子真是羨慕得緊呢。」一個懶洋洋的女聲在後面響起,卻是沐沁沂走了過來。雖然她一直都在修養,但神魂上的傷勢是極難愈合的,她的神色現在看來依然不大好,不過勉強也算能行動自如了。

風吟秋轉身對著她一笑︰「沐姑娘也無須抱怨。我們已經給你聯系了奧術學院,他們那里應該能有能治療好你的法子。」

「哦?當真?」沐沁沂抬了抬眼皮,還是一副懶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模樣。「他們那奧術不是一直都和神道不怎麼對付麼?」

「應當是沒有問題的。那可是這歐羅大地上奧術最為昌盛之地,連劉道長的傷勢也都治愈了。那奧術學院的理事長正有求于我們,對這種小事一定不會推月兌。」

「嗯,若真能那樣就好了」沐沁沂指了指正升空遠去的浮空車。「對了,那是什麼人?」

「一個之前認識的紈褲罷了,過來找我們閑聊兩句。」仁愛之劍隨口回答,顯然並不想多說交談的內容。「啊,對了,他也是風元素神道的德魯伊,沐姑娘可有興趣去交流一下?只不過那小白臉可是以外貌英俊聞名,下至十四上至八十四的女人看了他的樣子都要情不自禁,你可要萬萬小心了。」

「誰說這個了?」沐沁沂朝天白了一眼。「我之前好像看到一個認識的人在他的車上,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就走了」

「沐姑娘認識的人?誰?」風吟秋忍不住奇怪,來這異域大陸之後,沐沁沂認識的人幾乎全都在這使節團中。

「好像是」沐沁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此刻離去的浮空車中,剛剛見過了故人的一男一女陷入了沉默,都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之中。半晌之後,還是菲爾先開口︰「看起來你有心事,斯蒂芬妮小姐。能說給我分享一下嗎?」

「那麼您願意和我分享您的心事嗎?菲爾先生。」斯蒂芬妮回應道。

「對不起,因為這個事關別人的生死和隱私。而且我作為一個德魯伊,看待事物的角度也許會讓你難以理解。」菲爾笑了笑。

斯蒂芬妮聳聳肩︰「那麼我也只有對不起了,我所煩惱的心事也是關于別人的生死和隱私的。而且作為奧法復興會的奧術師,我的想法也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是剛才你看到的那個西方人女士嗎?」菲爾卻不打算放過她,笑眯眯地繼續問。「難道她的生命會有危險?據我所觀察到的,她同樣也是個元素德魯伊,只是信奉的是水元素之神,好像是在祈禱神靈的時候出了問題,靈魂方面受了損傷,不過生命應該是沒有危險的。你剛才好像是在主動回避她,不像讓她看到你嗎?你和她之間曾經有過什麼糾葛嗎?」

「您有點失禮了,菲爾先生」斯蒂芬妮揚了揚眉頭,微有不悅。菲爾笑笑,並不說話,轉頭看向窗外的風光,離開了使節團之後他們已經進入了奧羅由斯塔,不用多久就可以到達費爾南德斯家在帝都的駐地了。

「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教您一下,也許您作為德魯伊的視角能給我提供一些參考」斯蒂芬妮突然開口說。

「請說,我樂意效勞。」

「您覺得,為了一個崇高的目標和理想,拋棄掉其他一切的感情和利益,這是高尚的嗎?」

「當然不。」菲爾考慮都沒有考慮,很干脆地就給出了答案。「這是非常幼稚而且愚蠢的。」

「為什麼?」倒是斯蒂芬妮很驚訝。「作為一個神職者您怎麼會這樣說?這難道不是每一個神職者所做的事嗎?尤其是你們信奉四大元素古神的德魯伊,你們畢生的追求不就是這樣嗎?拋棄這塵世間的一切,最後以靈魂狀態投入元素疆域。」

