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司徒(4K)

作者︰黑燈夏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李昂表情陰沉不定,平康坊中可沒有登記顧客姓名資料的說法,考慮到人口流動的因素,隔了這麼久,根本沒辦法追溯,

因此也弄不清這項病確實是出現在一年半以前,還是更早的時間點。

是從外國流入,還是本國人去國外感染再回到虞國傳播。

光靠宣傳、靠社會風氣扭轉,是不可能封鎖消滅梅毒的。

梅毒潛伏期最長可達九十天,除了性關系傳播外,還能通過親吻、污染的衣物等傳播,防不勝防。

可惡

李昂微抿嘴唇,此時,一連串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巡邏的人來了!」

小廝嚇了一跳,連忙擺手示意眾人去房間躲藏,然而樓下的人似乎听見了響動,   大踏步跳上台階。

七名穿著青衣、帶著口罩,手上拿著短棍的漢子,出現在走廊盡頭。

為首的漢子看到李昂等人,挑起眉梢,語氣不善道︰「你們是誰?」

「過來給人看病的大夫。」

李昂淡然回答道。

「大夫?」

漢子冷笑一聲,注意到了那個神色慌亂的小廝,冷然道︰「小六,管事說過不允許任何外人出入。你敢抗命?」

「我我」

小廝站在原地,訥訥無言,

青衣漢子見狀,也不廢話,拎著短棍走上前來,伸手就要去捏李昂的肩膀,「大夫,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還請跟我們走」

「吧」字尚未出口,李昂一個耳光甩出,正中對方左側臉頰。

砰!

青衣漢子手中短棍飛了出去,整個人則在原地轉了兩圈,一聲沒吭暈倒在地。

其臉上戴著的布質口罩,因為巨力侵襲而被抽得破裂開來……

李昂從容不迫地撢去手背上的灰塵,

而走廊鏡頭的剩余六名青衣漢子,面面相覷了一陣,齊齊揮舞短棍沖了過來。

李昂踏步前行,腳尖在地上輕輕一勾,挑起掉在地上的短棍,伸手接住,

一棍揮出,砸中一人頭頂,

再一橫掃,敲中一人額側,

丟棍側身,差之毫厘避開自上而下揮來的短棍,一記肘擊打在第三人胸口,將其轟飛出去,撞在牆上,

再順著肘擊之勢,以手臂為鞭,抽中第四人肋下,

趁其遭受劇痛,面色陡變,身軀僵硬緩緩傾倒之際,

伸手輕描淡寫地接過其手中短棍,隨意擲出,正中第五人的眉心。

砰!

伴隨著一聲悶響,第五人向後仰倒,走廊里只剩下最後一個青衣漢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拿著短棍茫然無措。

「叫你們管事的來。」

李昂淡淡道。

「」

最後一個青衣漢子咽了下口水,飛也似的轉身逃離,   跳下樓梯,來的時候有多快,去的時候就有多快。

「日升」

宋紹元猶豫道︰「動靜會不會大了點?」

「無妨。」

李昂擺了擺手,無所謂道︰「動靜大點正好。」

梅毒哪怕在醫學發達的異界,都是麻煩的全球性疾病,

如果不是平康坊管事隱瞞不報,事情可能不會這麼糟糕,早幾個月甚至一年以前就能控制住疾病蔓延。

一行人下到一樓,在大廳靜靜等待,很快一連串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平康坊的新管事,表情陰郁,帶著一群僕役走進樓閣,其身邊還跟著兩位看上去仙風道骨的的老者,顯然都是修士。

呵,出門隨身帶倆修士,真不愧是接替了焦成的人。

李昂隔著口罩,無聲地笑了一下,

然而對面的平康坊管事,心情則很糟糕,低沉道︰「不知閣下是」

「我記得,平康坊的僕役,號稱個個巧舌如簧、機敏上道,能記住幾個月以來的貴客。」

李昂隨意吩咐道︰「把你們的僕役、門衛集中起來,抄寫出幾個月以來,與患病女子有過接觸的所有客人名單。」

平康坊管事面色微變,心底如沉了一塊石頭一般。

面前少年一副頤指氣使神態,顯然久居高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要知道繼焦成死後,他就是平康坊的新管事,哪怕他做不到像焦成那樣,與一眾大人物私底下達成協定,

