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場面一時間有些詭異的安靜。

當然也不完全是這樣,外圍的矮人戰士們依然是吵吵嚷嚷的,只是在中間的幾人都不知該說什麼。這個轉折可以說是那個神臨術的余波,但是帶來的沖擊可並不遜于之前的真神現身。這位邪教大祭司算是眾人默認在這里的第一戰力,在都以為他已經死的時候又重新粉墨登場,立刻就給這里的局勢徹底打亂。

而且他這重新蘇醒後的舉止和態度,又實在有些讓人模不著頭腦。

「厄,這個,大祭司先生…」首先開口的是金石首領,這個窮凶極惡的矮人頭目第一次露出了和凶戾猙獰無關的表情。他咳嗽了一下,好像顯得有些尷尬。「我實在沒有想到,大祭司先生面對一位真實神靈的威能之後,還依然能夠…能夠…能夠…這樣有精神,實在是太強大了……呵呵…」

「真實的神靈?是說剛才那個女精靈嗎?確實有番不同的氣勢。」大祭司回憶了一下,然後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管她是神是鬼,居然敢一巴掌拍我臉上,阻止我的復仇大計,日後遲早要找她好好算賬!不十幾個巴掌反抽回去將那自以為是的漂亮臉蛋抽得豬頭一樣,再好好教一番,簡直就枉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金石首領好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擠出一個非常別扭而古怪的表情。他那長相和模樣好像只適合要生吞人肉那樣的猙獰凶惡,露出其他類型的表情都讓人感覺說不出的古怪和難看。

「大祭司先生,看樣子你已經完全恢復了?」斯蒂芬妮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了過來。「那麼我們之前的約定你可還記得?你可是答應了我們,在儀式結束後要把那個人交給我的……」

大祭司只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極為不屑地回答︰「復興會的臭小子,你是听不懂人話嗎?我剛才說過……啊,對了,剛才的一句我是用我們西大陸的語言說的,你確實听不懂。那麼我現在翻譯給你听︰以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死了一樣的全都不算數了,從今天開始就是光輝燦爛的嶄新人生。所以你就不要用那些已經死了的東西來妨礙我的新生了。」

說到這里,他好像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來一樣,眼珠上翻微微出神了幾秒,然後忽而轉過頭來看著斯蒂芬妮和老爵士,說︰「我想起來了,之前我們就覺得有些奇怪,你們復興會居然會舍得把已經不可能再造的十一環奧術卷軸賣給我們……雖然我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各種意義上的,但給人的感覺總有些奇怪。只不過我們查不出那個卷軸有什麼毛病罷了。現在想起來,你們應該是事先就知道使用這個奧術塑造次級神靈,會受到神靈的反噬這件事吧?」

「對!之前我們就有過擔心其中會有什麼不妥!」一旁的張姓中年人也頗為激動地大叫起來。「如果不是這樣,標榜要找回奧術榮光的你們怎麼可能把這樣的奧術瑰寶給賣掉?只是我們請人鑒定這張卷軸本身並沒有問題,而且實在是沒有選擇才只能這樣做。」

「正是這樣!這種有嚴重缺陷的玩意也敢拿來胡亂售賣我們幾百萬奧金,現在還有臉來給我說什麼協議?」大祭司重重一哼。「不過我說過,以前的一切就像是死了一樣都算了。看在經歷了這番波折也讓我感悟良多,獲得新生的份上,我也不要你們償還那些已經付了的奧金,不過你們也不要用什麼協議來煩我。」

「仇先生,那這些教友們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還不醒來?」張姓中年男子在旁有些焦急地問。

「他們再也不會醒來了。」大祭司看了一眼周圍滿地不動的復仇教徒們,搖搖頭,不過神色之間不見什麼嘆息遺憾之意。「他們的靈魂在剛才的儀式中已經和神靈的波動完全融合在一起。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壞事,他們的大仇已報,心願已了,無病無痛毫無遺憾地與天地同在,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呢?」

