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自在

作者︰黑燈夏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在將經書留給我後,釋醒僧便和桫欏離開。他知道沒有一個修禪之人,能忍住不去看佛陀弟子總結的札記。我也確實看了。」

鑒泉說道︰「書中記載的他化自在天,是一種玄奧境界,能通過接觸,代入他人的人生。

不是窺探、觀察、審視,

而是直接化為他人,體驗另一種人生。

我曾是農婦,抱著我患病而死的三歲幼子,坐在破敗房中失聲痛哭兩天兩夜,哭到眼淚流干,仍要扛起鋤頭,下地干活。

我曾是窮酸書生,貧窮潦倒,家徒四壁,在冷風天除夕夜,于酒館賒了一壺濁酒,回家就著柴火溫酒時,回想起少年凌雲志,不由得潸然淚下。

我曾是瘸了條腿的老卒,在軍營偷奸耍滑,在戰場貪生怕死,卻願意為了救同鄉的落水兒童跳入激流。

我曾是看似莊嚴神聖的神官,滿口道德廉恥、昊天教義,私下卻為一位風塵女子痴迷成狂,甚至妒而殺人。

我行走于世間,走過人群。

每一次擦肩而過,每一次回首眺望,我都能體驗一段段完整人生。

漸漸的,曾經的鑒泉大師,就像一滴融于池中的墨水,貧僧依舊是貧僧,貧僧不再只是貧僧。」

鑒泉眼簾微垂,凝望著一只對現場緊繃氣氛一無所知、散漫飛過的小蟲,溫和說道︰「佛在鹿野苑第一次講述了有關他化自在天的諸多妙法,此後終生沒有再提。

札記的主人猜測,佛是認為,他化自在天能幫人更快地感悟終生之苦,更快地走上領悟四諦道途。

但這種方式,是走了捷徑。

修士一旦心志不夠堅定,無法保持自我,就會徹底陷入體驗無窮人生的可怕,就此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追尋了悟的目的。

非但不能助眾生解月兌,反而會催生魔念,讓修士像他化自在天的天子魔羅一樣,受用其他天人化現出來的欲樂。淪為他化自在天的傀儡。

釋醒僧得到傳承的淨念宗,從成立到滅亡的數百年間,一直致力于破譯鹿野苑札記,達到他化自在天的境界。

他們全都因修為不夠深、意志不夠堅、福緣不夠厚而失敗了,

貧僧,很可能是千年以降,世間第二位擁有此等能力之禪修。」

鑒泉的話語依舊平和,但語氣中卻隱隱透露出一股堅定如鐵的意志。

院牆上的鎮撫司士卒們感覺越來越不妙,一些人壓低身形,躲在圍牆邊緣的陰影中,趁著鑒泉僧侃侃而談的間隙,悄然後撤。

李昂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

且不提鑒泉所說的內容是真是假(畢竟鹿野苑札記這東西有上千年歷史,真偽難辨),

單看這老僧的語氣表情,也絕不是健康正常的精神狀態。

「大師有沒有想過,」

李昂沉聲說道,為後撤離開、前往咫尺蟲所在地求援的鎮撫司士卒們爭取時間,「連佛祖都決定銷毀,或者說故意冷落有關他化自在天的演教內容。

有沒有可能,佛祖覺得根本就不該有人學會他化自在天呢?」

「施主此言差矣,」

鑒泉微笑道︰「世間一切有為法,都是因各種因緣而成。

施主渾渾噩噩闖入這世間是因為緣。

釋醒僧得到淨念宗傳承是因為緣。

貧僧得到鹿野苑札記也是因為緣。

冥冥之中,皆有定數。」

「什麼意思?」

李昂心髒慢跳了一拍,鑒泉的說法很奇怪。

正常來講不應該是「渾渾噩噩降生于世間」麼?

為什麼要用「渾渾噩噩闖入」這個詞?難道他化自在天的能力,可以看見自己的過去、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麼?

沒等他開口再次詢問,一旁的隋奕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鑒泉大師您的境界,恐怕是自有中土禪宗以來,最高遠最深邃的一位。

但您領悟了他化自在天的境界,不應該以此晉升燭霄之上的臨淵境,向著佛陀曾經走過的道途進發麼?

為何還要留在塵世之間,與我們這些小輩,玩這種游戲?」

「施主名叫隋奕,是麼?」

鑒泉點了點頭,說道︰「你弄錯了兩件事情,臨淵境與成佛,看似相同,實則是兩碼事。

臨淵是凌駕于深淵之上,俯瞰危如累卵的人世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成佛,雖然有與臨淵相等的力量,但更強調徹底滅卻煩惱惡業,遁入萬事萬物最本質的緣起之中。

佛,只有一位,他是過去、現在、未來。」

鑒泉的語氣中充滿了無限向往,他跪在地上,朝著昊天虔誠叩拜了一記。

趁著他跪下的功夫,院牆上的鎮撫司士卒們,悄無聲息地列好了兵陣,準備好了符、弩箭、陣法。

鑒泉無視了院牆上的晃動人影,自顧自從地上站起來,繼續對隋奕說道︰「其二,近日發生在邢州的種種,並非游戲。

公孫長逸與熊拓海,都是我的多年故交,殺死他們,也令我還是鑒泉的那一部分,深感嘆息。」

閣下剛才徒手捏爆這二位心髒的時候,可一點沒看出來他們是你的舊友故交。

李昂心中默默吐槽,背在身後的手指,朝何繁霜比劃出種種代表著逃跑的手勢。

鑒泉是名滿天下的禪宗領袖,多年前便是燭霄修士,

經過這麼久的潛心修行,功力深厚恐怕遠在李昂之前見過的司徒豸之上。

現在公孫長逸與熊拓海雙雙身亡,而保護李樂菱的皇宮供奉,早就護著李樂菱乘坐靈氣機車離開了邢州。

整座城中,只有鎮撫司士卒以及隋奕、李昂、何繁霜三名修士。

真要打起來,都不是以卵擊石,而是以水潑石。

最妥當的方案,自然是先跑為上,回學宮搬救兵。

待會情況糟糕我們逃跑分散

李昂在背後朝何繁霜比劃著手勢,學宮的兵學課上有教授相關內容,不過他那段時間忙著給太醫署的學生備課,沒怎麼認真听,只記得個大概。

你的瓜很大我喜歡笑

何繁霜看著李昂用手指筆劃出的種種手勢,冷峻的臉上滿頭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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