「看來你有所誤會了。」菲爾淡淡回答道。「我們只是一步一步地去感受自己的生命本質,體悟到元素之神的偉大,然後自覺地慢慢放棄掉一些虛假無聊的感情,最後才投入元素疆域去與這世界本質合二為一。並不是一開始就去追尋什麼偉大崇高的目標。」

「這難道有什麼不一樣嗎?」女法師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不一樣。我們遵循我們自己的生命,遵循這世界對我們的感召,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是自然而然地發展,就如同一粒種子自然而然地成長為一顆大樹。但是你所說的為了一個目標和理想強行舍棄其他的一切,那就是如同指定一粒種子如何去成長為指定好了的樹木一樣,你甚至都不清楚這種子到底是什麼種子,這是異常愚蠢的行為,是對生命的扭曲。」

「這肯定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就像農夫為了讓秧苗成長好,就必須拔出掉其他吸取養分的雜草,定時施肥除蟲一樣。」

「那是耕種的方式,不是生命的方式。生命是無法耕種的,你難道能看透自己所有的人生軌跡?甚至連你自己這粒種子到底會發出什麼芽來都不知道。」

「那至少也該有一個目標和方向」

「我們的目標和方向應該是來自于我們自己生命本身的感悟,而不是一個虛擬的什麼理想。當你想象一個崇高的理想的時候,其實是把自己內心中的和焦慮投射到了這個臆想中,想象著這個理想能解決你所有的苦難,讓你的人生變得完美而有意義。這就像卑賤的村夫幻想他有權有勢成為貴族,小貴族夢想想成為大貴族一樣,這所謂理想的根源只是自卑。」

「不斷地渴求進步與強大,這難道不是生命的意義所在嗎?難道要像那些動物一樣只知道單純地近似,交配,然後死去?我們的各種理想,崇高也好卑賤也好,難道不是來自于我們自己的感悟嗎?」

「生命本身就是意義。」菲爾說了一句似乎有點不通順的話。「你說的沒錯,各種追求和理想,都來自于我們的體悟。但你要知道,生命是不斷成長的,我們元素德魯伊的最終歸屬都是投入元素疆域,和這世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但是我們也並不因此而放棄對這塵世的各種眷戀,這同樣也是我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們都要在這些執著,眷戀,憤怒,仇恨之中磨煉我們的生命,最終看透這一切都是虛妄。如果你只是因為一個生命理想和目標就放棄其他的感情和利益,那你就是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把一切的意義都投入到一個階段性的臆想中去,所以在我們看來這是非常幼稚而且愚蠢的。」

「好了好,菲爾閣下,到此為止吧。」斯蒂芬妮不得不舉手表示投降。「雖然我不認同您所說的,畢竟德魯伊的道路離我們正常人實在太遙遠,但我還是感謝您能和我解釋和爭辯這麼多。」

菲爾淡淡一笑︰「不客氣,我喜歡和奧術師討論和爭辯,這總是讓我回憶起一些早就該遺忘了的感情。」

這話讓斯蒂芬妮一愣,一股似曾相識的情緒忽然開始蔓延起來。以前她也和一個德魯伊這樣討論過,那也是個信奉風元素的德魯伊,好像同樣也是叫做菲爾只是眼前這位高貴俊逸如同神靈之子的年輕人,和那個卑賤低劣的半獸人之間相差得太大,她完全就沒想過兩者之間能有什麼聯系

而且就算是現在,她也只能是認為這應該是德魯伊之間的某些共通點,名字則純粹是巧合,所以才產生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識感作為奧術師的邏輯思維,也只能想到這個地步了。

「對了,請原諒我繼續失禮一下。」菲爾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之前看起來,你和那位西方女士是熟識的,難道你所說的要為崇高的目標而放棄的,就是和她的友誼,還有她的生命嗎?」

「既然是失禮的提問,那就請允許我失禮地保持沉默。」斯蒂芬妮只回答了這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車身微微一震,這是已經達到費爾南德斯家族的駐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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