「這……那仇先生您…」

「我當然是憑借自己強大的意志和堅定的靈魂,擺月兌了那精靈女人的掌控。你沒有听見剛才我充滿了斗志的一听就知道是發自靈魂的怒吼麼?」

「那…仇先生,是因為還您還沒有報仇麼?那之後您還是要繼續領導我們…」

「不用了。包括你在內,今天已經有許多人報了自己的仇了。再進行無端的殺戮實在是沒有必要,冤冤相報何時了呢?至于其他人,我會用其他方式幫助他們。至于我的仇,我自然也有我的方式。」大祭司雙手環抱,昂首挺胸。「因為我在今天大徹大悟了,仇恨只會帶來新的仇恨,這世界上還有比仇恨重要的東西需要我們牢牢緊記。」

「…是什麼?」

「當然是愛與正義。」他很堅定很有力地回答。

「……」

「……這是怎麼回事?」斯蒂芬妮忍不住在奧術通訊中向阿達里爵士請教,這些西方人居然能請到幫他們鑒定這個十一環奧術卷軸的大法師,這件事讓她很有些吃驚,但現在最讓她弄不明白的還是眼前這個邪教大祭司。「這個西方人好像和之前不同了,變得這樣……瘋癲古怪。我記得失敗的神術祈禱是會產生神魂震蕩的…但是這個….看那些其他復仇教徒的模樣好像是全都成了沒有意識的白痴,怎麼這個祭司首領反而變成瘋子了?是不是剛才的神臨術中精靈動了什麼手腳?」

「不知道。帝國時代的成神儀式沒有失敗的,也沒有異族大祭司用神臨術來干涉的先例。」老爵士的回答很簡練,他畢竟只是有相當奧術水平的軍人,而不是真的專研奧術的法師。

嘰里咕嚕的矮人語和巨大的風聲一起從旁邊響起,是那個怒風氏族的矮人首領再也忍不住了,揮舞著那柄巨大的戰錘站了出來。他似乎是不會帝國通用語,當然沒耐性在這里听這些異族聒噪,能忍到這個時候多半還是因為剛才大祭司那一套拳法的關系。金石首領在旁邊用矮人語說了幾句之後,做了一個無奈的姿勢朝旁邊退開。

「…這位是怒風氏族的穆里艾?鑽石之錘?狂風戰士,他說現在就要把這里所有人類都全部干掉。我已經向他解釋過了關于我們的同盟約定了,但是他說沒必要再理會一群弱小的西方人。大祭司閣下,您也知道我們黑石氏族損失慘重,現在我已經沒能力約束他了……」

金石首領努力地解釋著,臉上努力做出很為難的表情,只是那張臉怎麼看怎麼都隱隱透露出一股凶惡**猾的笑意。

大祭司卻顯得並不在意,反而微笑著點了點頭,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一身筋肉涌動間骨節 啪作響得很有節奏,就像有人用竹節骨牌敲打出一個鏗鏘有力戰意凜然的曲子。他揮揮手示意張姓中年男子站開,笑道︰「來得正好。這大徹大悟,獲得新生之後正好需要個木樁來練練手熱熱身。這位狂風戰士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如果不把他打得屁滾尿流口吐鮮屎,豈不是辜負了他這麼勇敢的斗志?」

金石首領咕噥了兩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這番話轉達了過去,那個身軀巨大的矮人首領先是對著周圍的矮人呼喊了幾句,似乎是讓他們等著圍觀就行,然後就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一樣拖著那柄數百斤的鐵錘朝著仇斷大祭司飛撲而去。

這個矮人首領比尋常人都要高一些,寬度和厚度則幾乎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全身都是矮人特有的粗壯筋肉,胳膊當得了尋常人的腰身,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筋肉的堡壘,但是這行動起來的速度敏捷居然也遠勝普通戰士,那數百斤的戰錘帶起巨大的風聲劈頭蓋臉地朝著大祭司砸來。不過大祭司只是微微一晃,這戰錘就擦著他的身體砸在地上,轟的一下砸出一個晶化了的大土坑。而大祭司側身時的順手一拳敲在了這矮人首領的頭上,力度看起來連這一錘的百分之一都夠不上,卻敲得他連連後退,單手扶著腦袋搖頭晃腦了好一陣子才站穩了重新撲過來。