也靠著運作,掌握了一定能量。

長安、萬年縣,乃至大理寺、御史台等,平日里也要賣他幾分薄面。

能無視這些掣肘,一上來就發號施令,並且年紀尚小,自稱醫師大夫

原本氣勢洶洶的管事,如同扎破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輕聲道︰「閣下難道就是那位小藥王神麼」

「知道了還不動起來。」

李昂掃了他一眼,隨手一撩衣角,露出腰側系著的一塊塊令牌、信物。

學宮學子令牌。

朱雀門通行令牌。

隨意出入太極宮、大明宮令牌。

將作監的印章信物

「這」

管事看到一堆令牌,訥訥無言,徹底沒了話講——以他的眼界,也只能辨認出其中幾塊而已。

他一轉頭,看見手下的人還茫然無措地拿著短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忙伸手扒拉,讓他們把武器丟掉。

自己則彎著腰迎上前去,態度恭敬謙卑道︰「李小郎君,這事很難辦啊」

「有什麼難辦的。」

李昂冷漠道︰「你能把這些得病女子關在樓閣中,任由她們死去,卻不能記錄下客人姓名?」

「唉,小藥王神在上。」

管事苦著臉道︰「樓閣中的,並非只有醉芳樓這一處的得病姑娘。

整個平康坊中的所有患病姑娘,都被集中到了這里。

原本按照之前焦成焦管事的做法,她們都是要被送進,咳,送進長安鬼市,自生自滅的。」

管事輕咳了一聲,在長安鬼市這四個字上放輕了聲音。

一旁的尤笑,臉上肌肉一顫。

她曾經是醉芳樓的清倌人,很清楚以前醉芳樓的做法。

確實如這位管事說的那樣,焦成會把得了花柳病的姑娘集中起來,能治的就治,治好了繼續丟回平康坊。

而如果治不好,或者毀了容、無法接客,就會悄悄拉走,運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處理掉。