看著這巨型矮人和大祭司翻翻滾滾砂石飛揚地打在一起,斯蒂芬妮覺得這事態的發展有點讓她的思維有些跟不上了。幾分鐘之前她和老爵士正苦心積慮地想要抓住那個古怪的西方人法師,在矮人的壓逼下正要嘗試合作的可能,劍拔弩張中互相試探算計,激蕩腦力考驗心性。但隨著這個大祭司的清醒,雙方迅速就轉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路人,連旁邊的矮人都不大理會他們了。看看那個叫做風的家伙,也是一臉茫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打在一起的兩人。

而風吟秋此刻心中的驚愕古怪茫然,其實還要遠超過復興會女法師所看到的。

他見過真神臨凡天崩地裂,見過社稷更替神州板蕩,見過人心叵測白首按劍血肉相殘,也見過讓人不可思議的玄門妙法大道神通,但若論匪夷所思讓他完全理解不能,今天這事絕對排的上前三。

不像是其他人只是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對成神中的天地變化本質,他雖然不是神道中人,卻遠比任何其他奧術師甚至神職者都要清楚得多,因為他曾有過直觀感受,親眼看著那個企圖成神的狂妄之人是如何在天地意志的洪流沖刷下活活變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位天河仇斷大祭司怎麼可能變成這個樣子的?在如此強大的天地意志的沖刷下沒有變成活死人,卻是性情大變頭腦抽筋口不擇言,這就像一股巨大山洪沒有將一只席卷其中的虎豹給淹死,只是將之給變成了一只野豬一樣。

莫不是有陰鬼附身?或者什麼高人奪舍轉生?這好像能與大祭司行止迥異的古怪沾上點邊,但也不可能。雖然風吟秋還沒親眼見過這歐羅大陸上的陰魂,但和歐羅人也是血肉之軀一樣,這些東西本質上也都是扭曲了的執念意志所化,不會和神州有什麼不同,在日光神殿中所看的典籍中也有記載。仇斷大祭司一身氣血厚實凝重到了極點,就算他本身再無意識尋常陰鬼也近不得身,而且剛才那陣飽含生機的天地法則動蕩,可說是天地本身的氣血涌動,不用說這灰谷鎮,方圓百里之內再是什麼陰鬼也都要煙消雲散。

至于奪舍轉生什麼的,比陰鬼附身更要難上千百倍,在神州大地上縱然是佛道兩門的絕頂高人也不敢輕易行這種逆天之舉,肉身尸解轉世投胎就算是極限了。就像不同之人互換手足肢體,任憑結合得再好,若不以法術時時滋養緩和就要壞死腐朽一樣,血肉之間尚不能相融,神魂間的復雜玄妙比之肉身又何止高出百倍。不經父精母血孕育不受天地二魂滋養的他人肉身對神魂會一直排斥腐蝕,行止運動間異常費力也就罷了,時間稍長就和自殺無異。

而最關鍵的是,風吟秋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不管是陰鬼還是出竅的神魂,他都沒有絲毫感覺到,而要依靠魔網的奧術則更不可能瞞過他了。

仔細一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神靈化身的女子做了點什麼。風吟秋只能得出這個結論了。畢竟這歐羅大陸和神州大地的天地法則有異,也許真靈顯化上也有些他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這位故友能清醒過來總是好事,只是看他那舉止言談間透露出的古怪,頗有些以前認識的那個被人猛擊過頭腦一直未能痊愈的神殿騎士的味道,風吟秋也不知道該是喜是悲。

這時候仇斷大祭司和那叫做狂風戰士的矮人首領已經來來往往打了好幾個回合。那矮人首領狂呼怒吼不斷,一柄重錘舞得如旋風一樣,不過卻一下都沒有打中仇斷大祭司,反而身上已經中過數拳。只是在風吟秋看來,這看似精彩的場面簡直就和鬧劇無異。那矮人首領不過是仗著力大無窮身體結實壯碩而已,戰技雖然精熟,看得出也是身經百戰磨練出來的,但總歸也是粗糙得厲害,落在軍團亂陣之中能說是個以一當百難對付的凶猛怪物,但一對一面對仇斷大祭司這樣的武道高人最多也只是一合之敵罷了。莽牛野豬再是凶猛再是有力量,在高手面前也不過是一刀的事。也許那矮人的筋肉結實刀劍難傷,身上的甲冑上說不定還有元素防護之類,但在仇斷大祭司的先天拳勁下,也不比一張破皮甲好上多少。

而現在這兩人居然還一直打得勝負未分。仇斷大祭司一時用上些小巧擒拿,卻又被矮人的蠻力掙月兌,一時用上些隔山打牛的內勁震得矮人嗷嗷亂叫,卻在矮人強悍的體質下只痛不傷,招數餃接戰機把握上生疏得厲害,看起來就好像之前遭受天地意志的沖擊雖然沒變白痴但確實神魂受震頭腦也不大好用了似的。

好在和演練那套拳法時一樣,這種生疏很快也漸漸變輕然後消失。終于大祭司的一個四兩撥千斤將矮人首領的揮錘橫掃帶得自身完全失去了平衡,然後重重一拳擊在了他胸口上。

通的一聲悶響。矮人首領那石塊一樣厚實的身軀直直飛出了二十多米之外才跌跌撞撞地站住,但這樣巨大的沖擊力好像也沒對這筋肉堡壘一樣的怪物造成什麼太大的傷害,矮人首領模了模胸口已經不成形狀的甲冑,怒吼一聲又重新撲上。

但大祭司這個時候卻已經收拳抱胸,昂首向天,連看也不看這依然還生龍活虎的矮人首領。

厄的一聲,剛撲出幾步的矮人首領忽然身體巨震,腳下一軟就那樣跪倒在地,厚重敦實得像花崗岩一樣的身軀開始發出顫抖,一雙銅鈴一樣的眼楮幾乎要瞪出眼眶來。幾息之後,他好像忍耐著極大的痛苦拼死怒吼一聲站立起來,但剛剛站起,一口濃稠得像是半凝固了一樣的鮮血從他口鼻中同時噴了出來,然後這個筋肉堡壘一樣的巨大矮人再次跪倒,徹底癱軟著撲倒在地,只剩一股股的濃稠鮮血從他頭臉處往外冒。

這個時候,大祭司才斜眼下瞟,看了看地上只剩微微抽搐的矮人首領,好像有點感嘆地說︰「居然能堅持著只吐血,真是個堅強的戰士。你得到我的尊重了。」

周圍圍觀的矮人戰士轟然鬧騰起來,不少人提著武器就要朝中間沖來,不過這時候金石首領用矮人語尖叫著咆哮了幾聲,又重新讓他們站住了。

「這…大祭司閣下,剛才的那一拳叫做什麼?」金石首領轉過頭來問。從剛才一開始,他就雙眼圓睜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兩人的戰斗。在風吟秋看來拙劣好笑的交手落在他眼中好像精彩無比。「您是在特意給我展示是嗎?之前的幾個技巧非常了不起,不過最了不起的還是最後這一拳。那叫做什麼名字?我想一定有個像是‘像虎一樣把心掏出來’‘像劈山一樣劈開’這樣威猛的名字。」

「最後這一拳叫做‘單身三十八歲的男人的右手的力量你承受不起’。不用多想了,你是學不來的。」大祭司看了金石首領一眼,淡淡說道。

「還有,不要再叫我大祭司閣下了。我之前就已經說過,過往的昨日就像死了一樣。不管是什麼頭餃,還有名字,都與現在的我無關了。」他臉上橫肉擺出一個嚴肅認真的表情,提氣開聲,中氣十足地對周圍的人宣布道。「我已經想好了我今後的名字︰你們以後可以稱呼我王者無敵?仁愛之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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