相比之下,新管事讓這些姑娘繼續住在樓閣里養病,請醫生給她們開藥,竟然還算是比較「人道」的做法了。

宋紹元注意到了妻子的神情變化,輕輕摟住尤笑肩膀,默默安慰著她。

「唉,」

平康坊管事艱澀道︰「平康坊漣花樓、醉芳樓、臨月樓,號稱三曲三樓,接待的都是最有權勢、最富貴的客人。

一些客人,都不屑于親自前來,而是讓手下的人請姑娘到府上。」

管事並沒有把話說全,但意思很明顯了。

如果要以治病名義徹查的話,牽扯到的人數恐怕會相當多,等級也很高。

那些達官顯貴,出于自身和家族的面子,也絕對不會配合行動——哪怕冒著染病風險。

見李昂沉默思索,管事繼續說道︰「並且,據在下所知,不止是平康坊一處有類似疾病,

一些坊外場所,也都有相似病癥。

洛陽那邊也傳來了類似描述,人數恐怕難以估量,其時間,也要比長安這邊更早。」

已經,蔓延開來了麼。

李昂心中嘆了口氣,對于傳染性疾病,跟蹤、隔離、管控,永遠是最好辦法。

越早發現,越早隔離,越能約束住疾病。

但是,一旦錯過最佳的窗口期,再想控制,就不現實了——哪怕有電子化登記管理系統,和電子化行政管理體系的異界,也沒能徹底控制住梅毒、艾滋。

以至于會有「艾呀,梅事的,疣什麼大不了的,中獎的幾率為淋」的說法。

「」

李昂思慮良久,緩緩說道︰「封鎖這座樓,派人去長安病坊,請醫師過來,就說是我說的。」

「是。」

管事不敢反對,立刻派人去做,

而李昂則靜默駐足,拼命思索,想著解決辦法。

————

長安城西,懷遠坊,某處民宅。

懷遠坊的名字,取自「懷柔遠夷」之意,是長安城內胡人的聚集地,胡人信仰的襖教祠就在該坊內。

「屑屑水帝魂,謝謝無餘輝。

如何不肖子,尚奮瘧鬼威。

乘秋作寒熱,翁嫗所罵譏。

求食歐泄間,不知臭穢非。」

悠閑的吟詩聲,在庭院中響起,

一個須發斑白、慈眉善目的西國老者,正赤著上身,躺在庭院的木質浴桶中,邊洗著澡,邊吟著韓愈的《譴瘧鬼》一詩。

他的體表,覆蓋著一塊塊大小不一、斑駁的暗紅色皮囊,上面滿是孔洞,

每當他用手去搓時,孔洞中就會掉落出密密麻麻、形狀不一的小蟲,浮在水面,拼命掙扎著,想要重新爬回到皮囊孔洞之中。

慈眉善目的西國老者,像是沒有注意到水面上滿滿一層蟲豸,自顧自地吟著詩,心情愉悅。

而庭院角落,則蹲著一個孩童,正雙目出神地盯著草叢中飛來飛去的蚊蟲。

其頭發與膚色,呈現出病態的潔白感。

踏踏踏。

腳步聲從室內響起,一個面色僵硬的青年走了出來,正是鴉九。

或者說,鴉九的分身之一。

「司徒豸前輩。」

鴉九目光微冷,看著浴桶中神態自若的西國老者,同時也是昭冥組織中,和君遷子同一級別的燭霄境修士,緩緩說道︰「鎮撫司,已經知道你到了長安。」

「所以?」

司徒豸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他們又不知道我在這里,難道要大索全城不成?」

鴉九平靜道︰「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和最近出現的疫病有關,他們真有可能會這麼做。」

司徒豸撇嘴道︰「這不是還不知道嘛。」

「」

鴉九微抿嘴唇,司徒豸是昭冥組織的一員,燭霄境修士,傳聞熱衷于豢養不同種類的蠱毒,

在故鄉的極西之國,犯下了傳播疫蠱之罪,被多方追殺,不得已四處流竄。

他每到一地,那個地方就會蔓延某種疾病。

昭冥很可能是看上了他的這一能力,將他吸收進來,為他提供庇護。

真論起因他產生的實際死亡人數,恐怕昭冥組織中,那幾位非人怪物,都趕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過,他過于散漫隨性的行事風格,令鴉九頗為頭疼——鴉九自己更喜歡蟄伏起來,悄無聲息地行動。

司徒豸和他徒弟突然來到長安,很可能會破壞鴉九的計劃。

「學宮山長連玄霄,過段時間就要返回長安了。」

鴉九沉默了一下,決定用連玄霄來壓對方。

「我知道,你老師說過,連玄霄每年都要回老家祭拜家人嘛。」

司徒豸撇嘴說道︰「放心,過幾天我就走,不會撞上他。」

「好。」

鴉九見對方執意如此,也不再多說,控制分身轉身就走。

「對了。」

司徒豸繼續洗著澡,突然開口問道︰「那個學宮李昂,你知道多少?」

「」

鴉九停下腳步,稍側過頭,淡淡道︰「學宮狀元,理學會員,傳聞中靈脈天賦糟糕,但還是通過了學宮考試。」

「你沒仔細調查過麼?」

司徒豸隨意問道︰「听說,他的老師,和君遷子是知己關系哦。」

「學宮對他看得很緊,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何況他只是身藏境的小卒子而已,影響不了大局。」

鴉九淡淡道︰「前輩為什麼會問到他?」

「這個嘛,他不是號稱小藥王神嗎,那個在西國名聲大噪的大蒜素就是他弄出來的。我試驗過,確實對許多蠱蟲有殺傷力。

對于血癰之癥,更是有著奇效。」

司徒豸微笑道︰「不過這次的疫病,不是大蒜素能輕易解決的。我倒想看看,是我的蠱毒厲害,還是他的藥劑厲害。」

「」

鴉九回轉過頭,自顧自地走進黑暗之中,身形隱沒不見。

而司徒豸,則伸了個懶腰,躺進溫熱浴桶,用手掌撥動水面上的無數小蟲,觀察著小蟲在水中拼命掙扎的動作。

如同操控著,茫茫眾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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